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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水中來》 第29章 葬棺人

?這時候村裏會計騎著一輛錢江125的破托車晃晃悠悠地過來,他背著公文包,估計是收電費了,一般都不用他來催,需要他來催的肯定是釘子戶,電費不積極的。

「老黃,出來電費。」會計喊道,很不耐煩,畢竟村裏又不給他報銷油費,這是電力所的事兒,可能委託他來辦下。

「怎麼又來催電費,不是上個月才嗎?」老黃頭終於一瘸一拐地出來。

「老黃頭,你兒子呢,他天天到浪,電費不,你上個月的是上上個月的,信不信把你家電關了。」

「你敢!」老黃頭喝道,也不知道他幹嘛這麼激。會計是個慫人,被他這麼一呼喝,也不再兇了。

「這可不是我說的算,是鎮上供電所說得算,我幫你們也不了。我說老黃頭,你們家怎麼回事啊?就這麼個破房子,十幾年了,月月電費全村第一,你家養電驢子了?」

「媽的,沒看裝了兩臺空調嗎?用個電你們也要管。」

「你這空調才裝幾年,再說了,房子到都是,空調有用嗎?」

「我生活關你什麼事,多錢?」黃老頭不耐煩地問。

「一百八。」

這電費的確夠多了,我每個月電費才三四十塊左右,這裏是江邊,又是大山裏,其實夏天晚上沒那麼熱。一個破瓦房,裝空調有什麼用呢?裏面還得封頂封牆,不然冷氣都了。

不過這不關我的事,黃老頭從口袋裏翻了半天,掏出一大把一塊五塊的碎銀子,又回屋拿了卷著的小布塊展開,裏麵包著的好像也就二百塊錢。他用手指舌頭,捋了半天,終於湊夠一百八十塊了,數了三遍,像被割了一樣遞給會計。

那黃玄真是不孝子,居然這麼對他老子,電費都不,只知道往二嬸家跑,現在二嬸老公回來了,他去幹嘛呢?不過他就算真跟二嬸住在一起,他那瘋老婆也只能靠邊站,能給一口飽飯吃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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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計走後,我想機會來了,黃老頭嗜煙如命,搞不好做夢都想著煙,他上現金掏幹了,正是我出擊的好機會,兩條黃鶴樓三百六,夠他買好多便宜煙半年。

「黃爺爺,煙你還是收著吧,我本來想聽聽你給我講講爺爺的故事,沒想到你不願意,你說我從小沒見過他老人家,您應該跟他是一起長大的吧,除了你我還能問誰呢?」我說完裝作一副悲傷的表,將兩條煙塞到他手裏就走。

「你小子還跟我玩套路,裝可憐。」黃老頭識破了,老傢伙就是老傢伙啊!不過他拿著煙並沒有還給我,而是拆了一條,取出一包出一支扔給我,自個兒也點上。「坐那石墩上,我大概講講吧。」

黃老頭看著香煙,了一口呲著牙猛地一吸,發出嘶嘶聲,恨不得把煙全部吸進去,老煙槍都是這麼煙的,我這種小煙民都是用鼻子吸。他可能好久沒過十八塊一包的煙了吧!

「我們四個一起長大的,除了你爺爺,還有熊九,白正山,你爺爺年齡最大,家最晚。」

點猛料,比如我爺爺為啥那麼容易就被熊九忽悠去開懸棺了呢?」我催促道,要是聽他講完我爺爺的一生,估計可以出本書,那年頭故事多。

「你爺爺是葬棺人。」他這話一出,我叼在裏的煙差點掉地上去了,我爺爺怎麼就了葬棺人,說好的守林員呢?

「你爺爺本來力氣大,四里八鄉的誰家有白事,他就去幫忙抬棺,那時候他才17歲,跟你差不多大,為了餬口,也是沒辦法。大概十八歲那年吧,那是哪一年啊?我想想。」黃老頭又點上一支煙,狠狠撓著乾枯的頭髮,頭皮屑在的照耀下,十分顯眼,都快飄我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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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54年吧,反正差不多,時間過去太久記不清了。他去外鄉抬棺,有個做法事的道士跟他說可以賺大錢,不過得跟他學一年。」

黃老頭看著我,眉頭之間儘是回憶。「你爺爺一向膽子大,平生最想吃,老了還要做守林員,也是為了可以打獵。那天晚上外面下著雨,我們四個年輕人在村頭的磨坊里,就著炒黃豆喝酒煙,你爺爺難以決定的就是,做了葬棺人,隔代必詛咒,但是他若不做葬棺人,一大家子連飯都吃不上,可能連媳婦都討不到,下一代都不會有,何來隔代之說?」

爺爺的隔代不就是我嗎?我之所以變得這麼慘,跟爺爺有關?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殘酷的事實,沒有爺爺,就沒爹,沒爹就沒我,可我的今天是因為爺爺被詛咒。這就是一個死結,我是惡果承擔者。

「所以葬棺人不是什麼祖傳職業,因為沒得傳,都是困難年頭募招的敢死隊。葬棺人最終的下場就是香火斷,家族滅!但是,在那個年代,誰能想到幾十年後呢?你五六歲那年沒人養,但好歹有剩菜剩飯,你知道我們怎麼過來的嗎?上山樹皮,挖觀音土,你爺爺姊妹三個吃得十天拉不出屎,難以消化,肚子跟懷孕一樣,脹痛得睡不著覺,你爺爺本來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就是因為這個死的。當前活下去更重要,我們幾個除了白家條件好些,其他的連粥都喝不上的,所以我們當時都想干這事,但只有你爺爺有這膽。」

早知道是這種況,我就不應該來問,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得到,還給自己找不痛快。

「種什麼籽,開什麼花,結什麼果。天道彰彰,因果循環。」黃老頭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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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正山就是白家祠堂那家人嗎?」我問。

「對的,他們跟熊家關係不好,很早就搬走了,反正他們都有文化,到哪裏都不愁吃穿。」

我總覺黃老頭在忽悠我,或者沒說實話,哪裏不對勁啊!

「熊九是什麼況?我爺爺是葬棺人,咋還被他忽悠了呢?」我問,這就是不合邏輯的地方,按理說我爺爺跟那道人學了那麼久,這點常識總有吧。

「熊九跟你爺爺說棺材裏有寶貝,這只是其一。」

「還有呢?」我追問道。

「其二是,熊九的爸爸熊啟齡在民國時期是道高超之士,好像民國二十五年吧,他在上海混得很好,是青幫大佬杜月笙的座上賓,聽說那杜老大跟淮南王劉安、戰國孟嘗君有得一拼,喜歡收一些方之士為己所用,可惜那熊啟齡活得不長,他們家就這樣,男丁不說,還個個死得慘。熊九聽他爹說過,葬棺人要想破此詛咒,就要以奉獻。你爺爺那時候才四十來歲,並不想死,你為人賢惠,還有個慢慢長大的兒子,你爹將來也是要娶妻生子的,這讓你爺爺後悔不已,日日自責,都快神病了。」

我深深嘆了口氣,點上一支煙,猛吸幾口,不知道要說啥,腦子很。無法分辨他講的是真還是假,黃老頭這老狐貍不會故意編故事,擾我思緒吧,我覺兩條煙要包子打狗,一無所獲了。本來想了解他是不是葬棺人,結果他反倒扯我爺爺頭上了,邏輯似乎也合理,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在想爺爺做錯了嗎?他為了養活家人,去做了一件缺德事,然後他追悔莫及,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保子孫後代。哪怕他知道可能被熊九忽悠,依然踏進斷頭峽,這個也許連我都不知道。

年輕時應該很我爺爺吧,我記得小時候有點零錢就去買香紙上墳,生怕我爺爺在苦,老說我爺爺活著的時候,什麼都自己扛,從不讓家人擔心。

有時候帶著我,常坐在村口的一塊大石頭看著遠方,村裏人說那是夫石,等著外出闖的男人早日回家。那夫石被村裏賣了,十五年前來了個外地販子,說著石頭漂亮,開價一百塊,挖起來裝車拖走。

那年頭農村人無法識別好東西,真是敗家,我有個用來熬藥的老罐子,人家開價五十,我很開心的就賣了,用來給我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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