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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賜轎》 再版番外一 龍骨

孟華姍走過去,在他邊蹲下:“何昀?”

何昀抬起頭,微微笑了:“華姍。”

“好久沒來看你,你好些了嗎?”

“我很好。”他的回復依舊簡短。

世人都道何帥在剿匪之后就瘋了,昔日是凌漢何等奪目的人,一下子滅掉了彩。何大帥剛開始還替兒子求醫問藥,漸漸地也就心灰意冷、聽之任之了。

但孟華姍覺得,何昀腦子是清楚的,他只像是累了,對這個世界突然提不起什麼太大的興趣。

孟華姍他膝蓋上的枝條:“誰給你送的紅梅?”

何昀微笑:“配纓送的。”

后傳來的腳步聲停住。孟華姍緩慢回頭,唯恐驚碎了他人的夢。

但意外的,是程瑞站在那里,手里托著洗凈的花瓶。

其實沒幾人知道程瑞來探何昀,也更不知道這探其實是人之托。

那是事過了一年后,程家需要去東北出一趟貨,程瑞難得隨眾人出行。眾人還以為他轉了,但他給的理由卻十分荒唐,說自己不管家里的生意,只是去看看北方的雪。南方的雪總是沒意思,不怎麼下,下也是浮皮潦草,沾鞋面已屬不易。他要看漫山的厚雪,匝匝的,能埋人。

這話,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彼時正是凌漢風月場上嘲程瑞嘲得最厲害的時候,他這舉也被解讀為實在捱不過出去躲躲,嘲笑的聲音便更惡劣了。

程瑞渾不在意,照舊出行。但到了東北卻出了事,眾人一路小心提防,卻還是在驛站客舍中著了道,全數被人綁去。隨行的掌柜們心里明白,若是尋常打劫,搶了貨銀也就放人了。但此番一直沒靜,怕是知道東家爺隨行,了點別的念頭。爺多半是沒什麼問題,但就怕為了震懾東家乖乖拿錢,要用底下人開刀,做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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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瑞倒是還好,只是也不說句提氣的話,下人們心里邊便更覺得慌。

但眾人都沒想到,才關了一個多時辰,就有人又將他們蒙著眼睛送回到了鎮前。那些人尤不服氣:“不是我們要放了你們,是我們的朋友要放了你們,你們知足吧。”

掌柜又驚又喜,連連稱是。

程瑞卻說:“我想見見你們那位朋友。”

他手上的繩子剛被解開,就直接手把自己蒙眼的布條扯了。幾個辦事兒的人沒防他這一出,齊齊拉槍栓,拉完了卻一時間不知道是開槍還是不開槍。掌柜嚇得都要跪在地上了。程瑞補充:“我覺得那也是我的朋友。”

打頭的人說:“朋友沒有說要見你。”

“都是出來辦事的,我不為難你們。這幾個人沒有看見你們長什麼樣子,送他們走就是了。至于我,你大可以問問那個朋友要不要見我,如果不要見,再殺我不遲。”

“不用問了。”一個聲響起,先前藏在幾個男人當中,因為穿得厚實不明顯,只是覺略矮小些。此時將風領扯下,只有一雙眼睛還像火一樣。

配纓帶程瑞找了間小酒館說話,要了燒刀子和鹵牛,圍爐而坐,極暖和。配纓把貂皮帽子摘下,這才看出將頭發剪短了,看上去像個十七八的頭小子。給程瑞倒酒:“父親在云頭山扎了一輩子,結了不仇,但也施了不恩。這伙人以前被我爹繞過命,因此收容我們父,但也只是暫留。”

程瑞未喝慣這麼烈的酒,才一杯下去,就整個肚腹都燒起來,五都擰在了一起。

“如果我不破,你便不打算出來見我?”

配纓卻十分自如:“在凌漢時,你照顧我頗多,累你一直背著罵名,總是有些不好意思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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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笑。笑聲里配纓忽然咳嗽起來,越咳嗽越兇,那顆子彈給留下了難愈的傷口。

程瑞正要讓配纓不要喝,自己倒是把酒杯倒扣:“我只能陪你這一杯,剩下的都是你的。”

“你倒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我仍需留著點命,給我爹盡孝。”嘆了聲,“你此番來東北做什麼?”

程瑞又喝了一口,這次順暢多了,辣下面嘗出了回甘,他嘆了聲:“來看雪。”

他們都穿著厚厚的大氅窩在雪地里,配纓不能理解南方公子奇怪的要求,于是帶了桿槍,想順帶打點野味回去給老爹開葷。昔日云頭山的寨主不再是土匪,便也是個需要兒叮囑照顧的尋常老頭。

視野里有個褐的東西跑過,機敏停下,豎起耳朵。程瑞看不清是什麼,但配纓在準星里看見了,輕聲:“是野兔,點,但也夠一鍋湯。”輕輕說話的時候熱氣哈在手指上,剛拂上去的雪花就化了。

程瑞忽然笑起來。

配纓一個晃神,兔子便鉆進了雪窩里瞧不見了。

配纓收了槍:“笑什麼?”

“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原本是要殺我的。”

這其實不是何大帥的意思,只是配纓那夜第一次聽到何昀對他父親聯姻的提議,喝醉了酒,無聲無息地跳進了程家公館,沒怎麼費力氣就找到程瑞的房間。聽從何大帥的命令殺過人,但那通常他們還會煞費心思地將這人描繪得惡貫滿盈,不殺不可。但這是第一次,因為自己的私來殺人。

既激又狂熱,如果把他殺了,他們的聯姻計劃就破產了。他們還想把嫁給誰,就繼續殺誰,殺到他們打消這個年頭。

但程瑞在冷沁的匕首下倒是很冷靜:“若是因為這個理由,你最該殺的那個人是何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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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纓沒意料到,這個從未留意的陌生男人會一語道破自己的荒謬。垂下匕首,凄涼地笑了笑:“你說的是,我這就去把他殺了,然后我再死。”

“走不了嗎?”

“現在已經太遲了。”知道了太多的不知何昀,但何大帥是不會放活著離開凌漢的。

“那我不如再給你一個提議——順勢而為。”

配纓覺得荒謬,但是程瑞說:“你嫁給我,便不是何家的人了,他總有鞭長莫及、投鼠忌。等到了時機,想辦法讓你走就是了。”他說這話的樣子輕描淡寫,像是渾然不諳家族之間的暗洶涌,也毫不把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上。

這原本是最好的盤算,只可惜沒有忍住那位客人的提議。

無論如何,也想擁有過。何況那是他與如夢如幻的一生。

新婚之夜,程瑞酒量很淺,喝了幾杯敬酒自醉了。只是他醒來后看見自己的新婚妻子,雖然此前也并不絡,但這一夜過后卻更加覺得變化巨大,似乎在一夜之間過了瀝瀝一生。每每見到何昀,變本加厲地挑釁,渾然沒有半點把程瑞的面子放在心上。連程老頭憋不住都在家里大發雷霆,指責兒子太沒做男人的尊嚴。這樁婚姻就算是所謂聯姻,此刻也讓彼此都有些下不來臺。但程瑞雖然聽著,卻也不反駁,對配纓一句指責都沒有。甚至有的時候配纓在舞會上酩酊大醉,程瑞還能親自去接。他窩囊的名聲,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傳出來的。

但配纓不覺得程瑞窩囊,喝醉酒時拉著程瑞跳舞,程瑞懶得配合,酒后照料也一任仆人理,沒什麼多余的溫,這樣的分寸反而讓覺得舒適。一日喝醉了,稀里糊涂地跟程瑞講起自己在夢中跟何昀的一生,程瑞便靜靜地聽著,不因覺得在發夢強行喚回現實,也不隨聲附和追問。要說,他便聽著。

也曾問程瑞,為何要接這樁婚姻,這對他又有什麼好

程瑞說,我現在只知道一樁好,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知道更多。

有故弄玄虛的嫌疑。但配纓卻覺得他說得真誠,只是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去追問。但后來知道了這所謂“好”,程瑞格溫吞,讀書本來聽從安排念的是商科,但是他不喜歡,念了一個學年轉學了畫。無人關心他畫得出彩不出彩,他上完學本來要安排進公司,但他自己找了份報社的工作,有一搭沒一搭地為報紙雜志畫些圖封面。程老頭便覺得他是個做事沒有長的,反正家里枝繁葉茂兒眾多,漸漸也不愿意花心思在他上。但他似乎也從來沒有像幾個兄弟那樣在意過父親的看法,不知整日里在忙些什麼。他甚至不玩不賭不好,在際場上也幫不上忙。

久而久之,程家人便對他徹底死心。但他對程家還算得上有一事可用,就是和何家的聯姻。要是那幾個兄弟,程老頭斷然不會舍得讓他們去娶何帥那個來歷不明的義妹。他答應了,反而落一份清凈,徹底讓兄弟們放下心事。

“嘭”的一聲,槍響了。程瑞從嘎吱嘎吱的雪地跋涉過去撿獵,留下后深深的兩行腳印。從凌漢離開后,配纓才終于有空暇意識到,自己從來不懂程瑞這個人。

跟程瑞相見,的確另有理由。分別之時將裝著子彈頭的盒子給程瑞。“煩勞你最后一件事,將這盒子轉給他。”

程瑞依言收下,又問:“是否需要我給你送離婚文書?”

“不必了,那個人已經死了,還怎麼同你辦離婚手續?”配纓道,“只累你做了鰥夫了。”

兩人都笑,彼此都覺得應是最后一面了。配纓輕嘆:“程瑞,雖然你不記掛我,我也不記掛你,但這世上跟我有關聯的人,怎麼說也多了一個。”

孟華姍心里對程瑞有很多疑問,未曾真的問出口。譬如說,你心里是否是著配纓的?如果你真的,又為什麼能將這許多事做得如此坦然?整個凌漢都覺得程瑞丟人,但孟華姍卻不知為何,覺得程瑞反而是最面的人,比那些遮遮掩掩的紅男綠都要來得面。問了自己,若易地而能為何昀做這些嗎?覺得做不到。但理解程瑞,覺得自己是整個凌漢最理解他的人了。

因為共了關于配纓的,他們就此慢慢多了集。程瑞常去風景怡人的地方寫生,孟華姍沒事的時候也跟著散心。程瑞的鋼筆速寫畫得很好,畫飛鳥,畫魚蟲,畫長江碼頭忙碌的人群,畫完了便在夾子里隨便一塞。孟華姍此前為了整肅家風,將馮媽打發到程府,但吃馮媽做的點。程瑞心里有數,來探程瑜時,便囑咐馮媽做了帶上,孟華姍便也能跟著解饞。程瑜也說過兩次,一向以為自己這個弟弟是心冷漠的,每日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做些什麼,如今看來倒也是心細的人。但只因自己也吃這點,所以不曾疑心到孟華姍頭上。

又一年春天,孟府迎來了程夫人,竟不是為了探程瑜,而是要給孟華姍說親。程夫人喝了一盅茶:“這個人華姍肯定能看得眼,甚至說呀,整個凌漢就這麼一個!”

孟太太也不住高興:“真的?是哪家的才俊?之前怎麼沒聽說?還是說是剛留洋回來的?”

“都不是。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要不然也不能委我來啊。”

早有快的丫頭跑過去告訴了孟華姍,孟華姍只覺得心口一跳,趿著拖鞋就往外走。丫頭不免好奇,跟著悄聲問:“小姐知道親家太太說的是哪一個?”

孟華姍尚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程太太爽朗的聲音在廳堂響起:“我也不賣關子了,就是何帥何昀啊。華姍不是一直鐘他嗎?生病的時候還常去探來著。”

孟華姍的步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孟夫人滿臉難,斟酌著用詞:“何帥……他不還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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