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的秋老虎賽過天上下火,悶熱的天氣讓所有活都失了生氣,路上的行人汗流浹背,重重著氣,就連道邊的楊柳都打了蔫,只有不知名的蟲子在不知疲倦的鳴著。
道兩邊已經修整的如天寶年間一般齊整,只有城墻上還間或可以見到被戰爭毀壞的痕跡。
朝廷的大臣們曾經不止一次建議政事堂和丞相府撥付款項進行修復,畢竟長安是天下第一大城,城墻就是長安的臉面,也是朝廷的臉面。
但所有的修葺建議都在尚書右仆第五琦那里被否決了。
第五琦以財計聞名于朝野,在秦晉掌權以后被重用,是個資歷不高,名不重,但又很有能力的人,僅僅三四年間,就為了朝野矚目的服紫重臣。
如此急速的躥升,朝野中卻沒有一個人不服氣的,因為就是靠著這個人,朝廷才一次又一次的解決了財政危機,否則恐怕連吏的祿米都發不出去了。
最近,第五琦很是心煩,太子李僖隔三差五的就將他召淮王府,希他能進一步降低鹽鐵重稅,使得百姓可以在相對寬松的條件下休養生息。
淮王府是李僖未被選為太子時居住的府邸,了太子以后也一直堅持居住在這里,遲遲不搬往東宮。
如此舉為他在朝野上下贏得了不的好名聲。
在宦的引領下,第五琦來到前殿外候見。
這個所謂的太子,實際上并無實權,秦晉西征以后,朝廷的權利大都落在丞相府、中書省和門下省頭上。
中書省的長是左右仆,左仆夏元吉年歲大了,輕易不參與政事,多數時間都在家中休養,所以中書省的大權實際上都掌握在第五琦手中。
門下省的長依舊是韋見素,韋見素現如今是唯一一個屹立三朝而不倒的老臣、重臣,近年來也輕易不親往政事堂視事,平日里亦如夏元吉一樣,留在家中休養。
“尚書右仆第五琦覲見!”
小黃門一聲尖利的高喊把第五琦嚇了一跳,他不滿的等了一眼殿門口面黃瘦的宦,這些閹人都是些狗仗人勢的家伙,現如今的太子還只是個無知無權的太子,邊的人就如此藐視重臣,若真做了手握實權的皇帝那還了得?ωWW.166xs.cc
但為重臣,又怎麼能和這樣一個小人較真呢?是以只瞪了一眼,便抬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前殿。
前殿線昏暗,第五琦適應了一陣才看清楚太子并未坐在正座上,前殿的一側放著一張楠木書案,上面擺著一些書卷,紙幣,看起來是剛剛過的。
“臣第五琦拜見太子殿下無恙!”
第五琦頗為倨傲的躬施禮,他能每次奉詔而來就算給足了面前這位太子臉面,如果讓他像那些閹奴一樣趴在地上撅著屁三跪九叩,那是打死也做不到的。
當年玄宗皇帝在位時,重臣們陛見,也甚有跪拜的。
李僖的書案點著一盞油燈,照亮了案頭掌大的地方,卻照不清他臉上的表。
“第五相公快請坐,這次……”
“殿下召臣來,想必還是鹽鐵減稅一事吧?”
“對對對,如今天下象初定,還應以休養生息為重,我常聽說鹽鐵稅重,百姓困苦,萬第五相公能諒百姓疾苦,再減一些吧!”
第五琦的臉上泛起一不屑,朝廷生民之本在糧食,租庸調向來也以糧食和徭役為重,從來沒聽說過鹽鐵稅重能讓百姓更加困苦的。鹽鐵稅重了,恐怕難的還是那些富商和站在富商后的權貴們。
他只恨稅不能再重一些,如此在富商手中刮來的錢,也不及這些蠹蟲們吞下去的九牛一。
但對尚年輕的太子他只避重就輕的敷衍道:
“鹽鐵稅并非臣一人一言一時能決,如果減稅還要讓做事的郎們計算一番,再由相公們集議論,方能有定策。”
第五琦的對策向來是敷衍拖延,既不立時答應,也不立時拒絕。
李僖畢竟只有十幾歲,還對第五琦的態度頗為不忿,表現出幾分怒。時間一長,次數一多,也就適應了,甚至還能笑呵呵的敦促他盡快計算,盡快定策。
又是一陣毫無意義的談話以后,第五琦已經有些不耐煩,可李僖又遲遲不松口,便只得忍耐著。
吱呀一聲,前殿的大門被推開一條,小黃門踮著腳一溜小跑來到李僖面前耳語了幾句,李僖馬上抬頭看向第五琦,笑著說道:
“第五相公公務繁忙,就不留你了……”
第五琦終于松了一口氣,起時暗暗發誓,再也不到這該死的淮王府來了。
出了殿門,正瞧見門下侍郎韋倜兩人頷首示意之后便肩而過。
離開淮王府,走了幾步,剛要上馬,第五琦好像想起了什麼,心中覺得奇怪。
數月一來,一直聽到許多傳聞,韋倜經常兩三日就拜見太子,最初他并不以為意,可今日突然就覺得其中或許有些不為人知的事。
回到政事堂,在圍廊里就能聽到廨房里的郎們議論紛紛,間或幾個詞蹦出來,讓他頓時心驚跳。
戰敗、殆、覆沒、此類字眼一個個傳耳朵里,第五琦立時就將李僖帶來的晦氣一掃而空。
回到正堂,他來了幾個心腹,詢問廨房議論的事。
這一問還真問出了件聽天的大事!
與其稱之為大事,做傳聞更加切。
“戰敗?”
“第五相公不知道?這幾日朝野都在瘋傳,丞相在波斯戰敗了,到現在還生死不明,還有安西節度使鄭顯禮,拔汗那一戰被大食人生擒活捉,據說要被弄去大食人的國都做奴隸,還有……”
一樁樁一件件,說的有鼻有眼,第五琦暗暗心驚,這種謠言先不論真假,對朝局的傷害可太大了。
可這種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呢?
他的心思很快就落在了這件事的源頭上。
郎們肯定查不出來這種事,他們也只能在案頭寫寫畫畫,閑暇時于廨房說些無關痛的玩笑話。
但一斑可以窺全豹,中書省的郎們這樣,門下省、丞相府的郎們是不是也這樣呢?
念及此,第五琦就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急三火四的趕往京兆府。
京兆尹崔遠的手中握有南衙軍,負責長安外城以及皇城的治安,這其中就有偵知報一項。
可令他震驚的是,竟然連為京兆尹的崔遠也沒聽說過這些謠言。
第五琦很不滿,也很不安,但他忍住了火氣,代著必須馬上查出謠言的源頭,同時張布告,驅散謠言,決不能讓這種搖神武軍本的謠言繼續蔓延下去。
代完事宜,第五琦一句閑話沒說便又急三火四的走了,中堂屏風后閃出了一個人影,看著第五琦影消失后的門口發出一陣怪異的冷笑。
“大尹如何看此事啊?”
崔遠的臉上永遠都是一副笑容,不管見到上位者還是比自己地位低的人。
“十二郎,第五相公是個能吏,他的心思都在錢眼里,十二郎又何必在意呢?”
這個神人獨孤開遠,獨孤家一直是長安城的大族,不論嫡系抑或各房支系都十分繁茂,作為獨孤家州房的長房十二子,其人自就深家族熏陶,有朝一日必須重現家族昔日之榮。
“第五相公倒可以不管,但大尹是否要為自己留一條后路啊?”
這是他第六次來見崔遠,可崔遠這條老狐貍就是不松口,既不逮捕他這個謀之徒,也不對其拒之門外。
獨孤開遠覺得這條老狐貍應該是在觀,抑或是說在猶豫,所以決不能放棄,必須一以貫之的堅持到底。
“后路?什麼后路,十二郎還是這麼危言聳聽,你要做什麼不不聞不問就是,又何必拉上我呢?”
見他還是如此敷衍的模樣,獨孤開遠不由得咬咬牙,暗道只有下猛料才能有效果吧。
“太子登基在即,大尹當初可是積極附逆之人,如果不做些什麼,恐怕難以憑著首鼠兩端平安無事吧?”
崔遠何許人也,那是混跡于場大半輩子的老狐貍,又豈會被一個后生晚輩幾句話就嚇唬住!
“太子登基自是正理,可朝政還在相府、中書門下兩省掌握之中,我又豈能不平安無事?”
獨孤開遠又咬了咬牙,說道:
“恐怕大尹還不知道,那位大人已經默許了!”
“什麼?”
崔遠立時大變,袖子旁邊的茶碗都被掃到,落在地上摔的碎。
第五琦離開京兆府以后不急著回政事堂,帶著隨從沿著大街到走走看看,卻發現了一個往日不曾注意的異常況。
那就是平日里負責巡察治安的南衙軍大都不見了蹤影。
按照要求,每個坊必須有一個伍,沒條大街上必須有一個隊,第五琦一連經過了七八個坊,沒有一附和要求。
如果,萬一出現了意外,可就萬萬反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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