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宮這麽多年,除了之前跟著李宿拜見過貴妃娘娘,其他的主位娘娘都沒有見過。
倒是沒想,在西一長街這裏居然到了賢妃娘娘。
雖說姚珍珠並非宮中後妃,隻是太孫李宿的妃嬪,但品級擺在那裏,見了主位娘娘,自然是要行禮的。
一般這種巷子偶遇,地位妃嬪停留避讓行禮便可,所以姚珍珠便也下了小轎,蹲福在邊上等候賢妃儀仗過去。
萬萬沒想到,賢妃會來這麽一句。
話音落下,跟在轎子邊的管事姑姑便看了過來。
姚珍珠出來行走,代表的是李宿的臉麵,自不可能自賤份,但遇到高位嬪妃,人家讓跪下行大禮,也確實不得不從。
姚珍珠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行事,便頓在那裏,有些猶豫。
若跪了,明日宮裏就要說太孫在賢妃這裏落了麵子,很不好聽。
若不跪,又有不敬長輩主位之嫌,李宿名聲也不好。
姚珍珠一下子便進退兩難。
垂眸立在那,心中飛快盤算到底要如何行事,便聽賢妃又開了口。
這一次,聲音更冷了。
“不愧是宮人出,就是這般沒有分寸,”賢妃聲音裏帶著厭惡,“上不得臺麵的東西,本宮讓你行大禮是給你臉麵。”
這話就說得太難聽了。
姚珍珠微微皺起眉頭,事已至此,不跪是不行了。
聽瀾略有些沉不住氣,想要上前說話,卻被姚珍珠攔了一把。
“賢妃娘娘,”姚珍珠低聲開口,“早年孝慈皇後仁厚,道若是宮外偶遇,低位妃嬪不必非要行大禮,臣妾原是因遵循孝慈皇後的旨意,才為冒犯娘娘,讓娘娘擔了不敬的名聲,未曾想到惹娘娘不快。”
跪要跪,話卻也不能。
姚珍珠說完,利落跪了下來,衝賢妃的暖轎行大禮:“恭迎賢妃娘娘,娘娘大安。”
這話說得,直接把賢妃架在了不敬的罪名上。
賢妃臉微變,輕輕掀開轎簾,垂眸看向路邊的。
姚珍珠還很年輕,量纖細,頭發烏黑,低頭出了來的耳垂泛著瑩潤的芒,上滿滿都是年輕活力。
賢妃的目裏,卻有著揮之不去的厭惡。
冷冷道:“多。”
這一聲下來,管事姑姑上前一步,抓起同樣跪著的聽瀾,右手高高揚起。
隻聽“啪”的一聲,那掌就打在了聽瀾的臉上。
姚珍珠攥著擺,低著頭,聲音一怒氣都無:“謝賢妃娘娘教導。”
聽瀾吞下口裏的,也跟著說:“謝賢妃娘娘教導。”
然而賢妃還真教導不到姚珍珠頭上。
即便是主位妃嬪,但姚珍珠並非宮妃,若真要管,也是親自教養李宿的貴妃娘娘或者太子繼妃去管教姚珍珠,而不是這個賢祖母。
人跪也跪了,打也打了,賢妃才覺得出了一口惡氣,道:“本宮教訓你,是為你好,你且要明白。”
“你們這種出的人,最是不懂規矩,了宮裏的章法。”
賢妃繼續說著,瞧著是不肯走了。
寒冬臘月裏,姚珍珠上披著厚厚的披風,可以遮擋風寒。
可膝蓋卻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寒意順著膝蓋往上爬,讓幾乎要哆嗦起來。
賢妃就這麽坐在溫暖的暖轎裏,得了趣一般看著哆嗦的小詔訓。
再被寵又如何?
太孫還要寄人籬下,何況太孫邊的小妃嬪。
賢妃心裏暢快,那子憋悶惡氣終於散出來,此刻竟頗為得意。
姚珍珠垂著頭,攥著手,不讓自己當真哆嗦起來。
即便被刁難,也得維持毓慶宮的麵。
就在兩邊僵持不下時,打另一頭又來一隊儀仗。
那管事姑姑便立即回了暖轎邊,姚珍珠聽說:“是德妃娘娘。”
賢妃沒走,就那麽等在原地,仿佛有事要同德妃商議。
姚珍珠深吸口氣,微微偏過頭,看聽瀾安安穩穩跪在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垂下眼眸,第一次生出無力來。
就在這時,德妃娘娘的儀仗到了近前。
暖轎停下,德妃掀開轎簾,往外麵看了一眼。
姚珍珠再度行禮:“給德妃娘娘請安,娘娘大吉。”
德妃今歲已四十有餘,即便保養再好,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
但麵容溫和,眉目溫,看起來很是隨和。
輕聲開口:“好孩子,你是太孫殿下邊的新人吧?”
姚珍珠低頭道:“是。”
德妃便點頭:“是個好樣的,難怪太孫會喜歡。”
姚珍珠沒說話,這話不能接。
德妃便沒再同說話,隻轉過去對賢妃道:“賢妃妹妹,這大冷的天,還是莫要在此盤桓,咱們一起走吧。”
開了口,又比賢妃位份高,賢妃自不好駁麵子。
但賢妃在宮中一貫倨傲,這會兒竟也不太給德妃麵子:“德妃姐姐,你也來看我笑話嗎?”
德妃被這麽一頂,好半天沒說話,片刻之後才歎了口氣:“你心氣不順,我也有所耳聞,隻是這小詔訓畢竟年輕,太孫又喜歡得,若是當真不給臉麵,貴妃娘娘那裏……”
德妃如此一說,賢妃就沒再吭聲。
可以不給德妃麵子,卻不能當真不給貴妃麵子。
片刻之後,賢妃道:“罷了,我也是想要同德妃姐姐一起去錦繡宮,姚詔訓,你且起來,以後務必記得規矩二字,且莫要再犯錯。”
姚珍珠被聽瀾攙著站起來,低聲道:“是,臣妾遵旨。”
這一起,餘便看到德妃正衝溫和笑。
姚珍珠衝福了福:“恭送德妃娘娘,恭送賢妃娘娘。”
德妃道:“起駕吧。”
德妃的儀仗緩緩前行,賢妃便也沒有再停留,直接走了。
待這兩尊大佛全部離開巷子,姚珍珠才回頭去看聽瀾,擔憂地了的臉。
剛剛那姑姑打人用了巧勁兒,聽瀾的臉沒有泛紅,但若仔細看,能瞧見已經腫了起來。
“疼吧。”姚珍珠歎了口氣。
聽瀾抬頭,看了看姚珍珠,倒是笑了:“這疼什麽呢,小主莫要憂心,咱們趕走吧。”
姚珍珠握了握的手,沒有說別的。
尚且要依附於毓慶宮,要在太孫殿下手中討生活,如何去給被主位娘娘教訓得宮出頭?
可這口氣,姚珍珠卻實實在在放到了心裏。
上了暖轎,道:“走吧。”
因路上耽擱了這一會兒,到了貴妃鸞宮時時候就有些晚了。
鸞宮的小黃門很客氣,把請進門裏,又催人去請貴妃娘娘。
姚珍珠領著聽瀾進了偏殿,在明堂裏略站了一會兒,貴妃便到了。
今日依舊是一紅。
不過因沒有外人,隻很慵懶穿了家常的常服,瞧著很是隨和。
貴妃看姚珍珠一臉鎮定站在那,不驕不躁,不哭不鬧,倒是對高看了幾分。
姚珍珠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大吉。”
貴妃指了繡墩給坐,自己則坐在主位上。
“你可好些了?”
姚珍珠立即道:“臣妾已經好了,多謝娘娘垂詢,今日特地帶了新作的菜品給娘娘,請娘娘用個新鮮氣。”
聽瀾忙上前,把食盒遞給貴妃的管事姑姑邀月,又迅速退回姚珍珠邊。
邀月打開食盒,給貴妃瞧看。
兩樣小菜都很致,一個可,一個漂亮,味道還很香,倒是讓人很有食。
貴妃是試過姚珍珠手藝的,這會兒也不客氣,直接用手取了一個雪娘,一口咬下去半個。
糯糯的油包裹著略有些涼的芒果,果酸甜,麵皮卻微甜彈牙,滋味特別香濃。
“嗯,”貴妃直接吃下一整個雪娘,點頭道,“很不錯,本宮喜歡這個味。”
姚珍珠心裏歡喜,笑道:“謝娘娘稱讚,娘娘喜歡便是臣妾的福氣。”
貴妃見這會兒竟能笑出來,眼神清澈,似乎剛才什麽都沒遇到,又點了點頭。
“你的手藝確實好,宿兒倒是好口福。”
姚珍珠這回卻認真起來:“殿下的胃口並不算好,臣妾不敢給上太刺激的食,暫且先用溫補的菜品養一養,殿下的胃更要。”
言下之意,不會為了賣弄手藝枉顧李宿,很有分寸。
貴妃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之後貴妃又問了幾句的,也問了李宿的事,差不多便結束了。
整個過程裏,姚珍珠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貴妃也不去詢問。
待姚珍珠要走,貴妃才又給了賞賜。
道:“你雖才到宿兒邊,還是新人,但本宮卻覺得你懂事,知道心疼人,有你在毓慶宮,本宮也能放心。”
“隻要你好好伺候宿兒,本宮就會念你好,不會忘記你的和努力。”
貴妃這話說到姚珍珠心裏去。
並非煙視行之人,也不靠寵獲得地位,依靠的是自己的手藝,是自己的忠心不二,也是對李宿的關心和關照。
這種關懷照顧,無關於男之,有一種照料在其中。
貴妃很清晰點出了的心思,這也正是貴妃所需要的。
姚珍珠福了福:“諾,臣妾明白,娘娘隻管放心。”
貴妃擺手:“去吧,以後若有空,本宮你來玩。”
姚珍珠又福了福,領著聽瀾退了下去。
待走了,邀月才取了碗筷過來,伺候貴妃吃話梅排骨。
其實李宿的口味隨了,喜甜喜酸,這小菜正合口味。
貴妃吃了一塊小排,仔細咀嚼,酸酸甜甜的滋味便湧上心頭。
道:“沒想到,宮裏還有這般靈秀的孩子。”
邀月笑道:“是娘娘好福氣,也是殿下的機緣。”
是,這確實是李宿的機緣。
貴妃想著剛才姚珍珠的應對,不由笑了:“我總覺得,以後會有許多事,跟宿兒或許能走得更遠。”
邀月道:“這是大好事。”
太孫殿下那子,能有人陪伴在邊,得他信賴,又能對他全心全意,也確實是好事。
貴妃又吃了一塊排骨,點頭道:“確實是大好事。”
————
待姚珍珠回到毓慶宮宮門口時,天已有些暗了。
橘紅的夕掛在天際,染紅了半片天。
扶著聽瀾的手下了轎子,抬頭就瞧見一名穿青灰服的陌生黃門從毓慶宮步出。
大約頭一次見姚珍珠,對方略微愣了一下,隨即便過來行禮:“給詔訓見禮。”
姚珍珠點頭:“你是?”
對方麵容俊俏,瞧著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麵白無須,眼尾微挑,很是有些風流相。
“詔訓安好,咱家是乾元宮茶膳房中監,姓張名奪。”
這位如此一說,姚珍珠立即就明白了過來,對方是皇帝陛下邊的管事中監。
姚珍珠便笑了:“公公安好。”
兩人點點頭,張奪行禮退了下去,姚珍珠卻回頭看了他一眼。
待回了東配殿,姚珍珠換下披風,牽了聽瀾的手,讓站在前:“咱們正好有玉容膏,一會兒上一些,明日應當就能好了。”
聽瀾怕心裏難,臉上一點委屈都沒有,反而笑了:“不過就一下子的事,哪裏用上藥,也就小主顧念奴婢。”
姚珍珠搖了搖頭,微微皺眉:“是我連累了你。”
聽瀾幫換下外袍,換上室穿的小襖,笑著說:“哪裏是小主的錯?這不過是賢妃娘娘近來心不愉快,找人撒火呢。”
姚珍珠原並不在乎宮妃們的向,也不需要去在乎,但今日這一偶遇,卻發現事並未有想象的那般簡單。
即便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來欺辱。
罰跪也就罷了,可打在聽瀾臉上的掌,卻如同板子一樣打在心上。
疼嗎?必然是疼的。
然而李宿畢竟是晚輩,即便是太孫,兩重孝道在上,姚珍珠作為他的詔訓,份就更低了。
可以說,任何人都能在上踩兩腳。
這樣必然是不行的。
這一刻,姚珍珠已經做好了決定。
對聽瀾道:“你知道賢妃娘娘近來有何煩心事?”
姚珍珠不打聽宮裏事,但聽瀾卻很稱職,宮裏許多要不要的事,都會去留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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