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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熱吻》 1.第一個吻

第一章

“哎,前邊兒的,麻煩您讓一讓啊車來啦”

叮鈴鈴一陣脆響,宋詩意按著車鈴、騎著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往人群里見針,不時長脖子吆喝兩句。

有人不滿地回過頭來:“就你趕,我們不也堵著”

話說到一半,看清騎車的人是個年輕姑娘,黑眼珠里淬滿了笑,也便作罷,不吱聲了。老話說得好,手不打笑臉人嘛。

宋詩意也不生氣,笑地指了指車把手上掛著的塑料袋,里面裝著熱氣騰騰的炸咯吱,“剛出鍋呢,再捂著就該了。我家就在前頭,勞駕啊,讓我過一過。”

那人往一旁挪了挪,宋詩意驀地笑起來,輕快地騎了過去,頭也不回地朝后擺擺手,“多謝啦”

周末的國子監大街永遠在堵車。外地的游客、本地的師生,全都趕慢趕著來觀這古老的學府址,盼著沾沾老祖宗的

宋詩意的家就在國子監大街里頭,經過國子監大門往前走幾步,老樹底下、灰墻之上掛了塊漆的牌子,紅底白字,上面寫著:箭廠胡同。

剛騎到胡同口,兜里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宋詩意趕一個急剎車,單腳點地支著車,掏出手機一看,立馬就蔫兒了。

長嘆口氣,對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盼著那頭的人中途死心,可對方極有耐,死活不掛。宋詩意到底還是接通了電話,哀哀地開口:“又是您啊,孫教”

孫健平的聲氣兒可大了,隔著手機都跟打雷似的:“什麼又是我啊怎麼,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沒沒沒”

“沒什麼沒聽聽你這語氣,比深閨怨婦還幽怨”孫健平重重地哼了一聲,想起正事兒來,決定不跟一般見識,遂清了清嗓子,語氣也放和緩些了,“我問你,歸隊的事兒考慮得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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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詩意一聽歸隊二字就頭大,低頭心不在焉地著那塑料袋,“還在考慮”

“還在考慮你都考慮多久了十天半個月了”

“這是大事兒,還不興人多考慮一陣”

“考慮什麼啊我還不知道你”孫健平是個急子,嗓音立馬又大了起來,“拖拖拖,反正就是跟我推三阻四的。你自己說說這兩年你都干了些什麼幫你媽開那小鋪子,天當個小賣部老板娘,后頭跟著幾個送貨司機朝你獻殷勤,圍著你團團轉。怎麼,你覺得這樣的人生是你想要的宋詩意,我當初把你弄進隊里,可不是為了讓你退役了當個什麼小老板娘”

孫健平一說起這事兒就生氣,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數落

宋詩意真是怕了他,耳被震得一鼓一鼓的,趕把手機拿遠了些,“孫教,我這會兒快到家了,還在騎車呢,您不如等我回家了再接著訓”

“我不我告訴你,今兒我還就打算把話給你一腦說清楚了,宋詩意”

“哎哎,下雨了”

“下什麼雨啊,唬誰呢不準掛”那頭一聲暴喝。

宋詩意哭笑不得,也不見得真怕他,只是抬手抹了把腦門上剛砸下來的雨點,“真下雨了,我唬誰也不能唬您啊”

北京可干燥得,不常下雨,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下得又急又,胡同外的游客紛紛跑起來,嚷嚷著要找地方躲雨。

有對母子跑過宋詩意邊:“哎喲,傘也沒帶,這人上哪兒躲雨去”

那頭的孫健平戛然而止。

宋詩意笑了:“這下您信了吧喲,雨勢大了,我真不能跟您說了,我媽還等著我回家呢。”

也不管孫健平又在那頭急吼吼地嚷嚷些什麼,宋詩意掛斷電話,如釋重負地重新往胡同里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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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步路,快得很。

稔地左拐右拐,穿過彎彎曲曲的胡同,把車停在里頭最窄的甲十七號胡同口,拎起炸咯吱就往里跑。

雨下大了,劈頭蓋臉砸下來,還疼。

疾步踏在水泥地上,噔噔的步伐聲響徹胡同。正值大中午的,家家戶戶都在燒菜做飯,誰家的老太太推窗往外瞧,笑了:“就知道是宋丫頭回來了,瞧這風風火火的勁頭也沒誰了”

宋詩意笑起來:“李,今兒吃什麼呢”

往窗子里頭探了探頭,“喲,豆腐鹵好香”

奈何胡同里也有雨,吧嗒落在脖子上,驚起一皮疙瘩。回脖子,揚了揚手里的塑料袋,“我先回家啦”

再往前走幾步,紅木門里就是家。

六十四平的老平房,房屋窄小,隔音差勁,除了窗明幾凈以外,也確實沒什麼優點了。

宋詩意推開虛掩的門,把鞋子一蹬,著腳丫往廚房走,將那塑料袋遞給正在炒菜的母親:“喏,炸咯吱來了。”

鐘淑儀拎了過去,百忙之中空回首,不輕不重地瞪一眼:“多大的人了,還這麼風風火火沒個正形。打從你進了胡同口,我就聽見你撒丫子躥的靜了。”

“這不是下雨了嘛”宋詩意從一旁的廁所里拿出自己的巾,一邊頭發一邊往客廳走,“二姨多久到”

“沒一會兒了,估計這會兒堵車呢,得從雍和宮一路堵過來。”

“哦。”宋詩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覺得腳踝有點疼,一邊一邊問,“好端端怎麼想起來咱家吃飯了可是大忙人啊,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

“不許這麼說你二姨”鐘淑儀把炸咯吱挪進盤子里,端到客廳里的小方幾上,正準備數落兒,結果見頭發也沒坐在那兒腳,眉頭還蹙得的,一愣,“怎麼,腳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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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詩意又松開腳踝,直起來,搖搖頭:“也就是下雨天敏了點,有點酸。”

鐘淑儀心里不是滋味,又開始念叨:“全賴我,當初說什麼也不該讓你去那雪隊。看看你什麼樣子了書也不念了,了個半文盲,還年紀輕輕就弄得一傷病。依我說,那孫健平就是個人販子把我好端端的兒給拐走了,折騰得半死不活又給我倒騰回來”

嘀嘀咕咕,越說越氣,真是恨不能把手里那一盤子炸咯吱給孫健平砸過去,可惜他不在眼前。

宋詩意哭笑不得,趕轉移話題:“您還做不做飯了一會兒二姨都來了,您飯菜還沒準備好呢”

鐘淑儀一聽,也是,趕忙又鉆進了廚房。

宋詩意著腳,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電視。

習慣切換到育頻道,巧了,電視里正在直播今年于日本舉辦的青年雪錦標賽,如今才剛進行到第一

組賽。

自打兩年前宋詩意在比賽時了傷,退役回來,還接了一年半的康復訓練,吃盡苦頭后,鐘淑儀就對雪深惡痛絕起來。全家人誰也不許提,一提就炸;電視上不許放,一看到就皺眉頭;就連胡同里的鄰里鄰居提起這事,也二話不說扭頭走人。

宋詩意是知道母親脾氣的,便把電視聲音關掉,在滴滴答答的雨聲里看起了無聲比賽。

炒一道菜的時間沒多長,在鐘淑儀再一次從廚房出來之前,大概也就看了那那麼七八分鐘。巧的是,這七八分鐘的時間里,還看到了一位中國小將。

是張新面孔。

二十歲開頭的樣子,姿拔,渾上下都散發著初出茅廬無所畏懼的氣息。鏡頭給到他時,他已經全副武裝站在山頂的賽道前,一紅白相間的雪服無比醒目,在這山間白雪的襯托下,比天上那紅日還耀眼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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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著漆黑閃亮的雪鏡、黑頭盔,面目被遮去了一半,只能看見那張略微抿的,紅艷艷的像個姑娘家,無端帶著點矜持。可宋詩意一眼就判斷出來,這可不是個矜持謙虛的主兒,瞧他手持雪杖不可一世站在那的姿態,活像個

沒見過世面的大傻帽。

第一次參加世界級比賽吧雖然只是個青年錦標賽。傻小子,沒點敬畏心,尚且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宋詩意斜眼看著那小子,他在察覺到鏡頭切到他時,扯了扯角,出一抹燦爛的笑,沖著鏡頭傻了吧唧揮了揮手,一口白得發亮的小白牙整整齊齊。

嘖,哪怕戴著護目鏡看不清面目,也能看出個七七八八來,運材,標準大長,眉清目秀、紅齒白。

是日本的太耀眼了吧,這家伙廓竟有些發

他雙手持杖,在預備聲響起后,蹬著雙板,背部弓起,進了全面準備階段。

抿,渾上下的線條都是繃的,充滿力量。

正盛,照得他紅裝耀耀。

沒想到男人穿紅也能這麼好看,就是不知道得怎麼樣

裁判一聲槍響,宋詩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回到賽場上,回到了當初服役的時刻。而那年輕人在槍響的一瞬間,宛若利箭離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山下的賽道沖去。

山間白雪灼灼,那抹紅是唯一的彩。男子速降的賽道上是一道又一道紅的賽道拱門,而他像是流星一樣從最高墜落,一路劃過拱門,沿著陡峭的賽道急轉而下。

屏幕上不斷出現他的用時與目前績排名,可宋詩意眼前一花,思緒就飄遠了。

已經沒法全神貫注去看比賽了。

腦子里浮現出當初比賽的場景,多站在那凜冽寒風里,眼前是自腳下蜿蜒而去的白賽道,頭頂是灼灼烈日。多和那年輕人一樣等候著裁判的槍聲,早已形的條件反足以在槍響的瞬間進忘我的準備狀態。多呼吸著冰冷的空氣,那刺骨的寒意進肺里,從起初的難以忍耐到后來的宛若上癮。

可惜不論多次,最后都為了回不去的那些年。

思緒戛然而止在鐘淑儀端著炒肝兒出來的那一瞬,“看什麼節目呢,聲音都沒有”

宋詩意一把抓起茶幾上的遙控,以速把頻道調換了,鎮定自若地說:“剛才那頻道有問題。”

一邊說,一邊毫不心虛的把音量又打開了。

鐘淑儀看了眼桌上的幾道菜,就差沒鴨魚全擺上了,遂滿意地摘下圍:“行了,大功告,我去把廚房里那一攤給收拾了。”

臨走前,又想起什麼,回頭皺起眉頭,“你怎麼還穿這啊你二姨都要來了,快進去換件正經服”

“”宋詩意低頭看看自己的花、牛仔,“這怎麼就不正經了”

“換件像樣的,快去”

翻了個白眼,知道母親這德,死要面子活罪,死活不愿意被妹妹比下去,也只能起進屋換服。

“換上個月我陪你去買的那件紅羊絨”廚房里傳來遙遙吶喊。

“那個也太浮夸了吧,在家吃飯誰穿那個”老房子就是好,不隔音,聲音傳得清清楚楚。

“就穿那個”

“我”

“你閉,穿就行”

“”

宋詩意幾下套好羊絨,趁鐘淑儀還在廚房拾掇,又溜回客廳把電視調回了育頻道。

可那人已經完了。

屏幕上出現的已經是張歐洲面孔,藍雪服,又壯又厚實的,發還特旺盛。

誒,剛才那個呢

得怎麼樣啊

從半截兒看起,也沒看到那人什麼名字。

宋詩意盯著屏幕,心里不上不下的,那沒能紓解的緒最終化不甘心,從邊溢了出來。

嘆口氣,關了電視,側過頭去盯著窗外狹窄仄的胡同,和從房檐上往下淌的雨水,,往后一靠。

電視是關了,恍惚中卻還能聽見那山頂呼嘯而過的風,看見那灼烈如日的一抹紅。

不甘心。

始終是不甘心。

宋詩意掙扎了片刻,事實上已經掙扎了半個多月了,也沒敢跟鐘淑儀說。可這片刻的掙扎還是被沖占了上風,把心一橫,拿起手機往臥室里走。

人生自古誰無死橫豎一死,要麼死在當媽的手里,要麼死在孫教手里。

把電話撥了過去,劈頭蓋臉地說:“行,我想通了,孫教,我pick你我宋詩意死也要死在賽道上,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其所”

電話那頭沒有預料之中的驚喜吼,相反,一向急的孫健平沉默了好幾秒鐘,穩健地回答:“行,決定了就好,下周一來隊里報道。老規矩,火車票給你報,機票不給報”

又沉默了片刻,孫健平補充了一句:“報道之前,先去看看神科,開個檢報告來。兩年沒訓練,瘋了嗎這是臭丫頭,神神叨叨的”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宋詩意:“”

多年沒見,那教練還是這麼雷厲風行,求你的時候給你當孫子,事,“對不起我是你爺爺。”

趴在床上翻了個白眼,把臉埋在枕頭上,又沒忍住,笑了一朵花。

嘿,我宋詩意終于還是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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