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午三點，母親病床旁的心電圖波越來越小，如同一即將停的琴弦，為冷心中悲愴樂章奏出低徊的尾聲。

姐姐冷欣宜止不住唞，晃的幅度越來越大，猛然起，左臂向床頭的呼按鈕。

冷立刻抓住的右手加以阻止。

母親已在與肺癌的搏鬥中千瘡百孔，最後這段時日囚困ICU病房，在鎮靜劑安下不省人事。

醫護人員送出的一頁頁殘酷數據似鈍口小刀對姐弟倆施以淩遲，經過反複掙紮和橫飛的心戰，昨天他們相約為母親結束痛苦，簽署放棄搶救協議，將移至普通病房，讓在兒的守護下安詳離世。

二十個小時的陪護裏，他們未能看到母親慈祥的眼神，聆聽溫的話語。

有藥為屏障，病痛已對鞭長莫及，這一晝夜的送別更像是冷和姐姐的刑期。

他們的心每分每秒都在撕裂，希盡早逃離折磨，又被不舍和依纏縛，畏懼永訣的一刻。

眼看死神無聲迫近，冷欣宜終於承不住錐心劇痛，想呼醫生來搶救，被弟弟拽住便用力掙紮。

冷站起來抱住，忍痛低吼：“姐姐，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媽媽已經了太多罪，讓安安靜靜地走吧！”

冷欣宜中劍似的不了，烏黑的長發仿佛淩懸掛的綢緞，襯托著蒼白娟秀的臉。

很漂亮，還有和外在同樣漂亮的在，造主似乎在創作完這件作品後才發覺太完，於是本著人無完人的原則奪走了的聲音。

先天聲帶殘疾讓自小喪失語言能力，即便在與至親痛別的時刻也隻能做默片演員，空有吶喊的態，卻發不出任何音節。

可是冷能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相連的脈，沉痛的心讓姐姐的聲音直達心底，窗外幽暗許久的天空也其召，回應電閃雷鳴。

“姐姐，我們好好跟媽媽道別吧，別讓走得不安心。”

他摟住冷欣宜肩膀，帶爬伏在床沿上，一齊握住母親的手臂。

母親自來清瘦，患病後重直線下降，眼下隻剩皮包骨頭，著像一截堅的柴棒，直接擊碎冷穩固多年的堅強。

淚水像蟲群爬滿麵頰，母親幹癟走形的麵容浮在淚霧裏，恰似一本悲劇小說的封底。

作為這部小說的讀者，他的憤怒與悲痛相輔相，越演越烈，因為害者含怨長辭，而加害者兀自春風得意。

三點三十四分，醫生宣告病人死亡。

母親被送去太平間，接下來該持後事了。

冷扶著姐姐立於廊下，在的哭泣和外間的雨聲衝刷中暫恍惚。

忽然一個中年男人掀開集的雨簾奔來，那是他生學上的父親薑開源。

看到姐弟倆的神態，明的他斷定前妻已命歸黃泉，神凝重地詢問：“，你媽媽走了嗎？”

他親切稱呼冷的小名，然而冷還記得上次會麵時他所展現的冷酷，有當時的臉作證，眼前這副麵孔不過是惺惺作態的假象。

“你來幹什麽？”

他代表自己和姐姐表達排斥，二人的緒迅速被憎惡充滿，這個父親就是荼毒母親人生元兇。

他們的外公冷長生是嶺南名廚，在榕州開設了一家經營三代的百年老字號餐館“福滿堂”。改革開放後冷家重獲福滿堂經營權，令生意再現昌隆。

薑開源也生在榕州，家境貧寒，20歲時應聘到福滿堂做會計，因相貌聰俊，辦事能幹獲得冷長生賞識，不計較兩家貧富懸殊，將獨生冷憶梅許配於他，指將來靠他開枝散葉，繼承家業。

婚後小兩口很快迎來家庭新員，給這個白可的兒取名冷欣宜。

薑開源的父母沒盼到孫子，大為失，不久發現這事不止中不足，還藏重大缺陷，小孫是個天生的啞。

“誰家祖上沒積德呀！”

婆婆唐玉芬逢人便如此抱怨，大夥兒都聽得出在諷刺冷家和兒媳。

母親影響，薑開源也對妻子怨氣漸增，原先的細微瑕疵都被無限放大。

姿平平了不堪目，保守矜持了蠢笨木訥，穩重厚道了老氣橫秋……

男人一旦變心，就像離引力的行星，不可逆轉地遠離。後來另一顆恒星的強大引力吸引，飛的軌道。

那夏姓小三是福滿堂的服務員，姿容出眾，明過人，憑這兩項長吃定薑開源。互為夫、婦，背叛各自忠誠的配偶和。

冷憶梅思想傳統，小三的老公也是見的老實人，早年拜冷長生門下學習廚藝，後在福滿堂做工，不忍師父難堪，又舍不得如花眷，與冷憶梅一起委曲求全，苦守破裂的家庭。

可惜惡人不能將心比心，隻會得寸進尺。

冷欣宜六歲那年，冷長生撒手人寰，渣男賤不再滿足茍且，悍然向當事人們攤牌，打算拋棄原配，喜迎新歡。

當冷憶梅大夢初醒，薑開源和小三已牢牢把持福滿堂，並以冷欣宜為要挾，迫出讓相關產權。

失去立錐之地，這個善良溫順的人反而展現驚人的堅韌，離異後毅然帶著兒遠走他鄉，消失在人的視線中。

薑開源求之不得，可二十五年後，令他驚詫的形猝然造訪。

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來到他位於榕州CBD的辦公室，自稱是他和冷憶梅的兒子，請求他去上海見一見罹患絕癥，時日無多的前妻。

事已過去半個月，回憶自己當時的態度，冷和薑開源都很懊悔。一個出於憤恨，一個懷著欣喜。

“，我去做過親子鑒定了，你真是我兒子。”

薑開源滿臉討好，將他理解的慈父姿態做到極致。

可冷隻相信上次的待遇，耳旁還回這卑劣的男人鄙夷囂：“冷憶梅人間蒸發二十多年，走的時候可沒聽說懷了孩子，也許你真是的骨，但憑什麽說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薑開源已是腰纏萬貫，名利雙收的富豪，冷能理解他強烈的防備心，隻懇請他去醫院見見母親。

讓兒子認祖歸宗，是冷憶梅最後的心願。

他不求生父接納，隻要薑開源能做做樣子寬將死之人，他將原諒他此前的一切罪過。

但渣男突破他一降再降的底線，直接甩給他一張百萬麵額的支票。

“我跟你媽夫妻一場，缺錢大可直說，犯不著耍這種花招。”

冷覺多年來紮在母親口的利刃捅進了他的心窩，正如預想一般，薑開源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對待這種混蛋，用最狠戾的語句叱罵，最狂暴的拳腳毆打或許能解一時隻恨。

不過冷從12歲起就不會輕易發火了。

發的緒能宣泄激素，卻不能有效解決問題。壞人心皮糙厚，簡單攻擊難令他們懺悔，而且越是怒氣衝天，越顯得自無計可施。

他當麵撕碎支票，默默離開辦公室，報複的種子也悄悄長出了胚芽。

時隔一月，薑開源通過科學手段證實了冷的統，又雇傭偵探查明了他的價值，態度180°翻轉⊿思⊿兔⊿網⊿

年僅25歲的青年已是國廣告界的知名推手，開設的傳公司策劃過多起收益顯著的營銷案，榮獲各大企業青睞。

資本家求賢若，何況這炙手可熱的優秀才俊還是自己的親兒子。

今天他撇下如山公務，不遠千裏趕來，就為抓住這天降至寶。

冷毫不費力看穿他的心思，臉上的冰霜越發厚實。

“媽媽已經不在了，我們從此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薑開源麵愧：“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我心不好，事莽撞傷了你的心。我本來還想當著你媽媽的麵向你們道歉，盡量抓時間趕過來，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冷接收到姐姐的唞，明白已怒火中燒，自仍保持沉穩，質問薑開源幾時去做的親子鑒定。

“就在上周，昨天我拿到報告，馬上安排行程，你知道我工作忙，不可能說走就走。”

薑開源自顧自辯解，沒看到冷腦中的推理。

他首先確定為對方提供鑒定品的是自家剛剛辭職的保姆，距離上次見麵已過去一個月，渣男卻在一星期前才進行鑒定，說明那次重逢並非促使他調查此事的原因。

“你是不是先得到我的個人信息，發現我是個營銷能手，衝著可觀的利用價值才興起求證的念頭？”

他猝不及防發問，薑開源打個突兀，真相由此浮出水麵。

意識到兒的鄙視加深了，他慌張卻不心虛地表態：“，我沒對你盡到養育責任，是很對不起你，可當初是你媽媽有意瞞著我，不讓我們父子相認，說起來也不能全怪我啊。好在現在還不晚，我有足夠的能力補償你。福滿堂規模已經很大了，如果你願意，隨時能回來幫我，我會讓你得到應得的一切……”

他習慣以玉帛平息幹戈，但此刻這百試不爽的法寶失靈了。

冷的角掠過閃電般鋒利的冷笑：“你還有臉跟我提福滿堂，那是我外公家創立的招牌，沒有媽媽，你連邊都不著。拿著從老婆手上搶來的富貴四炫耀，你無恥至極！”

一陣驚雷轟去薑開源臉上的和善，吸納了滿空黑雲，瞪眼怒斥：“這些話是你媽媽教你的吧？就是桐油罐裝桐油，一輩子改不掉損人的臭德。不挖苦我吃飯，借娘家的勢出頭。”

“難道不是嗎？”

“你這麽聰明，我拜托你稍微點腦子。福滿堂以前隻是榕州城裏的餐館，規模再大也有限。是我一手一腳把這塊牌子經營國數一數二的餐飲品牌，分店遍布世界各地，還創立了同名的食品企業，把福滿堂變中國著名商標，每年納稅幾十億，養活幾萬員工。這些功勞可跟你媽媽沒有半點關係！”

他的話部分屬實，福滿堂早已換羽飛升，今非昔比，是中國餐飲業巨頭和最大的食品生產商之一。在銷售業績、利稅利潤等指標上連續15年位居中國食品行業前列，是國規模最大、效益最好的食品企業。去年在全國民企500強中排第17位。

輝煌業績自非僥幸，主要依靠領導者的英明決策和執行力。

薑開源的經商才能有目共睹，有資格自負，也和所有飛黃騰達者一樣，將發跡前寄人籬下的經曆視作屈辱。舊事重提，心頭那拔不掉的尖刺便蠢蠢而。

冷並不否認他的就，可始終認準一點——喝水不忘挖井人。

沒有外公提攜，他找不到施展抱負的平臺，是母親的下嫁讓他獲得改變命運的機遇，所以之後拋棄妻的行徑才不可原諒。

冷欣宜是薑開源忘恩負義惡行的見證人和親曆者，闊別二十五年，母親的死將對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