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能走嗎?”雪擔憂地問。
“已經差不多好了。”
崔璟答道,其實他這病說到底還是心病。
于是雪也不再拒絕他相送。
正上了馬車往回去的時候,忽然間卻瞧見不遠被擁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那吵吵嚷嚷的,咒罵聲和酒壇子碎裂的聲音雜在一起,人群在酒肆前圍了一圈,本無法通行。
“出什麼事了?”雪不明地問。
“娘子,是前方的酒肆里仿佛有人鬧事。”車夫回答道。
正說著,不遠的酒肆里又傳來一聲酒壇子砸碎的聲音,車夫忙把車往回退了退。
崔璟也站在馬車旁不。
“你敢打我,我可是突厥的使節!”一個胡人打扮的人捂著額上的傷口罵道。
“使節又如何,使節便能吃酒不付錢,還隨意打罵人嗎?”那鋪子的掌柜昂著頭與他對峙。
“還敢還口?”烏剌嗤了一聲,反手就是一掌,“我打了又怎樣,你去告啊,看看有無人理?”
掌柜的直接被扇的眼冒金星,子一偏,被周圍人托起才沒摔倒。
“還有,這也算酒?”
烏剌斜著眼,抄起一個酒壇,當著他的面重重摔了下去。
好好的一壇酒摔了七零八碎,一地狼藉。
掌柜的捂著半邊高腫的臉要沖上去:“你這獠奴,著實欺人太甚,我今日便是拼著命不要了也要爭口氣!”
周圍的人有知的連忙將那掌柜拉下來:“別與他吵,你有所不知,如今宮里奉行的是休養生息,與突厥的三年之約要到了,正準備續約,突厥人正是知道了此事才敢這般放肆。”
掌柜的還生氣,卻被人死死攥住。
人群里竊竊私語卻響了起來。
“突厥人都是喂不飽的狼,這幾年雖是簽了條約,西境那塊還是鬧個不停,即便續約了,他們當真能安穩嗎?”有人小聲問。
“我看只有把他們打服,遠遠地趕回去,這邊境才能真的消停下來。”
“突厥遠在千里之外,且驍勇善戰,豈是這般容易趕走的?何況最悉西境的崔將軍早已戰死,還有誰來打?”
“能不能打是一回事,愿不愿打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大周已立朝百年了,早就磨沒了,你看有哪個世家愿意舍棄自,去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再說如今正是太子和六皇子相爭的時候,憂外患不能兼顧,衛氏自然是想穩住邊境,不肯打起來的。”有人附耳,悄聲說道。
“如此說來,難不便縱容這胡人為所為?”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中間的烏剌卻全然不怕,反倒氣勢愈盛。
“什麼破酒,淡的跟水一樣。”烏剌啐了一口,“全都給我砸了!”
他一吩咐,醉酒后的胡人登時便鬧了起來,噼里啪啦地開始砸店。
“簡直欺人太甚!”雪坐在馬車里,是看著便氣得手心攥。
崔璟一貫溫和的臉上也神凝重:“這算什麼,這都是群狼心狗肺沒人的東西,砸東西還是小事,他們最喜歡的,是把活人拴在馬后活活拖死。”
雪也附和道:“老國公壽誕的時候他們便到府里鬧過一次,沒想到這一月來,越發過分了。”
“到崔府去了?”崔璟眼中波的更厲害。
“是啊,他們還拿那位已經過世的大郎君故意刺激老國公,崔氏個個氣得義憤填膺,大夫人子本就不好,這一來又在斷斷續續地臥床。”
母親病了?
崔璟抬頭,心里難的厲害。
“大夫人病的可嚴重?”他問。
“我也不知,斷斷續續的,反正總吃著藥。”雪模糊地答道。
崔璟更難了。
母親子本就不好,又因為他氣病了。
他不回去見見簡直枉為人子。
沉思了片刻,崔璟眉心一,手指了指手中的樂譜:“陸娘子,我發覺這樂譜的版本不對,其中有一二字句疏,想跟李臣年探討探討,我能否隨你去一趟國公府,請你替我約他出來一敘?”
他放不下母親,想回府看看,也想當面問問鄭琇瑩。
但以瑩娘當前對他的態度,貿然回去恐會打草驚蛇,所以他需一個人作保。
然而陸娘子已經定親,把牽扯進來與自己攪合在一起恐會連累的名聲。
正巧看到了這樂譜,崔璟才想起來了舊友。
“這時候約他出來?”
雪躊躇著問,據的了解,李臣年雖是賤籍,但子頗為清高,自他離府后,宴請他的人不在數,除了崔氏,卻鮮見他去別的府邸。
“你只管告知他便好了。”
崔璟只淡淡的道,李臣年一聽便會明白的。
雪見他篤定,也便答應了,他也上了馬車。
總歸現在隨李先生進學,借口問個問題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
外面酒肆鬧得越來越厲害,崔璟看的臉鐵青,忍不住要下去的時候,忽然一大群衛兵左手持甲胄,右手持劍地將酒肆圍了起來,那些胡人見狀,立即停下了作。
局勢微妙的時候,人群里響起一個沉靜的聲音。
“是誰在當街滋事?”
烏剌手中的一壇酒尚未摔下去,高高地舉著。
一見到來人,他揚了揚眉:“崔大人,好久不見。”
崔珩看也未看他,直接下命令:“尋釁滋事,全都帶走。”
衛兵一聽,立馬持著甲胄上前。
“大人這是做什麼?”烏剌豎眉,“我等是突厥的使節,這酒跟白水一樣,分明在造假,按照突厥的習慣就該砸,大人為何抓我等?”
其余胡人也跟著嚷嚷起來:“憑什麼?”
“這是大周,不是突厥,你們犯了事為何不能抓?”崔珩仍是凜著眉眼。
“我們是使節,便是犯了錯也該由你們皇帝親自下令,你一個尹,哪兒來的權力?我要面圣!”烏剌走近,瞧著他一緋的文服,目不屑。
“本管的正是京畿安危,你想面圣,也須得先經過我。”崔珩面不改,“帶走,一個也不許。”
“好你個崔珩,你當真敢如此?”烏剌雙臂被架住,只一手抓著他臨走的袖。
“你犯了律例,我為何不敢?”崔珩垂眼俯視著他。
烏剌目眥裂,惡狠狠地瞪著他。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烏剌手,卻被眼疾手快的衛兵一按,直接拉走。
“你等著,我非要在你們皇帝面前參你一本!”
烏剌被拖拽著,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地回頭。
崔珩理也未理,只用帕子將被他攥的手臂慢條斯理地了。
圍觀的人群這才想起來,崔將軍雖沒了,但崔家似乎還有一個善戰的兒子。
只可惜他卻從文了,人群里又不乏嘖嘆聲。
崔璟著那群被走的人,怒意也控制不住地燃了起來,看向崔珩,又面帶猶疑。
“收拾收拾。”
崔珩并未理會這些聲音,置完人,他一抬頭,忽地看到不遠的馬車里冒著一個悉的圓腦袋。
眼神一打過去,仿佛正是陸雪。
出府做什麼?崔珩皺眉。
雪也沒想到他偏偏會往這邊,連忙放下了簾子。
簾子放下的那一刻,崔珩似乎又從旁看到了一個男子的影,眉頭皺的更深了。
但烏剌的事要,他暫且沒去管。
“崔叔快走!”
雪一回頭,便連忙吩咐車夫道。
崔璟方才被那一眼打過來亦是心驚,低頭避了避,不過他卻不明白旁這位陸娘子為何也這樣。
“我一個子,人看見了總不太好。”雪答道。
崔璟也沒多問,只是當看到微紅的耳尖時,目停留了一瞬。
半個時辰后,馬車回了府邸,崔璟沒進,只在不遠的茶樓尋了個位置。
雪依照方才答應的,連梨花院都沒回,直接抱著琴去找了李臣年。
如此一來,正大明,也不會惹出閑話。
李臣年一見手中的琴,神僵滯了許久。
片刻,他似乎才醒悟過來,難以置信地看:“你說是誰,王景?”
“是,李先生果真與他認識嗎?”雪松了口氣。
“王景,王景……”李臣年喃喃的念著。
這合起來不就是個“璟”字嗎,還有這悉的琴。
他以為死了三年的人竟然還活著?
悲喜加,思緒一時千回百轉,李臣年險些口而出。
忽而又想到,老友既想了這麼個折中的法子,恐怕是遇到了麻煩,他恐怕不想讓人知曉他活著的事吧。
李臣年又掩了掩緒:“認識,是故,他現在在哪兒?”
“就在不遠的那座茶館里。”雪答道。
李臣年一聽,擱下了書卷,不顧斯文便快步沖出去。
臨出門了,他想起后的人,又回頭叮囑:“對了陸娘子,今日的事你莫要告訴旁人,這琴也請你一定要收好。”
雪瞧著他們一個兩個都格外謹慎的樣子心底的疑慮越來越盛,但什麼都沒多問,點了頭。
李臣年這才放心離開。
付了一遭之后,時候已經不早了。
雪想起方才在街市上的匆匆一瞥,不知二表哥有沒有認出來,心又砰砰地跳了起來。
等回去收拾了一通,從后山再過去的時候,清鄔院的氣氛著實有些抑。
秋容端著湯羹送進去,又原封不的端了出來,忍不住抱怨道:“楊保說路上遇到了突厥人,公子胃口不好,晚膳便沒用幾口,這補湯又不喝,這可如何是好?”
雪正心虛,將補湯接了過來:“我去送試試。”
秋容眼神亮了,表姑娘在這院子里的確是不一般的:“若是您送去,公子定然不會拒絕的。”
雪扯著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崔珩正用食指抵著太按,眉宇間郁氣環繞,一副心不佳的樣子。
當漆盤放下的時候,他薄一抿,眼角眉梢滿是不悅:“不是說了端……”
“走”字尚未說完,瞧見眼前人時,他眉眼舒開,又改了口:“你怎麼來了?”
雪垂了頭,有些難堪:“不是表哥讓我來的嗎……”
崔珩微微后傾,高大的軀坐滿了椅子,臉上忽浮出了一笑意:“你當真了?”
雪忽然覺得被戲弄了,眼睛圓圓的瞪著他:“二表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崔珩不答,只似笑非笑地看。
他發梢還沾著水汽,領也微微敞著,較之尋常,多了分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雪是被他看著,莫名地生了些熱意。
了垂落的發,聲音了起來:“表哥那日若是頑笑話,那我便先走了,明日還有李先生的課……”
“走什麼?”崔珩子不,一手將直接攔腰攬著抱坐在了膝上,“來都來了。”
雪跌坐上去,連忙調整了下姿勢。
可崔珩膝蓋有意一頂,雪便抓著他的肩不敢再了,只聲音低了下去:“我不走了……”
“我沒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了?”他笑道。
雪微微窘,早知便不來了。
崔珩約間聞到了一香氣,目一頓,撥開攥著發的手,也起了一縷遞到鼻下,輕輕地嗅著:“好香。”
“大概是皂莢葉,我昨日用了它洗發。”
雪將那縷發一點點了回來。
“皂莢?”崔珩盯著,順著那發又俯,落到了的頸側,撥開了領,像野般逡巡領地一樣一點點嗅著,“我怎麼,似乎聞到了一琴用的松香?”
他聲音一落,從口抬頭,雪被那過于棱角分明的五視著,心臟砰砰直跳。
他是屬狗的嗎,鼻子這麼靈,一點點的松香都被他聞出來了……
“我今日學了琴,的確用了松香弦。”雪答道。
“在哪兒學的?”崔珩一手下移,托住了,聲音雖淡淡的,但不難聽出威脅。
雪知曉他大約是認出了馬車里的人是了,所以今日才這般古怪。
不敢再瞞:“我去了琴行。”
“又去看那個人了?”崔珩問道。
雪搖頭:“不是,我是去看布行,順便看了一眼,畢竟上回他救過我……”
這個王景的人最近從口中出現的頻率未免太高了些。
崔珩莫名有些煩,手心一,冷冷地問:“你再想想,上回救你的到底是誰?”
“你。”雪連忙改口,很識時務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是你。”
崔珩臉這才好看了些,托著的手放下,攬著靠在肩上安地了:“給他送什麼報恩去了?”
“一些補藥。”雪如實答道。
“沒別的了?”
“沒了。”
崔珩頓了片刻,那只手慢慢上了后頸,按著的脖子往前:“報答旁人倒是積極,怎麼不見你報答我?”
他尾音微微上挑著,一手握著的頸,一邊抬起頭抵著的鼻尖挲著,既溫又魯。
雪鼻尖有點發,輕輕別開了頭:“這不是來了嗎?”
“你倒是聽話。”
崔珩總算出了今晚第一個愉悅的笑,他將的臉扭回來,含著的一點點吻,松開后低沉地問:“怕嗎?”
雪上被吻的發麻,微微地抿著:“有點。”
怕也沒用,這是自己來的。
崔珩不容再拒絕,一手著的頸,一手穿過的發,扶著的下頜一抬,低低地哄道:“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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