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喜堂自然要上許多。
路好像已經印在了楊幺兒的腦子裏,過門檻,到了院子,然後又一路進到了之前居住的屋子。
在屋子裏轉了個圈兒,最後停在了一麵櫃子前。
春紗跟上來:“娘娘要開櫃子?”
楊幺兒出手了外頭掛上的鎖。
春紗忙命人去取了鑰匙來,打開了櫃子。櫃門向外打開,出了裏麵的模樣。孤零零地放置著一個漆盤,漆盤裏有幹枯的一簇花,有一個核桃,還有一截兒斷了的穗子……零零碎碎,竟是些玩意兒,大都是楊幺兒往日裏著把玩,一玩就是一整的東西。
春紗見狀,不由笑了:“原來娘娘還惦記著這些玩意兒。”
楊幺兒指了指腳下的地:“以後,回來嗎?”
劉嬤嬤站在不遠,聞言忙笑道:“自是不會回來了,您已經是皇後了,哪有再回到這裏來住的道理?坤寧,坤寧,取自道德經的‘地得一以寧’,正是曆代皇後的居所。您日後是要長住於那裏的。那裏更大更氣派,娘娘應當也是更喜歡的。”
春紗手將那漆盤托了起來,問:“娘娘,這個咱們帶走麽?”
楊幺兒呆呆站了會兒:“……嗯。”
“娘娘仔細回憶一下,還有什麽落下的,今兒一並帶走。”劉嬤嬤溫聲道。
楊幺兒不言不語,似是真在認真思考。
屋外。
蕊兒心翼翼地推開了麵前那扇門。
宮喊住了:“蕊兒姑娘……”
蕊兒忙出一個弱的笑,低聲道:“我,我隻同皇後娘娘兩句話。”“到底,到底是同鄉呢。”更低聲地道。這句話也不知是給旁人聽的,還是給自己壯膽的。
蕊兒方才邁出去兩步,心底念頭迭起,就聽得院門外有一陣腳步聲近了。
扭頭一瞧,便見一抹揚起的角,赤朱,上繡金紋,蕊兒腦子裏如被誰重重敲了一記,麻得厲害,幾乎是依靠本能,一扭,回到門,然後子一頂,便又將門頂了上去,閉住了。
先前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這會兒都崩塌了個幹幹淨淨。
在門,做賊似的瞧向那院門外,一行人邁過門檻走了進來。為首者,形拔,黑發束以金冠,眉眼俊,卻覆著一翳之。
這廂楊幺兒仔細回憶半晌:“……沒有了。”
劉嬤嬤笑道:“那便好,那咱們便回去吧?娘娘子還虛著呢,此地沒有點炭火,恐怕冷著了娘娘。”
楊幺兒點了下頭,由劉嬤嬤陪著往外走,春紗則在後頭端住了漆盤。
這邊一踏出屋門,便和蕭弋迎麵撞上。
劉嬤嬤最先發覺皇上神不對,當即便低下頭,往旁邊退開了兩步。
蕭弋走上前來,在楊幺兒跟前站定,他淡淡出聲問:“怎麽來這兒了?”
楊幺兒便扭過子,從春紗手裏拿走了漆盤。
倒是不不慢地,道:“這個,拿過去。”
“拿到坤寧宮去?”
楊幺兒點了下頭。
蕭弋麵上瞧不出神變化。
他盯著楊幺兒打量起來,見這會兒模樣,跟螞蟻搬家似的,把自個兒收藏起來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往新家搬……
他的神驟然緩和了。
“回去了?”蕭弋問。
楊幺兒又點頭,等點完頭,還又添了一句:“嗯。”
“那便回去罷。”蕭弋這才牽住了的手。
楊幺兒忙又點頭:“嗯。”
蕭弋帶著走在了前頭,宮人們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下午溫過書了?”蕭弋問。
“嗯。”楊幺兒應完,又似是覺得這樣不大好,便又從邊多吐出了三個字出來:“溫過了。”
“怎麽突然想到了回燕喜堂?”
“嬤嬤問,去哪裏。就過來了。”。
蕭弋攥著的手了,他道:“那嬤嬤同你講過這個宮裏的故事嗎?”
“宮裏?故事?”楊幺兒喃喃重複,顯然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他用平淡的口吻道:“便是後的燕喜堂,在東華十三年的時候,曾經吊死過一個宮。那宮死時,麵發青腫脹,舌頭長長地吐了出來。第二日是如何被發現的呢?是燕喜堂裏的宮人,推門進去,發覺有一雙腳正踹在自己的肩上,一抬頭,這才瞧見了……這樣的故事,嬤嬤同你講過嗎?”
支棱起耳朵,在後麵聽的劉嬤嬤:“……”
老奴本沒聽過這樣的故事!
這廂楊幺兒搖頭:“沒有。”
蕭弋又道:“瞧見那堵牆嗎?承惠八年的時候,有個太監從下頭走過,那堵牆無辜坍塌下去,正將他砸中。待塌下來的牆清走後,方才出底下的人,模糊。後來有人打那兒走過,總覺得路邊有什麽絆腳……”
楊幺兒另一隻手抓了蕭弋的袖子。
“這宮裏,死的人不止一兩個,有上吊的、服毒的、蒙冤被害死的……”
楊幺兒聽得愣愣的。
劉嬤嬤:“…………”
老奴可從不講這樣的故事。
蕭弋猛地打住了話頭,他彎腰湊在楊幺兒的耳邊,盯住了圓潤,上頭綴著一點珍珠的耳垂,低聲問:“……怕不怕?”
楊幺兒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袖子,的手指纖細如蔥段,揪著他的袖子,模樣十分無助而依賴,蕭弋心下一,眼底的冷徹底退了個幹淨。道:“還想聽。”
蕭弋:“……”
他手掐住楊幺兒的下,抬起的臉,臉上哪有半分懼,反倒像是聽得了神似的,拿他當書人使喚了。
“若你走在路上,見著他們……”蕭弋道。
楊幺兒一怔,思緒被他帶著跑偏了,認認真真地琢磨了一會兒,道:“皇上,怎麽辦?”
思索不出結果的,便立時來求助他。
蕭弋角的弧度和下來,他道:“朕有法子。”
楊幺兒點點頭,指著自己道:“也有法子。”
“你有什麽法子?”蕭弋瞇起眼問。
楊幺兒幾乎快把他的袖子抓皺了,低了聲音,極聲地道:“帶皇上。”
皇上有法子,所以把皇上帶上,那就是的法子了。
劉嬤嬤差點在後頭笑出聲來。
蕭弋啞聲道:“是,你的不錯。幺兒真是極聰明的。”
罷,他勾了下楊幺兒的下。
楊幺兒點了下頭,似是認同他這句話。
“那日後再出門……”
“帶皇上。”
劉嬤嬤:“………………”
楊幺兒了,幾乎整個兒都挨到了蕭弋的上去,問:“講故事嗎?”
蕭弋:“想聽斷頭的貴妃,還是缺胳膊鼻子的麗貴人?”
“都聽。”楊幺兒的步履明顯慢了下來。自己未覺得累,但的已經作出了反應。
蕭弋手攬住了的腰,這下是真正將楊幺兒整個到自己上了,他淡淡道:“今日讀的書,還記得幾句?”
楊幺兒一懵,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又將思緒拐向了的容。
顛顛倒倒地背了兩句:“……以愚人,曰朝三暮四,為學求益,曰日就月將……”
“還記得其釋義嗎?”
“求進益,要……”
“學習若要求進益,要日就月將。你今日方才讀書多久?便四下跑了。怎會有所?”蕭弋淡淡道。
楊幺兒便不好再要他講故事了,隻抬眼盯著他。
“勞逸結合,倒也並非不可。但須得有人陪在你的邊。”蕭弋一句話,便將今個兒陪在楊幺兒後的一幹宮人,都劃了“不是人”的行列。
他淡淡道:“明日若是想去哪裏玩,須得先差人來報與朕。”
似是怕楊幺兒有逆反心,他便又道:“一則,你獨自行走,不大安全。二則,你應當將更多的功夫都花在讀書上。”
楊幺兒點頭:“唔。”
蕭弋的手掌在腰間挲兩下,似是安,他道:“晚膳吃八珍宴如何?”
楊幺兒他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已然糊塗了,這會兒隻曉得點頭。
蕭弋這才轉頭,盯著春紗手中的漆盤道:“尋個櫃子給娘娘鎖起來。”
春紗屈應是。
等回到了坤寧宮,晚上又用了八珍宴。
蕭弋便又命人將未理完的奏折搬到了殿中,於燈下慢慢置。
楊幺兒坐在鏡子前,春紗和另外一個宮,在後頭給取首飾,梳頭發。
楊幺兒單手撐著臉頰,歪頭陷了深思中。
也不知想了多久,等到劉嬤嬤來到了邊,給放下了一盅燕窩,才突地出聲道:“這裏,死過人?很多人?”
劉嬤嬤抿淡淡一笑:“是呀。”
楊幺兒問:“宮外的地方也死人?”
“娘娘楊宅?”
楊幺兒點頭。
“楊宅不曾死過什麽人。”劉嬤嬤道。
這世上,除了戰場、匪窩,便數皇宮裏悄無聲息死的人最多了。
楊幺兒道:“帶皇上一起,去楊宅住。”
想了想,:“他怕鬼。”
劉嬤嬤先是一愣,隨即哭笑不得起來。
那分明是皇上想唬娘娘您,讓您別再出門玩兒了。
可笑著笑著,劉嬤嬤又斂了笑容,聲音低地道:“娘娘的是,老奴一定同皇上。”
楊幺兒點了下頭,放下撐著臉頰的那隻手,歪頭問:“嬤嬤,講故事嗎?”
劉嬤嬤忙擺手:“老奴沒有故事講。”
楊幺兒。
卻聽得後的人跪地道了一聲:“皇上。”
扭頭去瞧,發覺半掀起的簾子後頭,蕭弋正站在那兒,不知站了有多久。
蕭弋淡淡道:“解了頭發了?解了便過來。”
他一隻手束在背後,手指攥。
……他有一種大約無法治愈的病癥。
從未想過要抓住的東西,他連側目也不會有。但一旦抓在手裏的東西,他便定要時時刻刻都盯在眼皮子底下,才會覺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