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主端坐于馬車中，心頭幽幽一嘆，有了明悟——

二郎殺了大兄與元吉，服了父親，如今大權在握，志得意滿，正是躊躇滿志之時！雖然預料了到大兄與二郎之爭無可調和，但真沒想到二郎會這麼狠絕，親手滅了二人滿門。

這樣的二郎著實讓心悸！

對薛朗說對這樣的二郎到畏懼，并非害怕他的權勢，實是心底對這樣的二郎，再無法如過去一般信任。

當日，于長安起事，勒兵七萬，威震關中。迎父親長安后，這些兵馬，平公主并沒有留下，而是全數給了二郎。彼時，信任二郎，曉得若有不測，二郎定不會袖手旁觀。如今，卻再無這等自信矣！

二郎與過去不同了，……也與過去不同，自是不該再以舊時眼看人，是該打算一二了！心底并不畏懼二郎的權勢，也做不到違心的去奉承二郎，只是，世間事并非只有阿諛奉承一途，不求聞達于世，也不求大權在握，只想與安穩度日，倒也不難。

這般想著，平公主手掌緩緩握拳，神也堅定下來。若說這幾日還有些猶豫與頹唐，這會兒卻全然沒了。二郎與都變了，或許，兩人都需要適應這種改變。

回到府里，平公主直接去的書房，坐定之后，開口喚道：“阿蔻！”

阿蔻從門外進來，俯首行禮：“主子！”

平公主問道：“說說自二郎于玄武門殺建與元吉后的京中勢和變化。”

“喏。”

阿蔻一直在關注著京中局勢變化，于形勢自然了然于，此時被問起，自能答上來：“稟主子，自玄武門之變后，圣人下口敕改立秦王為太子，秦王主東宮，天策府諸屬僚水漲船高，任職東宮。原建太子之東宮舊屬四散，朝野中原先支持建太子之大臣、世家郡等，人心惶惶，有人借此機會，互相告發，以謀求從龍之功，也有人因此閉門戶，深居簡出，不敢沾惹是非……”

阿蔻頓了頓，還是繼續道：“柴氏宗主柴纮，杭州刺史羅放，此二人曾向太子告發主子，不過，太子并未采信，柴纮以誣陷功臣之罪名下了刑部大獄，羅放被奪刺史之職，貶斥為縣令！”

平公主微微挑眉，沒說話，阿蔻見狀，繼續匯報自己的，緩緩把查探到的一切消息，簡練之后報與平公主。平公主聽完，斟酌著道：“如此看來，二郎雖勝了，然時局仍未穩定！”

阿蔻沒接話，是暗衛，非是輔佐之臣。平公主略作沉后，道：“你繼續關注時局，退下吧。”

“喏！”

阿蔻退下。平公主凝眉想了一陣，轉頭問初雪：“初雪，圣人可發了立二郎為太子之明詔？”

初雪立即道：“娘子，圣人并未下明詔，也未曾敕令禮部準備冊封大典，只于玄武門之變時下口敕，改立秦王為太子。”

平公主了然，淡然道：“磨墨，我要寫疏奏。”

“喏！”

初雪在一旁磨墨、鋪紙，平公主拿起筆，提筆就開始寫，一停頓也無，顯然已在心中做好打算，待寫完了，攤在桌上晾干，吩咐初雪：“待墨跡干再裝起來，我明日進宮面見圣人時再當面呈于圣人。”

“喏。”

初雪應著。平公主從椅上起，一邊向后院走一邊問邊跟著伺候的立雪：“駙馬與小娘子在做什麼？”

立雪答道：“回娘子，小娘子

午睡醒后，被駙馬帶往花園玩耍，駙馬命人在花園擺了筆墨紙硯，說是要帶著小娘子作畫玩耍。”

平公主饒有趣味的一笑，問道：“水奴尚不滿兩歲，連筆也拿不穩，怎麼畫畫？過去看看。”

“喏！”

平公主也不回去換服了，直接就去花園。

花園里，涼亭中，薛朗讓人擺了張大大的桌子，鋪上紙張，讓臘梅給磨墨。水奴上穿了件輕薄的襦，下穿了條著白胖小兒的短脛，被父親抱到桌上，小手掌和小腳掌上全是墨，興高采烈地在紙上蹦來蹦去。

平公主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跟個小花貓一樣的兒和全裳都染上墨的孩兒他爹！父倆兒顯然玩得十分開心，隔老遠就能聽到兩人的笑聲！

“……”

平公主的聲在薛朗回頭后戛然而止，看著薛朗的樣子，直接笑噴了：“你……你這是如何弄的？”

傻爸爸的帽子已經歪了，發髻都有些松散了，在公主殿下看來十分英俊的臉孔上，左邊臉上一個明顯的小手掌印，腦門正中也有一團墨跡，更不用提上。薛朗苦笑道：“還不是你兒做的孽！想說天氣炎熱，來湖邊涼亭消暑一下，培養一下的繪畫興趣，結果，你兒的畫紙范圍略大了些。”

平公主“噗嗤”一笑，玩得高興地小寶寶看見母親過來，立即回頭：“娘！娘！”

唔……與父親一般的小花臉！不過，顯然臉上的墨跡是蹭上去的，不像他爹，是直接被寶貝兒的小掌蓋上去的印記！

水奴玩得正開心，毫沒有讓母親抱抱的意思，平公主也沒有抱兒的打算，腳步略略移了一下，瞥了一眼畫紙……全是手掌印和腳印，都是水奴的“杰作”。

薛朗看平公主完全沒有靠近的意思，抗議道：“我說孩兒娘，站那麼遠干嘛？你這樣……會不會顯得太沒義氣了些？”

平公主不為所，淡然道：“我今日穿的服，素淡，若是染上墨便不能穿了，郎君，為人當節儉。”

好吧！持家之道在于節儉，公主殿下也是666！

薛朗給一個“你會說話你贏”的眼神，哄兒：“寶貝，阿娘回來了，我們快去洗白白換服，準備吃飯！”

水奴玩得正開心，哪里會愿意，扭掙扎著還想繼續。不過，薛朗可不會再讓繼續，讓娘來哄著下去洗澡換服。

平公主這時才過來，仔細端詳兒的杰作，笑問：“那麼，著名畫家薛朗薛大家，你兒的畫藝天賦如何？”

薛朗笑嘻嘻的道：“我兒嘛，當然一等一！這是第一幅畫作，意義不同凡響，我得讓人裝裱了收藏起來。”

平公主又是一笑，笑看著他，問道：“你確定真要收藏？也不怕來日兒埋怨你？”

薛朗笑道：“自是要收藏的！不過，在收藏之前，我得潤一下，算是我與兒合作的第一幅作品！”

說著，拈起筆，在畫紙上勾勒起來，不一會兒，本來雜無章的手掌印、腳掌印便變了一片森林，勾勒完了，薛朗略作端詳后，把筆遞給妻子：“孩兒他娘，題跋就由你了！”

平公主笑著凝視他一眼，接過筆，開始寫——

丙戌年六月二十三日，武德九年夏，薛朗與長作于平站公主府花園。

安國平長公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