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的臘月,風雪凜冽。
這樣的寒冷的冬日裡,是老家人最容易去世的時節。
但舒錦卻萬萬沒想到,康熙會駕崩在這個冬天!
消息傳來的時候,正好是臘月十二,舒錦剛剛陪著天申吃了小半碗紅豆粥,便見太監張守法神肅穆地跑進來,稟奏道:“主子,皇上駕崩了!”
哐啷一聲,勺子落在空空如也的粥碗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什麼?!”舒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張守法噗通跪下,帶著幾分哭腔道:“山陵崩塌!皇上臨終前下旨,傳位給咱們王爺了!宮裡已經派了馬車來,您快拾掇一下吧!福晉……啊不,主子娘娘傳話,要所有人前往丹華堂訓話。”
說罷,張守法已經捧了雪白的喪服上來。
舒錦只覺恍如夢中,良久之後,聞得外頭呼嘯的北風,才大夢初醒!
康熙死了!!
提前十年死了!!
一切是那麼荒謬,又彷彿冥冥中早有預兆!
舒錦深吸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最終勝利者還是雍正,這對而言,不但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
一人得道犬升天,何況是膝下有子的庶福晉,怎麼也能混個主位吧?
額……雍正應該不至於吝嗇一個嬪位吧?
又深吸了一口氣,舒錦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便連忙含霜去取了一件厚實的裡貂褂子,寒冬臘月的,可不想挨凍,然後纔在外頭套上喪服,又除去頭上本就不多的珠翠。
至於天申寶寶,也是一般打扮,裡頭穿皮草,外頭套喪服!
又低聲叮囑蘭若姑姑:“去準備兩個浸了薑的帕子。”
這可是要宮哭喪,對老皇帝又沒啥,憑自己緒醞釀,肯定是哭不出來的。還有天申也是一樣。
“奴才省得,主子放心。”
又揣上兩包點心,塞在袖中,這才捧起熱乎乎的手爐,往嫡福晉的丹華堂而去。
這個時候,丹華堂中不得一片喪白,上至嫡福晉,下至們這些侍妾格格,都清一俏白。還有弘時、元壽、天申三位皇孫,更是穿得跟死了親爹似的……啊不,是死了親爺爺。
嫡福晉亦是一臉哀婉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不由地便淚珠涌出,舒錦看得不暗忖,嫡福晉的帕子八也是下了料的……
“皇上本是春秋鼎盛,哪裡想到竟有此噩耗——”嫡福晉不嗚嗚咽咽落淚,端的是位孝媳!
底下衆人也不得陪著嗚嗚幾聲,略作樣子。一時間堂中鬼哭狼嚎似的,伴著外頭的呼呼北風,格外顯得森可怖!
哭了一通之後,嫡福晉復又端起派頭來,冷著臉道:“先皇殯天,舉國大喪,咱們王爺素服二十七日之後,便要登基爲帝,君臨天下了。你們也該自重份,尤其是喪禮上,誰也不能失了儀態!否則,便別怪我不顧昔日分!!”
話說到最後,已有幾分疾言厲。
衆人只得連忙起,齊刷刷應了一聲“是”。
舒錦目不由地看向腰隆起的李格格……五個多月的孕了,也要去舉哀,也不曉得能不能扛得住。
只是嫡福晉卻是一副沒瞧見的樣子,舒錦暗暗蹙眉,也知道,封建時代規矩比人命還大!如今死的又是個皇帝,誰又敢對死去的皇帝陛下無禮呢?
正在此時,李格格怯怯開口:“福晉,妾卑微,也要一併前去舉哀嗎?”
嫡福晉目冷漠地掃過李格格的腰,淡淡說:“你雖位份低微,但日後也是天子嬪妃了,焉能失禮於皇考靈前?!”
李格格嚇得臉一白,頓時不敢言語了。
舒錦嘆氣,不心道,好像歷史上的年妃就是懷著孕參加康熙喪禮,結果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如今康熙死得早,倒是年妃的福氣了。亦是李格格時運不濟。
李格格張皇失措,忍不住看向這堂中衆人,先向李側福晉,李側福晉別過頭去,只當沒瞧見,至於旁人,都是侍妾,誰又比誰高貴呢,求這種,誰又有這個資格?
舒錦雖然可憐李格格,卻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
“好了!”嫡福晉板著臉道,“宮的馬車已經候在府外了,宮中的喪禮不能耽誤,你們這就隨本宮宮吧!”
舒錦暗啐一口,這就自稱上“本宮”了?雍正都還沒登基呢!
只是這個時候,誰敢跟嫡福晉頂撞?
走出丹華堂,舒錦瞧著李格格扶著腰,步履小心翼翼的樣子,不免心了三分,便放緩腳步,順勢將袖中平金手爐塞給了。——李格格來得倉促,竟連個手爐都沒準備!也是可憐。
舒錦沒有去看李格格的表,只快步跟在了李側福晉後。保姆嬤嬤則抱了天申,快步隨後。
李格格怔怔著耿格格匆匆的背影,了袖中的溫熱,不由心下略略一暖。
宋格格忙提醒道:“天冷,快些出府,坐上馬車就好了。”
李格格眼眶微溼,忙與宋格格並行而去。
元壽阿哥跟嫡福晉同坐一車,弘時阿哥與李側福晉同坐一車,舒錦便跟自己的天申胖仔一車,其餘的侍妾格格則都是兩人一車。看似很公平,但嫡福晉、側福晉品級的馬車、跟侍妾格格馬車那能是一個規格的嗎?
“額娘?”天申寶寶雖小,但也察覺出似乎出了什麼大事的樣子。
舒錦忙抱了抱自己的孩子,“沒事,跟著額娘就好。”——這個小的孩子,也得舉哀跪哭,小膝蓋也不知道不得了。時間急,本無暇趕製護膝,好在冬天穿得厚實,應該能熬過來吧。
馬車碌碌,在寒冬飄雪的時節,載著新皇的妻妾諸子,駛向紫城。
舒錦原以爲可以直接驅車宮,卻不料是自己想多了,馬車在順貞門便停了下來。一干眷和三個孩子再度暴在了凜冽寒風中,幸而有暖轎來迎,畢竟如今進宮可是未來的皇后、皇子和娘娘小主們,尤其可輕易怠慢?
只是……暖轎卻只有五個。
舒錦暗暗蹙眉,這應該是按照嫡福晉、側福晉,再外加三個小阿哥的數目來算的。元壽天申還小,和鈕祜祿氏這兩個親孃倒是可以跟著蹭暖轎用……
不過倒不必擔心要著去幹清宮——東華門距離幹清宮的距離,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名分未定,誰又敢怠慢未來的娘娘們呢?
除了暖轎之外,還有數量充足的明轎。
什麼“明轎”呢?
就是那種三百六十度全景天窗的……
也就是肩輿。
話說,天熱的時候坐這個,倒也清爽氣,但現在是臘月啊!!
舒錦也知道,宮裡不是蓄意怠慢,畢竟今兒這日子,宮舉哀的人太多了,只怕有的是王公宗親都得著去幹清宮舉哀呢!
嫡福晉看了看保姆懷中的元壽,便淡淡對鈕祜祿氏道:“元壽阿哥暖轎賜予你用了。”——這是帶帶著元壽坐那頂最大最寬敞暖轎的意思。
鈕祜祿氏不由一臉激地道:“多謝主子娘娘恩典!”
“主子娘娘”四字大大取悅了這位未來皇后,但偏生只能強忍著不笑意,但語氣已經溫和了許多:“好了,你們也趕登轎吧!”
舒錦眼瞧著嫡福晉、側福晉、鈕祜祿格格、三阿哥弘時紛紛進了暖轎,便也將元壽塞進了那頂小轎中,又看向了寒風中軀瑟瑟的李格格,不由地又心了,便上前兩步,拉了拉李格格的袖子,低聲道:“幫我照看天申。”
李格格嗖地怔住了。
宋格格看在眼裡,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舒錦忙低聲催促:“快去吧,舉哀耽誤不得。”便快步登上了後頭那頂肩輿。
李格格眼圈瞬間紅了,咬脣道:“多謝耿姐姐。”著小腹的,終究是還是了這份“無功之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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