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番的婆婆就這樣走了。
在大哭了一場之后,石番竟然平靜了下來,配合著寨子里的一些長輩,笨拙卻又格外認真地為婆婆辦喪事。
婆婆臨終前看著程相儒,讓石番“找到他”,在很多人看來,都是死亡降臨前那一瞬意識混的表現。
但程相儒卻不這麼覺得,他覺得那其中一定另有深意。
這一趟匆忙而來,他們的目的沒有達到,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跟石番的婆婆說上,這實在有些憾。
那麼,兩年前的那個下午,石番的婆婆究竟和程志風聊了些什麼,也就只有程志風知道了。可如果能找到了程志風,他們的談話容,便也沒那麼重要了。
程相儒很失落,但也沒有辦法。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沒人能阻擋。
于是,程相儒和周老板商量過后,決定在這邊先陪石番辦喪事,期間再試著打探消息。如果實在沒什麼收獲,那就只能等喪事過后就返程。
至于有關程志風去向的線索,只能通過其他途徑去打探了。
在靈堂前,石番看著搖曳燭中婆婆的像,跪在墊上,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一不。
有人過來跟程相儒說,讓程相儒帶著石番先去歇歇,再這麼跪下去,可不了。
程相儒點頭,走過去跪在石番旁邊,小聲勸道:“去歇歇吧,你這樣,婆婆見了會心疼的。”
石番緩緩扭過頭,疲憊的臉上,淌著兩行清淚:“我……沒婆婆了啊。”
程相儒不到石番此時的心,他在很小時,就帶著妹妹艱難地生活著,雖然同村的一些長輩對他們兄妹還算照顧,但跟親人相比,終究還是差了很多,不深。
他見過同村的老人去世,也參加過幾次喪事,但只顧著帶妹妹狼吞虎咽挑吃,眼淚都不曾因此流過。
所以,他不知道失去至親的是什麼樣的,但他知道,一定是超出想象的難。
石番這一天下來,想哭的時候都是躲著人,他憋得很痛苦,此時終于不控制地掉淚,沒有大哭大鬧,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微,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不干。
難過的,不僅是石番,寨子里大多數人都掉過眼淚,就連陪著石番一起守靈的幾個小伙子,也都哭過。
石番的婆婆是寨子里唯一一位巫醫,生前幫助過很多人,治好過無數病,驅散過無數邪,像是一尊穩穩鎮著千巖苗寨的守護神。
而如此,這尊守護神仙去,千巖苗寨再沒了守護神。
程相儒聽到過有人竊竊私語,討論著石番是否能夠接替他婆婆,負責起整個寨子的病患傷痛。
幾乎每個人都對此到不樂觀,畢竟男巫的法力遠比不上巫,再加上石番年紀還小,跟他婆婆學到的本事還很有限,本沒法讓人放心仰仗。
有人擔心,寨子沒巫醫保護,會不會有其他寨子的人跑來仗勢欺人。
有人對此嗤之以鼻,說是現在已經什麼時代了,那麼原始野蠻的事沒可能發生。現在最該擔心的是,以后生病了,該找誰看。
縣城雖然有醫院,但是在距離寨子太遠,并且醫藥費太貴,遠沒有自己寨子里有巫醫更讓人踏實。
而且,縣城的醫院要麼打針,要麼吃藥,如果還治不好就要刀,遠沒有蠱蟲和符水來得踏實……
石番的婆婆離世,不僅僅是石番一個人傷心,整個寨子都跟著難過和不舍,不過更多的,卻是不安。
整個千巖苗寨,都被一層惶恐的濃霧籠罩著,氣氛前所未有的抑。
此時夜已深,周老板因為開了一路車,沒合過眼,白天又跟著忙碌,實在頂不住了,已經借住在寨中一戶人家休息,并嘗試打探消息。
靈堂前,除了寨子里的幾個年輕小伙子流過來照看,便只有程相儒和冷螢在陪著石番守靈。
這個季節的后半夜,氣溫還是很低的,雖然比不過東北,不至于零下二三十度,但的寒冷也很難令人吃得消。
程相儒待石番沉默著流了好一會眼淚,見石番緒逐漸恢復平靜,才去扶石番起。
或許是因為跪得太久了,石番雙已經麻得沒了知覺,本站不起來。
于是,程相儒讓石番先躺下,直,由他幫石番推活。
冷螢這時走了過來,蹲在石番旁邊,眨著大眼睛好奇地盯著程相儒:“婆婆臨終前,讓哭鬼‘找到你’,什麼意思啊?”
程相儒覺得現在不是問這事的時候,況且他也確實回答不上來,于是用眼神示意冷螢先不要聊這些。
冷螢好奇問道:“我問你話呢,你一個勁兒沖我拋眼干嘛?這場合不合適吧?”
程相儒差點一個不穩坐地上,他白了冷螢一眼,有些郁悶。
這怎麼能算是拋眼呢?你家拋眼是這樣拋的啊?
石番被程相儒推幾番,上的麻痹消失了不,終于能夠站起來了。
有兩個小伙子走了過來,嘰里呱啦地說了幾句話,應該用的是苗語,程相儒聽不懂。
石番也嘰里呱啦地回了幾句,頻頻搖頭,語氣很堅決。
程相儒大概能猜到,那兩個小伙子應該是好心建議石番去休息休息,石番并不同意。
那兩個小伙子見石番不聽勸,在又試著勸了幾番后,最終搖著頭走了,讓偌大的靈堂,只剩下程相儒三人,守著婆婆的尸和像,維持著燈燭不滅,也保證香火不停。
冷螢給石番找來一個椅子,讓石番坐著休息。
石番坐下,低垂著頭,一聲不吭,像個蠟像。
程相儒有些乏了,他打了個哈欠,對冷螢道:“你睡一會吧。”
冷螢搖頭道:“我沒事,倒是你,我覺你好像有些不了了,要不你睡會吧。”
程相儒沒客氣:“行吧,那我睡一小時,你盯著點石番,一會換你睡。”
程相儒找來三張椅子拼在一起,躺到上面,蜷著,側著,枕著胳膊。
這個姿勢不好,他一開始還有些睡不著,但很快倦意襲來,他的意識逐漸恍惚,終于即將進睡眠。
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跑進了靈堂,徑直沖到石番面前,慌得好似被惡鬼追趕。
那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阿番!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