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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賜轎》 第十四章 巫山不負巫山云

這樣的謝小卷,太奇怪了。

他原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他分明記得那天謝小卷醒來臉慘白,著自己喊出的名字分明是杜宇。

“小卷,你是不是想起來……”

“咱們去吃城南的那家餛飩好不好?湯頭給得特別好,當年是我和清清常去吃的。”用手敲敲他的臉側,語氣里有強撐的歡快,“可是我沒有錢,杜,你有沒有帶錢?”

進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所幸餛飩攤還沒有打烊。夜空中開鍋飄揚出溫暖的香氣,謝小卷將臉埋在一碗餛飩里,吃得面紅臉頰帶汗。杜坐在一旁靜默地看著手將的發拂到一旁。

迅速抬頭,像是為了掩蓋慌:“老板,再來一碗。”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三四個空碗,終于忍不住發火了,他一把將謝小卷從凳子上拽起來,沖老板喊:“老板,剩下的餛飩我全要了,挑到東街32號!”

老板樂得早收攤,忙不迭地答應。謝小卷里尚塞著最后一口餛飩,吱吱嗚嗚:“你兇什麼?我會還你錢的!”

卻并不買單飾太平,一雙眼睛像是能看心。謝小卷不自地心虛,有些事縱然道理想得再明白,做起來卻還是很難。想開溜,杜卻喊了一聲:“站住!”

瞬間有心酸不住地往上涌,他為什麼就不明白,將所有事捅破又有什麼好?他們只有不到三日的時,就這樣以杜和謝小卷的份靜靜相守不好嗎?

扭過頭,眼圈紅了:“你再兇我,我就哭給你看喔。”

連謝小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當年經常拿這句話半開玩笑半要挾地說給他聽。“阿,你對我不好,我就哭給你看喔。”其實只是玩笑話罷了,嫁給他,在那一夜之前,何時被他惹哭過。杜的聲音喑啞,幾乎也蘊含了淚意:“阿瀠,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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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卷還想裝癡賣傻當聽不懂,又或者撒就跑,甚至想先發制人罵他跟自己在一起卻錯別的姑娘芳名。但轉過的時候看見了杜瘦削黯然的神,想到兩人所剩無幾的時間,終于忍不住哭了。

他快步向走來,似乎想把抱在懷里。卻后退了兩步,遠遠地著他淚水漣漣:“杜,你真是個混蛋。”

今晚的廣記轎行有些熱鬧。先是謝小卷和杜一前一后地沖回來,再然后餛飩鋪的老板也挑著一擔餛飩“吱呀呀”地找上門了。張秉梅有些不明所以地付了餛飩錢,又囑咐杜不要欺負人家姑娘。他和月生大恩,加上知道杜有著非凡本領,所以見杜死而復生也不怎麼驚異,只覺得歡欣。代了兩句就捧著餛飩回房找月生了。

坐在堂前等候謝小卷出來,也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片白花瓣從房梁上悠然飄落,粘到杜的額角。他信手拈下來,發現那不是花瓣,而是燒殘了的一角白紙。

景,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轎行門被人猛烈敲響,杜擔心再驚擾了張秉梅起來,便快步上前應門。門一拉開,棺材鋪的伙計們用唱白事兒唱慣了的嗓門又響又亮地說:“我來收你們家白事兒的錢,另外,你們那棺材釘兒到底還下不下?”

謝小卷在屋里聽見靜,幾乎是撞開了房門:“杜!”

聞聲抬頭的瞬間,臉正被對方瞧了個正著。伙計嚇得哭都哭不出來,往外跑的時候還左腳絆右腳地摔了一下。

漢興沈肆的事,幾乎瞬間涌腦海。杜抬起頭,不錯眼神地盯著謝小卷。謝小卷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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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手在空中一招,在廂房中端放的轎盤已然出現在他的手上。所有的轎牌黯然無,仿佛在昭示著飼主所剩無幾的生命。他拈出丹心澄明轎的轎牌:“你就算不說,我也會知道。可我靈力所剩無幾,只怕驅這張轎牌,我們也沒有多長相守之期了。”

謝小卷臉蒼白,在杜堪堪要念出咒文的最后一刻大哭出聲,沖過去抱住杜的腰:“我能怎麼辦!我不能看你再也醒不過來。我恨我把過去都想起來了!要是我還是當初那個謝小卷,要是我能全心全意地陪你度過這三天該多好!”

轎牌跌落在地。杜僵直,被謝小卷牢牢抱著,聽聲嘶力竭地哭喊。他的臉蒼白,手指的臉側:“你用了沉木冥棺?”

覺得有森森寒意從自己的四肢百骸上冒出來,仿佛他已經不該是行走在關道上的皮囊,而應該是沉睡在忘川水里的朽骨。沉木冥棺,沉木冥棺,要自己的人犧牲三十年的壽元換自己不過三日的還。杜的手指在不自地微微發抖,“你可知你這一世,是如何得來的?你怎麼敢?你竟然敢?”

謝小卷抱著他腰的手抓得死,卻抬頭瞪大了眼睛:“你又怎麼敢!”的眼淚迅速下來,“你又怎麼敢我承認我就是阿瀠?只剩三天!你要我此生也是恨你的嗎?”

僵直,謝小卷的手從他的腰上慢慢落。仿佛像所說的那樣,只要開口承認,必定將過往恨牽扯進來。而他們三日的時間,連相互折磨都不夠。

謝小卷心灰意冷,放開手,退后幾步深深看了杜一眼,轉慢慢離開。

子卻被猛地攬住了,后的寒涼漸漸變得溫熱。到杜的眼淚熱燙地熨在的脖頸上。手想要他的臉:“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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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也會哭的,無論是當年戴著青銅面的俊朗帝王,還是如今風流恣意的轎行老板,他都不曾在自己心人面前掉過淚。

“我有對阿瀠要講的話,也有對小卷要講的話。”他的聲音嘶啞低沉,“我等了太久了。”

他一直沒有告訴當年的阿瀠,一切背后的真相。

昔時魚靈在眾人面前離開郫邑治水,卻在星夜時闖他的寢宮。“帝君是個惜子民的好帝君,只是不知道這惜能有多深重。”

即便是區區靈澤凝聚的神靈,力量也不是人類所能夠匹敵的。他被擄到昔日水患決口,魚靈單手微微抬起,洶涌河水不斷上漲,像是一只不斷傾瀉的碗,眼看就要漫過了堤壩。而俯瞰山下,是數不盡的房屋、牲口,夜晚的鳴狗吠,大人的夢囈和孩子的哭鬧。

杜宇了拳頭:“你想要什麼?”魚靈角微微搐:“我不痛惜你那像螻蟻一樣的子民,我只痛惜阿瀠。”杜宇面無表:“阿瀠不會跟你走的。”魚靈臉上的表居然有些落寞:“是不會,太喜歡你們了。在瀠澤一個人待得太久,現在再也不想回去了。不過不要想要的我都會給。”他眉眼一,“我不知道阿瀠為什麼會迷你,只能將你擁有的全部搶過來。若我也做了帝君,就會像喜歡你一樣地喜歡我吧。”

杜宇的角勾上了微微笑意,那是對敵人的輕蔑和嘲笑。魚靈被激怒,手掌慢慢抬起,河流激在堤壩,而沉睡的人們卻一無所知。他忽然笑了:“你似乎確信阿瀠不喜歡的事我一定不會做,但是如果連阿瀠都不在了,我又何須在意這些螻蟻?”

杜宇臉上的冷靜破碎了:“你說什麼?”

“看來你尚不清楚。”魚靈的眼睛紅起來,“懷了你的子嗣,一旦誕下,就要歸還靈力于日月山河,就要消弭在這世間了!”

無論是為了子民,還是為了阿瀠,他都不得不為。

他答應了魚靈的條件,禪讓帝位。做過人間帝王,他自以為早已經深知世間所有難言苦楚,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磨難。魚靈幻作他的模樣讓阿瀠撞見那一幕,是極為惡毒的誅心之計。加上將帝通于相妻的流言散布出去,他之后的禪位便變得順應民心,一箭雙雕。與此同時,魚靈還在朝民間散布阿瀠是妖妃的消息,要再也無法做他杜宇的帝妃。

那一碗湯藥,亦打下了阿瀠和杜宇的孩子。當晚,阿瀠就消失了。

杜宇散發赤足歸于瀠澤,將所有的帝王榮華拋在后。他所想要的本就不多,即便阿瀠歸于水澤,在他短暫的凡人壽數里不愿意出來見他,也不要。他可以在瀠澤畔一直一直等下去,最起碼,阿瀠還在這世間,總有一天會回到瀠澤再次與他相逢。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三日,偌大的瀠澤居然在眼前眼睜睜地干涸了,出地表裂的土地。甚至湖澤附近的蘆葦水草,也瞬間干枯,仿佛被燒焦了一樣地頹唐。然而與此同時,蜀地卻發了前所未有的水患,岷江決堤、巫澗壅塞,在魚靈手下僥幸逃生而不自知的黎民,最終仍然湮于洪濤。

他在干枯的瀠澤沒有等來阿瀠,卻等來一個環髻輕衫的人。悄然站在裂的澤心,幽幽嘆氣:“竟然舍得以養育自己的湖澤為祭,即便如此,也還要如此的天罰業報。”

他目,聲音干:“你是誰?你可見過我的妻子阿瀠嗎?”人輕嘆:“我是巫山瑤姬。”

杜宇在巫山見到了阿瀠,被冰封在酷寒的千年深澗下,臉頰像雪一樣地白,長發散開如同彌散的云,眼睛微微閉著像是睡著了一樣。本就量不高,在幽深的冰澗中渺小得像是一只折翼的蝶。他目眥裂:“阿瀠——”

冰澗閃過一道銀白芒,仿佛有實的尖利細刃刺穿他的。他被結界擋回,重重跌倒在地上,鮮汩汩流出。

為自然之靈,本就承恩德。因你負,便以自為祭毀了這天下,豈不是恩將仇報麼?”瑤姬輕輕嘆了口氣,“未免太傻,天罰業報必將千刀萬剮之苦,耗盡靈力,灰飛煙滅。一旦誅滅,尚不如你們凡人,沒有回轉世,這世上此后再也沒有阿瀠了。執著恨又有什麼意義呢?”

寒風過澗,杜宇的長發在空中四散飛舞,眼中泣:“這罪業本該是我的,萬萬不該是阿瀠的。”

瑤姬靜靜看著杜宇:“我將藏在這冰澗里,卻只能庇佑數日,業報終究要著落在頭上。即便在這深澗,也有神靈難以忍的冰寒之苦,的靈力更在不斷流失,終究有油盡燈枯的一天。帝,我找你來,便是想問問你,我尚有最后一個換重生的法子,你是愿還是不愿?”

杜宇是人間一方帝王,深天地護佑。且仁慈溫厚,治水惠民,攢下莫大功業。他若能舍棄自己的替阿瀠頂下這天誅雷刑,或許能救一命。但縱使他豁出過往的全部功業,也難敵這一樁罪孽,他將再無生生世世,消弭于世間。

杜宇長發麻袍,為頂了天雷誅滅之刑。縱然瑤姬施法護持,但他挪出法陣時依然周,連灰白的麻袍都被了斑斑重紫,渾見不得一塊完好的皮

瑤姬撤去了結界,他跳下深澗,在冰融雪消之中將抱在懷里。

他的眼淚混著滴在雪白的臉上,他下意識地手想為去,卻僵住了。天誅之刑讓他的上遍布細傷口,卻是森然見骨。他覺得自己儼然是一副勉強掛著皮囊的骨,只能用盡力氣抱了阿瀠。

可是還是睡著,眼睛合著,始終沒有睜開。

他俯下了頭,在邊輕聲呢喃:“阿瀠,我已經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就杜盈,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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