魏年簡直驚呆了。
他發現,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像陳萱,在魏年心裏一直是個很有些自卑的笨妞,沒想到,自從念書後,人家陳萱現在都自信到要趕超他的地步了。尤其,還會給他提建議了。魏年慨,“真是了不得啊。”
陳萱一臉謙虛,“主要是阿年哥你對我好,我才跟你講的。你也不用太謝我,這都是應當的。阿年哥你這樣聰明的人,要是不念書,就可惜了。這樣,阿年哥你先教我洋文,教過我,你就自己去挑本書看,不然這麽一大晚上的空閑著,浪費時間多可惜啊。”還順兒把魏年接下的時間安排好了。
魏年心,我那是謝你嗎?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金。不過,看陳萱已經翻開洋文書要繼續學洋文了,魏年隻好先教洋文。陳萱學習一向很投,待把新學的洋文背,又把昨的功課複習了一遍,就見魏年已倒在炕上呼呼大睡,陳萱心,魏年什麽都好,就是人太懶,學習上一點兒不知上進。
陳萱搖搖頭,自己也熄燈睡了。
因為要準備下個月沙龍的事,陳萱打算再做件新裳,料子魏年早就給拿回來了,雖然欠賬又增一筆,可陳萱想著,倘能去參加一回沙龍,也是值得的。
陳萱還把沙龍的事兒悄悄同魏銀了,魏銀羨慕的了不得,直道,“我聽,沙龍可有意思了。二嫂回來,可得好生同我講一講。”
陳萱點頭,“我先去看看,要是那裏孩子也有許多,下回跟你哥,咱們一起去。”
“二嫂你可得記得啊。”魏銀半點兒不是魏金家裏蹲的子,魏銀活潑、心好,聰明靈巧,要是適合孩子去的地方,魏銀又這麽想去,陳萱也會記著魏銀的。
陳萱做保,“你隻管放心,我再不能忘的。”
魏銀還給陳萱這新裳出了很多主意,“現在雖很流行西式服裝,可要我,西式服裝的款式是比咱們以前的那些裳合,穿起來也好看。可也不一定都要用洋料子做,如今外頭,為件洋料子能打破頭,其實,咱們的綢盯棉布,也都是好料子。借一借那些洋服裝的款,用咱們自己的料子做,裳一樣好看。”
“這能麽?”
“做做就知道了。”魏銀直接道。
陳萱著手裏的料子,十分珍惜地,“這料子可貴了。”
魏銀笑,“反正是二哥出錢,二嫂你這麽心疼做什麽。”
陳萱心,阿銀你哪裏知道,我都欠你二哥一屁債了。不過,看魏銀信心滿滿的模樣,陳萱將心一橫,也就做了。
陳萱這回的裳,因是要去參加沙龍穿,做的很有些文雅氣。料子就不是常見的大紅大紫的,這是件藍暗花底的料子,上不以鮮亮見長,不過,卻是有一種恰到好的斯文幹淨,款式也很簡單,比著尺寸裁的西式大樣式,不過,卻是比大更合,因陳萱瘦了不,把陳萱那高挑的材都襯出來了。與西式大常用的翻領不同,陳萱這一件,用的是旗袍的立領,領邊兒還綴了一圈兒白兔,連帶著襟袖口,都綴了白兔,別,兔這麽一,陳萱整個人都洋氣不。
陳萱這裳做好,還沒穿時,掛在櫃裏,魏年就這回的裳不賴。陳萱笑,“銀妹妹幫我按著畫報上的款式做零兒改,這要再不好看,可就沒好看的了。”
魏年點頭,“這穿打扮上,你是得多跟阿銀學著些。”
陳萱很是認可魏年這話,直誇魏銀,“阿銀的手特別巧,我做針線也做了很多年,可是這些裳的樣式,阿銀想一個出來,就是比我想的好看。人也生得好,我覺著,阿銀就是書上的那個,慧質蘭心。”
魏年又是一樂,自從陳萱念了書,就特活學活用的用語。有時聽著,極是有趣。
陳萱看魏年笑,問他,“笑什麽,我的不對?”
“對,誰敢你的不對啊。”
“那你笑什麽?”
“我是聽你的好,才笑的。”
陳萱心,笑吧笑吧,你馬上就要被我趕超了。到時就該換這後進生被笑了。
因為魏年晚上從來不肯好好看書,被陳萱認定為懶惰不上進,故此,在陳萱心裏威值大跌。不過,這一點,魏年是不知道的。待收到文先生寄出的請帖,其實是請帖也不盡然,如今是新時代了,除非婚喪嫁娶的事兒,不然,像這種聚會,都沒人正式下帖子了。文先生這個,就是一封短信,上麵疏疏兩行,就是請賢伉儷參加下月初澳沙龍聚會的意思。
就這麽兩行字,陳萱翻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最後還很殷切的問魏年,“阿年哥,文先生這請帖,能送我不?”
魏年無所謂這個,“你要就拿去。”
陳萱把這封信連帶著信封都是仔仔細細的放在屜的最裏頭,魏年見狀不好笑,“你以前也不認識文先生,怎麽這麽激?”
“我早同許老爺請教過了,許老爺,文先生特別有名氣、特別有學問的人哪。”陳萱認真的,“這是我第一次見這樣的大人!阿年哥上次跟我世界流的事,我一都沒忘記過,這事兒咱倆都不大懂,可我想著,像文先生這樣的大學問家,應該是懂的。咱們有不懂的事,找懂的人問一問,這多好啊。還有,我想著,書上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聲和則響清,形正則影直。就是,跟什麽人近了,就會學什麽人。我跟阿年哥近了,我就開始學習洋文了,像文先生這樣的大學問家,咱們多打道,不定以後也能變的有學問一些。人有學問,就能更聰明,聰明了,就能把事做得更好。”
魏年聽陳萱話一套一套的,笑道,“,那你就好好準備吧。”看陳萱都跟許老爺打聽文先生的事,就知道陳萱這準備的有多充分。
到沙龍那一日,陳萱換上新就同魏年過去了。魏老太太在家直嘀咕,“怎麽如今這際,男的都要帶媳婦啊?”
“是啊,現在洋派人都這樣的。”魏銀道。
魏老太太聽閨都這樣,雖有些不滿陳萱總是出門,也沒再什麽。
陳萱盼這一盼了很久,尤其還能負債裁新,可見陳萱對沙龍的期待之高。
不過,沙龍還是與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樣。
文先生家的花廳都是做西式布置,地上鋪著花卉絢麗的手工地毯,靠牆是一排頂立地的大書架,壘著整整齊齊的書,依著窗擺著兩三組可以供三四人坐的長沙發和圓型的適於二人談的圓桌和沙發椅,疏落間設一兩盆紅梅水仙。陳萱隻看到那滿牆的書就兩眼放了,待從書牆上回神,就覺著,這沙龍同想的,還真有些不一樣。
陳萱跟著魏年進去,陳萱一直認為,像魏年這樣耀眼的人,肯定到哪裏都倍矚目的。可是,到了這沙龍上,陳萱才發現,並不是如此。魏年並不歡迎,有遇見的人,魏年打招呼,人家隻是給個客套的微笑,有些個,連客套的微笑都沒有,更不必談了。好在沙龍的主人對魏年表示了歡迎,魏年半點兒沒剛才遇冷的影響,他笑著給陳萱介紹了文先生。文先生就如魏年先時的那樣,四十歲上下,上留一抹短胡,個子並不高,消瘦,兩眼卻極是有神的。文先生原是正坐在椅中同人話,見到陳萱,竟站起與陳萱握手。陳萱知道握手是洋派的禮儀,隻是,還從未與人握過手,此時連忙有些張的出手與文先先握,第一次握一個男子的手,盡管是文先生這樣的長輩,陳萱還有些,臉上微微泛紅,的神卻鄭重到近乎莊嚴的模樣,口吻也極是認真,“我在家就聽聞過先生的名聲,今日能見到先生,是我這輩子最榮幸的事。”著,與文先生握在一起的手不由微微用力。
文先生含笑回握,文先生是個細致人,他覺到陳萱手中的糙的繭子,神態放的愈發溫和,帶著一種長者的寬厚問起陳萱,“我聽魏年起過魏太太,魏太太現在讀什麽書?”
陳萱心,果然現在的新派人是稱先生太太的,連忙回答道,“國文的話,在看《史記》。洋文的話,一直是在跟我家先生學《英語模範讀本》,偶爾有空讀幾頁《ADoll\'sHouse》,因為有詞匯不大認得,要查閱英文字典,讀的比較慢。”
不文先生因陳萱這話對多了幾分讚賞,就是一畔的魏年也不為陳萱這句對答好。雖然陳萱看的書並不多,魏年也知道,憑陳萱的實誠,估計就是想什麽就什麽了。但是,這仍是一句既得又麵的對答,就是魏年聽著,也覺陳萱這麽一,就格外的高大上了。陳萱卻是沒想這許多,因為,文先生親自為引薦了旁邊的另一位齊耳短發的士,這位士眉細長,下尖尖,眉眼致,腹微微隆起,可以看出已懷有孕,文先生笑,“陳士也喜歡《ADoll\'sHouse》,你們應能聊到一去。”
陳萱連忙學著剛剛文先生出手的模樣,與陳士握手,彼此略做介紹,陳士就請陳萱一道去旁邊的沙發裏聊了。陳萱並不是個擅言談的人,不過,陳萱也知道不能幹坐著,想了半才想了一句話出來,“我也姓陳。”
陳士笑,“那我們有緣了。”
陳士問陳萱在哪裏高就,陳萱知道這是問哪裏工作,不有些自卑,剛垂下眼睛,想到魏年過不許他垂眼聳眉的,陳萱又連忙抬頭看向陳士,心中仍是止不住的有些愧,“我在家,沒有工作。”
“這也沒關係。”陳士微微一笑,“聽先生你喜歡《ADoll\'sHouse》,不知喜歡裏麵的哪個角。”
“我才看了一半,還沒看完。”
對於陳萱三言兩語就能把聊死的本事,陳士很幹脆的從沙發上站起,眼中帶著三分客套的問陳萱,“你要喝茶還是喝果,我幫你去拿。”
陳萱最擔心的就是陷一種死木頭的狀態,也最不願意麻煩別饒,連忙跟著陳士起,“我自己拿吧。”
陳士帶過去飲品區,那裏有西洋的廚師準備著餐點飲品,陳萱輕聲的同廚師用英文要了一杯咖啡,陳士細長的眉微微挑起,自己也端了杯咖啡,笑道,“原來您也喜歡咖啡。”
“我喜歡咖啡的味道。”
“是啊,這樣的濃醇四溢,細品起來,苦中帶酸,酸中有,而香醇,醇後回甘,簡直就像人生的風風雨雨,苦辣酸甜。”
看著陳士談論咖啡時的陶醉麵孔,陳萱覺著,自己跟人家也真不是一路人。陳萱主要是喜歡咖啡這種很特別的,糊鍋底的味道啦。至於啥酸啊啊風啊雨啊的,陳萱半點兒覺不出來。陳士這麽一陶醉慨,陳萱都不好意思的往咖啡裏加加糖了。好在,陳士也沒同陳萱聊多久,一時有位穿長衫的男子過來,陳士眼神中帶出幾分熱絡,“吳教授,我幫您介紹,這位是陳士,與我同姓。今頭一回來,對這裏不大,吳教授幫忙介紹一下。那邊兒容先生到了,我得先過去打聲招呼。”
陳萱很有些不好意思,以為自己耽誤了陳士的事,連忙道,“您快點兒去吧,我一個人也沒關係的。”
陳士歉意笑笑,便轉走了。
這位吳教授帶著一幅斯文的圓邊兒眼鏡,人也是斯斯清瘦的樣子,極富書香氣,與陳萱握手認識後,就與陳萱起話來。相對於陳士這位慨咖啡的,陳萱還是更願意與教授聊。尤其這位教授還是北京大學的教授,陳萱景仰極了,連忙道,“那您可是大學者,大學問家。”
吳教授隨手一扶眼鏡,笑,“您實在太過獎了。”
“哪裏,都是實話。”陳萱對大學是極為向往的,很是打聽些大學的事,從大學的不同係院到不同專業,再到考大學的科目,陳萱都打聽遍了,以至吳教授都忍不住問,“陳士是準備考大學麽?”
“我念的書太,怕是考不上的。但,既便是考不上,聽您一,也足夠我向往的了。”著,陳萱眼睛裏不自的流出濃濃的羨慕。陳萱今年滿打滿算也才二十一,如今早不是初來北京城時手大腳的壯實模樣,如今的陳萱,個子高挑,烏眉杏眼,皮帶一健康的,眼神清澈又真誠,雖沒念多書,可這樣的一個年輕的孩子表出羨慕來,饒是吳教授這位極有學識的大學師長,都忍不住心生愉悅的。
尤其,陳萱這樣的好學,對學識既景仰又慕,吳教授不,“你若是有空,隨時可到北大來找我,我帶你到校園裏走一走,看一看。”
陳萱當然不會拒絕,簡直滿麵歡喜的,“這當然好,隻是,您是大學裏的教授,還是得您有空的時候,不能耽誤您的課程。而且,怕我不能一個人去,我家先生同樣對大學非常仰,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打擾到您。”
陳萱剛完,就聽後頭“咕唧”一聲短促的笑聲,陳萱回頭,見是後麵沙發上坐著的另一位不認識的西裝男子,正在半直起,手麻腳的整理深西裝外套上的一片汙漬,手攔住了陳士要他拭西裝的作,西裝男子聲音溫帶笑,“我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就好。”然後,向陳萱時不又是一笑。
陳萱這才看清楚,這人有一雙極飛揚的眉,極俊逸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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