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幾個回到屋裡的時候,張氏還在一邊泣,一邊和連守信絮絮叨叨地說,似乎是要將這十幾年來的委屈,一次都倒出來。
“秀兒,我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對我。那時候,我和他先後沒差幾天,我生了枝兒,他生了秀兒。因爲他那個時候年紀大了,秀兒生下來沒吃,是我讓你把秀兒抱過來,寧肯著枝兒,也要先餵飽秀兒。秀兒整整吃了我一年的,還把槽子,後來就不讓枝兒吃,枝兒才幾個月,就開始吃米湯……”
連蔓兒驚呆了,看看連枝兒,又看看張氏。
“怪不得都是一家人,差不多大,我姐就長的這麼瘦,老姑長的那麼滿結實。”連蔓兒道。
“我對不起我枝兒。”張氏道,“枝兒,你怨娘不?”
“娘,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看我不是也好。我不怨你。”連枝兒道。
“我將秀兒當做親生的,比親生的還疼,一直過了一週,秀兒開始學說話,第一聲娘,是衝著我的。”張氏繼續說道,“他聽見了,從那以後就不讓我帶秀兒了,好長時間對我都沒好臉,直到秀兒和親了,管娘,不理我了,這纔算好點。”
周氏不會是覺得張氏搶了的兒,然後就看張氏不順眼吧。連蔓兒嘆,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放在平常人那裡,那還不得對張氏掏心掏肺。當菩薩一樣供著。
“秀兒讓他管住了,不吃我的了。我的枝兒這才又重新吃上了。可秀兒看見了,就哭鬧個不停。我只好狠狠心,也給枝兒也斷了。”
這什麼,有其母必有其?連秀兒的子還真像周氏,從小就是那樣了。
“我頭一次做娘,餵了秀兒一年多,許是這個緣故,我心裡總放不下,凡是吃的穿的。我都先想著,然後纔是枝兒,後來有了五郎、蔓兒,小七。還是這樣。可是秀兒一天天跟我疏遠。看見我有時候跟看見仇人似地,我也沒放在心上。”
“娘,我看老姑那麼看不上你。還以爲你倆有啥仇那,這哪裡有仇,明明是你對有恩,咋能這麼對待你。”連蔓兒道。
“是咱,”連枝兒開口道,“有好幾次。我聽見咱跟老姑說咱孃的壞話。”
“啊?不會是咱怕老姑和咱孃親,一直背後說咱孃的壞話吧。”連蔓兒道。
沒人回答。大家都明白,這應該就是真相了。
“……我想著,因爲是老生閨,他慣著,就是那個子,心裡總能知道我對的好。我沒想到,能狠得下心,我央求扶我回屋來,找人給我請郎中,說我嚇唬,扭就走了……”張氏了眼淚,“他爹,這些年,我掏心掏肺,只差沒把我的割下來給他和秀兒吃,結果咋就落到這步田地,是我做錯了嗎?我的心啊,拔涼拔涼的。”
“你沒錯。別哭了,別再哭傷了子。”連守信笨拙地拍了拍張氏的後背,“咱往前看,爲了我和孩子們,你也得養好子。”
連守信這一次再也沒有爲周氏和連秀兒辯解。
“我的心是完全灰了,要不是聽到小七們我,我就想死了算了。”張氏道。
“娘,你不要死。”幾個孩子都擁到張氏跟前。
“娘不死,娘要好好活著。”張氏這個,那個,“昨天的事,我都知道,是我枝兒一直在我邊照看我,是我的蔓兒、五郎和小七跑去鎮上,給我請了好郎中來,還給請了宮裡的太醫來。娘這條命是你們救回來的,娘這回鬼門關走了一遭,算是明白了,再也不會用熱臉去人家的冷屁了,咱的好心好意,只對也跟咱好心好意的人。別的人,管去死……”
張氏說完了,想想的話的對象是連守信的母親和妹妹,就看了連守信一眼。
連守信訕訕地,他也沒話可說。
連蔓兒卻開心了。張氏能夠想明白,這是太好了,雖然代價太大了些。但是對於張氏這樣從小被三從四德的教條薰陶出來的人,這樣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娘,你啥也不用多想,就先好好把子養好了吧。”連蔓兒對張氏道。
張氏點頭,既然相通了,就不會再鑽牛角尖。爲了自己,爲了孩子們,都需要一個好。
連老爺子從地裡回來,知道了張氏小產是因爲被連秀兒推了一跤,又被周氏耽誤了病,又將連秀兒和周氏大罵了一回。因爲張氏做小月子啥活也不能幹,家裡何氏和趙氏的負擔就加重了,連老爺子發了話,秋收這期間,家裡一日三餐,都要周氏和連秀兒兩個辦。
“別再指著整天在炕上坐著,讓媳婦們回來替你們幹活。”連老爺子道。
周氏和連秀兒理虧,也不敢違拗連老爺子的意思。
這天一早,天還沒亮,連秀兒就和周氏爬起來,爲一家人做飯。周氏在竈間刷鍋,預備煮飯和蒸窩窩,看見竈間的柴禾不夠了,就讓連秀兒去抱柴禾。
連秀兒雖也是莊稼人的孩兒,但卻自小被周氏慣著長大,家裡又有幾個嫂子,真正的活是從來沒做過的。但是現在,卻講不了這些了。總不好讓周氏去抱柴禾,況且和麪做窩窩這樣的活,也做不來。
連秀兒從上房出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下邊走。天還沒亮,而且還下了霧,前面兩三步遠的地方就看不清人了。
連家的柴禾都堆在豬圈和大門牆之間的夾道里,連秀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夾道里,腳下一絆就往前摔倒。一聲驚還沒發出來。頭上就被罩了一個麻袋,然後就有人一屁坐在頭上。讓出聲不得,接著子也被住了,就有拳腳和棒子落在的屁上,上和背上。
連秀兒疼的拼命掙扎,卻怎麼也掙不了。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地聽見周氏的呼喚,那些拳腳和棒才停了一下來。然後,的臉上就捱了一腳,正當頭暈眼花的時候。頭上的麻袋也被摘下來了。好像聽見了一陣腳步聲,然後四周就又恢復了寂靜,接著又聽見了周氏的聲。
連秀兒在地上趴了一會,才能站起來。霧氣還沒有散。夾道里只有一個人。也顧不得抱柴禾了。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結果又被絆了一下,原來是一捆柴禾橫在夾道里。
周氏在上房將米淘好了。又將和了面,了窩窩,半晌過去了,卻不見連秀兒抱柴禾回來。先是喊了一聲,沒人迴應。以爲連秀兒是去小解了,也沒著急。又等了一會,見連秀兒還沒回來。就走到門口,又喊了一聲。
這次,連秀兒依舊沒有回答。周氏這個時候,只以爲是連秀兒懶,心裡著急,就走出前門來。結果就看見連秀兒拖著一條,滿臉是淚地從霧裡走回來。
周氏先是嚇了一跳,“秀兒,是你不,這是咋地啦?”
“娘,”連秀兒過來撲在周氏懷裡,哇地哭了起來。
周氏這纔看見連秀兒臉上一塊青紫,上的服上沾滿了泥土和葉子,好幾都破了,出帶的皮來。
“這是咋回事啊,秀兒!”周氏心疼的眼圈就紅了。
“我去抱柴禾,然後……”連秀兒就把自己怎樣被打和周氏說了。
“是誰打的你,你和娘說。”周氏咬牙切齒道。
“我、我沒看見。”連秀兒哭,“他們蒙了我的頭。”
“這,這還沒王法了。”周氏怒道,眼睛就往西廂房瞟去。連家的大門在裡面著,現在還沒開,打人的十有**是院子裡的人了。誰會打連秀兒那?
周氏放開連秀兒,一陣風似地捲到西廂房門口。連守信和連守禮兩家人還沒起來,門是從裡面著的。
“開門,老四你給我開門。”周氏就在門外喊。
過了一會,門纔打開,來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周氏。
“娘,你這是幹啥,都沒起來那。”連守信道。
“你還跟我裝,說,是不是你打了秀兒?”
“娘你說啥?”連守信,“我要打,還等到今天?”
“不是你,是誰?”周氏頓了頓,一把推開連守信,就闖進屋裡。
張氏和連守信的被窩在炕頭,炕梢那邊,連枝兒、連蔓兒、小七和五郎的四個被窩挨在一起,幾個孩子還在酣睡,只出一排黑呼呼的小腦袋。
周氏就往炕梢撲,被連守信從後面搶過來攔住了。
“娘,孩子他娘和孩子們都還在睡,你有啥事,咱出去說。”
“說啥說,不是你,就是你這幾個孩子,打了秀兒。”
“秀兒捱打了?”連守信吃了一驚,“娘,幾個孩子還沒起炕那,咋就能打了秀兒。再說,秀兒比他們都高都壯,他們能打得了秀兒。”
“不是你們是誰?”周氏不肯罷休。
“娘,這房門,還是您來了纔開的。窗子上都糊著紗窗,別說孩子們都睡著,就是醒了,他們也沒那本事飛天遁地地。娘,您在不待見我們,也不能混賴孩子們。”連守信道。
“娘,你聽,秀兒在你那。”連守信又道。
周氏見沒有破綻,那邊連秀兒的急,只得怏怏地走了。
早飯桌上,連蔓兒看了一眼旁邊趴著的連秀兒。連秀兒背上都是傷,只能趴著。
連蔓兒打了一個哈欠。
“蔓兒,你打了好幾個哈欠了,咋沒睡好?”連枝兒問。
周氏立刻將目轉到連蔓兒上。
“姐,你沒聽見嗎?”連蔓兒驚訝地道。
“聽見啥?”
“一個很小的孩子,就在咱們窗子外面,喊我姐,讓我給他開門。”連蔓兒道。
周氏的臉頓時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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