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聲的穿力極強,因為天空與大地的寂靜,甚至顯得有些突兀了。
接著就是隆隆的震聲,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計,往聲音的源頭看去。只見一列黑的鐵皮火車從南方山脈里緩緩出頭來。
竊竊私語聲在人群中響起來。
這里的所有人都對火車印象深刻——因為他們就是乘坐一列這樣的黑鐵皮火車來到橡谷收容所的。
“看什麼看!”被編為三號的士兵收回目,大聲吼道。
“看來,你們有兄弟要來加這個大家庭了。”二號環視一周,笑道——他就是今天跳上山櫸木,然后殺死了拉木人的那個。
就在二號的背后,一個肩膀寬闊,臂膀有力的科羅沙男人握斧柄,看向郁飛塵。
隔著彌漫的霧氣,郁飛塵對他遙遙點了點頭。這個脖頸上蔓延著鞭痕的男人見狀抿了,眼神現出決絕的堅毅。
“錫云不給我們補給,卻送來一車又一車科羅沙野豬,不過這也——”
天之下,斧刃映出雪一樣的亮!
鋒利的斧刃正中他那正因為說話而震的后脖頸,二號士兵的聲音戛然而止,晃了晃,無力地向前撲倒。
聽見靜的三號猝然轉,但是為時已晚,他后的那個科羅沙人蓄力已久,斧背重擊了他的后腦勺,一沉悶的鈍響后,他也倒了下去。
知曉計劃的其它科羅沙人一擁而上,撲向各自附近的看守。場面一度十分混。
其中一個看守發出了大,但這地方是荒山野嶺,沒人能聽到。
他們掙扎廝打,一個強力壯的看守掙了制服他的幾個人,大著向外面大步跑去,但他很快停下了腳步。
——因為當他在恐慌下回頭查看況的時候,看到郁飛塵那黑的槍口正指著他。
看守遲疑片刻,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立即有人用捆木頭的繩子把他綁了起來。其它幾個看守也被牢牢綁起,郁飛塵俯,手挨個在看守的下顎掰了一下——關節松,他的便只能無力地張開,沒法發出清晰的聲音了。
人群的停息了下來。這靜不小,北面的哨崗應該也能約注意到一點不同尋常之,然而哨兵只會以為是士兵和看守又在待科羅沙俘虜。
科羅沙人們沉默著注視著這里,原本知道計劃的人自然清楚局勢,對計劃一無所知的人見到此刻的形也知曉了一切。
郁飛塵看著那幾個被捆起來的看守:“你們想怎麼置?”
這些看守都是被征用的當地居民,這些天一直殘暴地對待著科羅沙人。不過,與十惡不赦的士兵相比,他們畢竟沒殺死過人。
郁飛塵環視四周,沒一個人說話,但臉上都浮現了既仇恨又猶疑的表。
——他就知道答案了,科羅沙人似乎天生溫順和善。
于是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簡短道:“帶進車廂里。”
看守們被扔進了卡車的車廂中,和木頭待在一起。他們被丟下去的時候全然不見了之前的兇惡和威風,眼珠瞪大,滿眼驚恐,嚨里發出“嗚嗚”的祈求聲。
郁飛塵則站在空地上,看向收容所。白松從駕駛室里搜到了一個遠鏡,給他。
在他們干掉士兵,制服看守的同時,火車也緩緩駛來了。
此刻,火車頭上冒著隆隆的蒸汽,正停在收容所的南門。
一隊士兵從車廂里跳了下來,遠遠看去,大約十二人,正好是一個整編的分隊。
有節奏的哨響忽然從南門響了起來,兩長一短一長。
郁飛塵舉起遠鏡,看向北面哨崗。
只見那里的哨兵面向南門方向,吹了一聲長哨,又轉向他們這里,吹了兩聲連續的長哨。
郁飛塵稍稍回想,這哨聲平日里偶爾也能聽見,應該是士兵之間遠距離通的方式。
他來到一灌木叢里,在倒地的二號上索。
哨崗遲遲聽不見這邊的回應,又急促地吹了兩聲長哨。
白松焦慮地說:“怎麼辦?”
——又是兩聲。
時間愈發迫,郁飛塵眉頭微蹙,右手在二號口袋里翻找,終于到了一個鐵質的小東西,一個哨子的形狀。
——找到了。
他拿起哨子,不假思索地吹了一聲悠遠的長哨。
據剛才聽見的容,南門哨響后,北門回了一聲長哨,所以他猜測長哨就是“收到”的意思。
果然,這一聲長哨落下,哨崗不再吹了。
一聲長哨是“收到”,兩聲長哨又是什麼?
無從知曉,但是結合剛到南門的那輛火車,只能有一個猜測——他們在喊伐木場的人回去!
回去,回南門,或許是有活要讓他們干,可能是從火車上搬東西。
郁飛塵飛快地思索著這一切。他最先猜測火車上是新一批的俘虜,二號士兵的話也佐證了這一點,可是如果是新的俘虜,為什麼又要他們過去?
是其他東西嗎?他想不到有什麼大宗件值得用火車運送到一個收容所,這里絕不是什麼軍事要地。
但是無論如何,這輛火車打了先前的一切計劃。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終了。
“上車,”他說,“所有人。”
不論新來的那輛火車上是不是科羅沙俘虜,他都要先把這一批俘虜安全地送出去。
有人問:“我們去哪?”
“天快黑了”,郁飛塵看了看天,冬天天黑得早,“往深山開,把車扔在山里,你們往橡山去。”
說罷,他又看向那個拉木頭的車:“那輛留給我。”
“你去做什麼?”白松問。
“我回收容所。”
他來到卡車后,把大塊頭上的防彈背心下來,穿在了自己服里面。還好這種制式生產的東西,型號是可調節的,穿在上沒有太突兀。
“們還在里面。”他聽見一個人說,“我妹妹還在里面。”
沒錯,婦、兒、老人,還有實驗室里的孕婦和殘疾人都還在收容所里,甚至,火車上可能來了新一批的俘虜。他從永夜之門來到這個鬼地方的時候沒有得到任何任務要求或提示,那就只能嘗試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扣好最上面的一粒紐扣,他說:“如果有人愿意幫忙,我不介意。”
短暫的沉默。
然后,令人驚訝的事發生了。
首先是一個人走了出來。
接著,三個人從人群中出來,圍繞在他邊。
再然后,幾乎一半人都來了。另外一半人在猶豫。
郁飛塵失笑。
有時候,這些科羅沙人的弱讓他覺得他們簡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有時候,他們中的一部分又善良得可。或許善良和弱原本就是一種東西。
“戴手繩的,全部去那邊。”他先是把所有監察員都塞進了先走的卡車里,包括大鼻子——這就杜絕了一切大鼻子告的可能,或許也讓大鼻子接下來的一生都免于良心的譴責。
郁飛塵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接著,他在那些主愿意幫忙的人中,選擇了強健的十來個,金發壯漢也在其中。白松也要來,郁飛塵無地把他拎到了外面:“你知道路線,帶他們走。”
“你會用槍嗎?”注意到一個人手掌上特殊的繭子,他問。
“會,”那人回答他,“我經常打獵。”
“不錯,”郁飛塵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原本屬于二號的步|槍給了他。
又有一個人主說,我也會。
郁飛塵把三號的槍給了他。兩把槍都有了用,沒有浪費,讓他心不錯。
接著,到了分配司機的時候。
這群人中,能嫻在山地駕駛卡車的人,滿打滿算只有三個——還是把白松算在的況下。其他人只會開轎車。
他們的卡車卻有四輛,其中三輛將滿載著科羅沙人在夜幕中逃走,剩下一輛負責帶郁飛塵和幫手們去南門,車上同時還載著掩人耳目用的木料和幾個不能彈的看守。人手不夠。
“怎麼辦?”白松焦慮道。
郁飛塵不聲,讓金發壯漢換上了看守的服,坐在第四輛卡車的副駕駛位置。
——然后,他在駕駛位上坐下了,姿態練地檢查冷卻,然后打著了火。
“原來你也會開。”昨晚被榨著開卡車環游了收容所的白松仰頭,幽幽看著他。
郁飛塵確信白松的注意力長偏了,總是在該張的時候放松,該放松的時候張,關注一些無關要的小事。
他注視著白松,語氣真誠:“我什麼都會開。”
白松還跟他杠上了:“那你會開飛機嗎?”
郁飛塵掛擋,啟卡車。
“會。”他語氣理所當然得仿佛在說“我會喝水”。
白松還想說什麼,被郁飛塵拉回了正確的話題。
“遠鏡你拿著,”他說,“看到哨兵沒了,就帶他們走。”
白松對他點點頭。
郁飛塵在心底默念一遍莫格羅什的那句“相信你的隊友”,把車向北門開了回去。
開到一半,北門的哨崗發現了只有一輛車往回開這件事,又瘋狂地吹起了哨。
然而,無論他怎樣吹,郁飛塵的回復只有一個。
“收到。”
“收到。”
“收到。”
最終,哨兵失去耐心放棄了吹哨。
車一進北門,哨兵就跑下了哨臺。
郁飛塵停車,低聲對一看守打扮的金發壯漢說:“冷靜。”
金發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接著,郁飛塵把士兵的軍帽扣在了自己腦袋上,披上軍裝外套,打開了自己這一側的車門。
士兵和士兵之間一定認識,但士兵和看守不一定,所以他讓金發先搖下了那邊的車窗,和哨兵對話。
“其它人呢?”哨兵問:“所有人都要往南門集合!”
“他們的車壞了。”金發探出來,健壯的擋住整個車窗,讓哨兵看不到郁飛塵的影子,問:“南門為什麼要這麼多人?”
“好像是新的俘虜來了——我也不知道,”哨兵語氣糟糕:“三輛車都壞了?你在開玩笑嗎?”
“他們修好就會來的。”
“你們在搞什麼?”
郁飛塵下車,往哨兵那邊走去,此時此刻,哨兵的目全在金發上。他又穿著哨兵悉的黑章軍服,不會引起注意。
下一刻,冰冷的槍口抵上了哨兵的太。
再下一刻,哨兵變了先投降而后被打昏的哨兵,和看守們被丟在了一起。
郁飛塵回頭,遙遙著伐木場的卡車依次開,了林的小徑中。
薄暮時分的天際,灰白中帶著紅。
他深呼吸一口氣,回到了車里。
——夜晚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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