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幺兒心裏悄悄記掛著騎馬的事,劉嬤嬤又同，外頭沒什麽玩的了,連李香蝶姐妹都不來尋玩了,楊幺兒便隻好整日裏在宅子裏走、吃喝，閑暇時就寫寫字。如此下來，寫字的本領倒是進步神速。

一轉眼,劉嬤嬤就發現,竟能堪堪描摹從前皇上留下的墨寶了。

隻是姑娘的手腕力道不足,握筆時難免搖晃，下筆又有輕重不一，於是留在紙上的字稍顯稚,與皇上的字湊在一，竟有幾分相映趣的味道。一個像是大人寫的,一個像是稚寫的。

劉嬤嬤掩下眼底的緒,手給楊幺兒了腕部：“姑娘歇一歇罷。”

楊幺兒這才放了筆，懶怠地靠著桌案,也不知在想什麽。

劉嬤嬤瞧著的模樣,心頭暗暗笑了。

原先還想著要不要特地教一教姑娘宮中的規矩,再教一教的言行舉止，還想著若是教不會又怎麽是好？但如今這樣的煩惱倒是省卻了。這人,得到心的伺候與養,從神到氣質,都會發生翻覆地的變化。

如今楊姑娘便是如此。

的臉頰稍許,不似從前那樣單薄,穿著襖，都好似孩子穿了大人的裳一樣。

再瞧，上都多了一不可冒犯的貴氣，竟是與皇上有些相似。

思及此，劉嬤嬤都覺到了一愉悅。

眼瞧著姑娘一日比一日養得好，他們都倍覺滿足。

蓮桂此時進門來，打斷了劉嬤嬤的思緒。

“得再試一回裳，若是有不妥的地方，還可及時更正，不然之後就沒機會了。”蓮桂道。

劉嬤嬤點頭，便與一左一右地扶住楊幺兒，將楊幺兒扶起來出了書房。

楊幺兒茫然四顧，不多時，便見一群模樣打扮的人，恨不得手腳並用似的，心捧著一朝行來。

那是一件極為寬大的袍，通正紅，上用金線繡龍合，飛龍走，模樣華貴，而又不出的威嚴與大氣。

那尾曳地，又好似將要撲扇著翅膀飛神宮一般，隻留下滿滿的流溢彩。

漂亮極了。

楊幺兒怔怔地想。

們走近，宮們忙上前從旁輔助，那件花耗不菲的袍子，才終於被穿上了楊幺兒的。

楊幺兒隻覺得上沉了沉，呆呆來回踱步兩下，周圍的人怔怔盯著，連手為整理袖口角都忘記了，一時間連話都不出來。

劉嬤嬤等人原以為，先前在道觀樹下見過祈福帶與香包環繞飛舞，再有後頭的錦鯉爭躍波粼粼，已經是下難得一見，也足以將人震撼至極的景象了。

直到此刻，他們方才知曉，原來還有更震撼人心的一幕。

都不太抬頭直視楊幺兒，嗓子發地道：“姑娘覺得……合適嗎？不？”

楊幺兒慣是不會的。

劉嬤嬤便手去探了探，四下都仔細尋一番，這才道：“可。”

鬆了口氣。

為新帝的大婚禮，他們籌備一月有餘，如此鑼鼓，生怕有什麽地方不合了心意，惹得新帝大怒，還要惹得頂頭上司怪罪斥責。

待試過了裳，們便匆匆收了起來，回去複命了。

楊幺兒盯著們離去的背影，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腦子裏還惦念著那件裳，金閃閃、紋飾秀……

劉嬤嬤知曉楊幺兒這樣的心，定然是極為喜歡那金閃閃、模樣奪目的玩意。

笑著與蓮桂陪楊幺兒在院中走了走，等到用了晚膳，便將玩塞了兩三個在楊幺兒的手裏，哄著去睡了。

轉眼夜，皇城燈火通明，似乎較於往日要更顯得熱鬧繁華。

孟府上。

孟萱剛拿鞭子了不知輕重竟然妄想勾引孟父的樂伎，隨後便提了壺酒去了兄長的院子裏。

到了這個時辰，孟泓仍在對著燈下讀書。

孟萱便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訕訕到了孟泓的跟前，將酒壺往後藏了藏，但孟泓仍舊是聞見了酒味兒。

孟泓放下書：“怎麽又飲酒？”

孟萱眉間苦惱，道：“帝後大婚在即，我實在怕了那位楊姑娘，若是將來，若是將來還記恨咱們孟家可怎麽是好……”

孟泓淡淡搖頭：“恐怕連我們是何人都已經記不大清了。”

孟泓著，便想起了那日在楊宅門口，問邊的嬤嬤“是誰”。心底一時間有些不出的滋味兒。他倒也是京城中的子驕子，雖然被孟家眷聲名帶累，可從來不缺要在他跟前獻殷勤的人……

孟萱卻並不信孟泓的話。

先前是不怕的，可如今瞧著種種局勢，心底難免有些發怵，可這時候再往楊宅湊，已經是不大現實的事了。便隻有悶頭喝酒，來下心底的驚惶了。

喃喃道：“兄長還有送禮到楊宅去嗎？”

“去了，但不曾收，連人也不曾見到。”孟泓道。

孟萱皺眉問：“為何？”

“我是男子，日日上門贈禮，算哪門子事？豈不是平白汙了的名聲？”孟泓責備地看了孟萱一眼。孟萱實在是被教養得，連這樣的道理都明白不過來。

孟萱道：“我們哪裏汙得了的名聲？”人家已經是將要登上大殿的新後了。

隻是話到了邊，孟萱突地一頓，敏銳地瞧了瞧孟泓。

好端端的，怎麽還顧念到了人家的名聲？

難不兄長是真怕自己汙了對方的名聲？

孟萱心頭一跳，訥訥不敢再想，拿著酒壺便要轉。

“跑什麽？過來坐下吧，我陪你喝一壺。你年紀也不了，日後不可再莽撞。”孟泓淡淡道，還將丫鬟進來將燭芯撥得更亮些，又讓他們去命廚房備下下酒菜。

孟萱愣愣提著酒壺上了前。

這會兒喝酒的倒也不止他們兩人。

蕭正廷與蕭和也在酒樓中喝酒，蕭和心緒不平，沉著臉一杯接一杯地喝。蕭正廷反倒不怎麽杯。他心底憋的事越多，他便越不會酒。他冷冷盯著窗外輝煌。樓下無數街坊樓閣都掛上紅燈籠，上了“囍”字。

子之喜，自是下同喜。

自今日起，這京城裏便要燈火通明、日夜不休，如此足足九九日，方才停歇。

而他卻同這些歡喜熱鬧分割開來，那些閃閃紅都照不進他的心底去了。

……如今他進不得永安宮，自然也無法與太後上話。

也不知何時，永安宮方才會解。

蕭正廷皺了下眉。這回他與眾人都勘錯了局勢，那位新帝如今分明是解了製、初初蘇醒的雄獅……

養心殿西暖閣。

蕭弋盯著床邊垂下的紅絛瞧了一會兒，突然問：“近日楊姑娘都未再出門？”

趙公公道：“回皇上，未有。”

蕭弋的神頓時放鬆了不，他收起手臂，屏退了伺候他換的宮人。

“……大婚那日，何時要起？”蕭弋問。

趙公公道：“怕是沒得睡的，待到寅時一刻便要起了……中間要梳洗、換，命婦拜，再發冊奉迎，行大典……要好生折騰一番呢。”

蕭弋擰了下眉：“又無父母親人告別……何須起得那樣早。”

大晉朝的新娘子都是要哭嫁的。

出門那日，所有族人都要在一，眾人一一與新嫁娘代三兩句話，再哭號一番，哭完妝都花了，還要補妝再上花轎。

趙公公卻是一怔，道：“……皇上，此事倒還有些麻煩。楊姑娘何來的兄弟？到時候誰背楊姑娘出府門上花轎？”

蕭弋擰起眉。

趙公公道：“越王殿下乃是皇上的兄長，日後便也是皇後娘娘的兄長，不若……”

還不等他完，蕭弋便眉眼一沉，打斷了他：“不。”

趙公公訕訕一笑，道：“奴婢出的盡是餿主意。”

蕭弋皺眉，陷了深思中。

他是不願任何人來背的。

李吉獻出宅子給住，尚可。

但蕭弋是瞧不上李吉那一家子的，自然也不可能從他家中挑個人出來。何況並非親生兄弟，若是要此人背著楊幺兒出府上轎！這絕無可能！

莫這般了。

就算是楊幺兒的親弟弟在此地，他也是不允的。

半晌，蕭弋出聲道：“出宮。”

趙公公一驚，但他沒有任何異議，隨即便低下頭道：“奴婢這就去吩咐準備。”

宮中上下已經大約都在蕭弋掌控之中了。

太後的私手段極多，但在掌權一事上卻著實是個廢。當然，若不是廢，恐怕便早早要效仿前朝帝了。

如今蕭弋要出宮，自然不會半個人發現。

就算出去，旁人都隻會覺得不可能。

皇上孱弱，又怎會行出宮去？

……

此時當是醜時三刻。

楊幺兒覺得下一輕，慌地揮了揮手。

屋中，立在床榻邊的拔影淡淡道：“實在笨手笨腳，退下罷。”

幾個宮忙低下頭，神驚懼地收起了手。

蕭弋走上前，將楊幺兒一把抱了起來，輕鬆邁步上了馬車。

楊幺兒迷迷糊糊地撐開眼皮。

……咦？又做夢了？

馬車緩緩行駛，朝著皇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行去。

那裏掛滿了紅燈籠，波流轉，極是妙。

城門口，有人進不得城門。

他們是一男一，二人仰頭了城的燈火，子喃喃道：“……這便是大晉的京城，果真金碧輝煌、奐，甚是繁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