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怡倒了口涼氣,知道自己上了個茬。世間總歸是有豁得出去的人的,這樣逢事就正面懟的算,徐側妃這般抬出太子都不住的也算。
也是,憑什麼能豁得出去,別人就一定要瞻前顧后呢?
看徐側妃這麼不爭饅頭蒸口氣地非打不可,楚怡還真有些佩服了。
然后,楚怡就無可逃地被押到了外頭。
挨板子這事兒,從前還真沒驗過,主要是穿越以來的人生雖則跌宕,但一直也說不上太慘。
為相府千金的時候,府里是沒人敢揍的。后來被沒為宮奴,雖然一進宮門就顯得和旁人格格不,但不是沒幾天就被皇后和舒妃點進東宮了嗎?
到了東宮,在北邊當了幾個月的小明。宮人欺負不得寵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板子超出了他們的權力范圍,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對此毫無經驗的楚怡被摁到長凳上的時候還真有點怕,三分怕死,七分怕殘。
接著,第一板子下來,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時一張口咬住了手腕!
徐側妃覺得不蒸饅頭爭口氣?還覺得丟什麼都不能丟氣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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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太子在后頭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就回了書房。太子妃今日心似乎不錯,他在宜春殿里時便也沒覺得太別扭,這太難得了,一時間竟有些神清氣爽之。
他于是神清氣爽地品了盞新茶,又神清氣爽地寫了兩頁字。正說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書來讀,張濟才躬著子進了屋:“殿下。”
沈晰看過去,張濟才小心道:“楚娘子回來了。”
沈晰點點頭:“是有什麼事要回?若沒事,就讓回去歇著吧。”
張濟才卻說:“不是,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頭倏然一搐,看了看他,沉聲道:“你細說。”
張濟才便把事詳細說了,當然,他當時沒在場,眼下只能按徐側妃手底下人回的話說:“側妃那邊說……楚娘子沒規沒矩,嫌殿下給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側妃嚷嚷了起來。側妃不得不給立規矩,賞了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頭一,連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張濟才回說,“下奴已傳了醫過去。醫說傷得倒不算嚴重,筋骨無礙,只是皮傷也不輕,得好生將養些時日。”
醫這是已經看完了。
沈晰當即站起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頭,楚怡正一邊疼得迷迷糊糊,一邊聲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涼氣。
太疼了,疼得恨不得把中間那段子拆出來扔出去。
剛才醫給看傷的時候,還聞到了一腥氣,見了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養好。
趴了半天沒的楚怡覺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但還是無可避免地部吃勁兒,疼得一下子眼淚直流。
醫肯定沒給用止疼的藥。宮里有不文的規矩,挨了罰之后除非上頭特意待,否則只能止不能止疼。
一來據說是止疼的藥都影響傷口愈合——宮人們都是要干活的,傷口愈合的慢你還干不干活了?二來,責罰就是為了讓人長記,若還得好生給你止疼,干什麼還罰你呢?
楚怡疼得眼昏花,臉也是慘白的。匆匆趕來看的云詩一進屋就被的臉驚著了,跌跌撞撞地沖出去,看見個宦就一把抓住了:“這位公公!”手忙腳地把手上的鐲子下來塞了過去,“勞您幫忙請醫再來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這麼下去怕是要……”
話說到此,云詩發覺不對了——眼前的宦在一臉尷尬地扭頭往后看。
這是走在前頭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這一帶住的宮人多,他走在前頭沿路知會宮人們避讓,免得說笑吵鬧沖撞了太子。
于是云詩順著他的目一瞧,很快就瞧見太子了。
云詩膽子小,當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要把鐲子塞給的時候,又下意識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駐足瞧,才真正回過神,訕訕地把鐲子收了回來。
沈晰上前攙了一把:“孤進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詩宛如吞了一顆定心丸,呼吸驟然一松,連連點頭。
沈晰沒再多和說話,轉進了楚怡的院子。見正對著院門的是一方小廳,就直接往右手邊的廂房拐去。
他進門的時候,楚怡正昏昏睡,張濟才想上前一聲,被他給攔住了。
但當他坐到床邊時,楚怡有所察覺,自己睜開了眼。
然后瞬間清醒:“太子殿下……”
“別多禮。”他道。接著眉心一跳,又掰過的臉來看了看。
臉上又兩條細長的痕,在白玉般細潤的皮上顯得格外刺眼。
“怎麼臉也傷了,到底怎麼回事?”
他這麼一問,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紅了。但這委屈不是兒家常有的弱之相,反帶著一蓬怒意,就連抬手抹眼淚的作都爽利得很。
“徐側妃沒事找事!”忿忿道,“奴婢又沒招惹,讓奴婢站著抄了一天的賬,抄完還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開誠布公地說了,道既看奴婢不順眼,奴婢不做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磋磨的!”
沈晰聽得一臉新鮮。
他頭一回見人這麼火氣十足地跟他告狀的。不管是徐側妃還是太子妃,告狀訴委屈都大多會用明著盡把錯往自己上攬、暗里讓他覺得是對方不對的綿里藏針的路數。就一點不藏著掖著,一點也不怕他嫌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滿心的心疼里,愣是被激出了點聽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問:“然后便賞了你板子?”
“……倒也沒有。”楚怡磨了磨牙,“先了奴婢這一掌,又要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奴婢不愿意憑白這個苦,就跟側妃說……若好好讓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計較這一掌;再敢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狀。之后便人賞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聲。
說得倒細,一個環節都沒拉下,雖直來直去說不上好聽,卻比徐側妃那邊的說辭聽著可信多了。
他招手了張濟才近前:“去芳華閣問問清楚楚氏是不是站著抄了一天的賬,把抄的東西拿來給孤看看。另外臉上這一掌,問清楚是側妃打的還是宮人打的。”
“是。”張濟才躬應道。
太子待的清楚,張濟才聽得也明白,這兩句話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著抄賬了?若是,徐側妃今兒個和楚怡可是頭回見面,平白磋磨人的罪過就坐實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跡潦草?若沒有,徐側妃便是在強安罪名;若確實潦草,這個茬便也算側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掌是誰打的最重要。側妃的份放在那兒,宮人掌摑一個妾侍,規矩上過得去,但如果自己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維持住上位者的面和尊貴,堂堂側妃不管是什麼原因,氣急了親自打人都有失統。
這些規矩徐側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張濟才拿這些話一問,徐側妃自己就虛了。
也實在沒膽子在太子跟前睜眼說瞎話,不得不先認了第一條和第三條,只強撐著解釋了一下自己并無心欺負楚氏,只是想著在太子跟前侍奉規矩應該格外好些,才讓練練如何站著寫字。
張濟才面無表地說會轉達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東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賬目而已,張濟才也沒什麼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這一翻他就樂了——側妃您就作吧!楚氏這還字跡潦草?他一個宦不偏不倚的,都得說寫得夠規整了。
楚氏也夠可以的,站了一天還能寫這樣,這是早在提防徐側妃拿這個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萬別找,不然指不準哪天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徐側妃這子瞧著是不像楚氏那麼扎眼,可認真來說還不如楚氏呢。楚氏就從來不主挑事,旁人但凡不惹乖巧著呢,只有惹的人才會被咬。
毫無意外的,張濟才回去回了話,又把賬目呈給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側妃給發落了:“太子妃抬舉,卻分毫不管面,既如此,這側妃別做了。傳旨,徐氏降為良娣,扣三個月的俸祿。”
“殿下。”張濟才遲疑了一下,“這是側妃,又是皇后娘娘封的,您看是不是……”
“直接拿親自手的事回母后。”太子冷聲。
張濟才一想也對,為上不尊這種事別說東宮里的側妃了,就是后宮嬪妃做了,但凡皇上想追究,位份都大多要降個一品半級。
床上,楚怡聽得爽了。這種仗著自己手里有點權力就為虎作倀的人,就是得有人教做人!
而且太子還教得有理有據,查得條理清晰,發落得罪名明確。這在楚怡看來比單純的被人撐腰爽多了,黑吃黑有什麼意思?更喜歡直腰桿告訴對方就是你不對!
心里正滋滋的,太子了下的肩頭:“楚怡。”
“嗯?”楚怡扭臉看他,他平淡地跟說:“孤給你個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