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暖聽到一個丫頭說起小時候摔了一跤磕破了牙，只覺得好笑，再看慕紅雪一副認真的樣子，不時加上兩句“真的嗎”，“還有這事”，鼓勵著四個小姑娘繼續說下去。

看是雜無章，卻問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的。

四個人當然不都是天真爛漫的，其中一個是董妃真正派來探聽消息的翠文，翠文看到話題說的越來越不控制，十分的不安，笑道：“娘娘派我們來伺候公主，是奴婢們不懂事了，在這裡東扯西扯，耽擱了公主和郡王妃說話！”

一說，其他丫頭們也醒悟過來，紅著臉，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

歐暖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就都下去吧。”

慕紅雪聽了這話，就看向歐暖，和所有那些家勢顯赫、沒有經歷過苦難的大曆貴族子一樣，歐暖皮白細，容貌清麗，五緻，不同的是，那雙眼睛，既帶著恬靜如同溪流的從容，又彷彿潛藏的如同湍急的溪流中的暗礁。淡定和熱，兩種完全相反的緒，卻和諧統一的出現在的眸子中，如一株長在春風裡的楊柳，看似順，卻帶著生命韌勁和熱，在你不經意間，水靈靈的眼睛裡就會閃現察世事充滿智慧的芒，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就目眩神迷的覺。

難怪九哥那樣喜歡，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慕紅雪笑道：“你看出來了嗎？”

歐暖笑盈盈著，用一種對待朋友般地關切和說話：“看出什麼來了？”

慕紅雪的臉上就是一點窘迫：“那個翠文，纔是四個丫頭裡面說得上話的。”

之前那兩個不過是來投石問路，見慕紅雪沒反對，就接著安排四個人過來，這四個人只有一個是探子，那麼剛纔慕紅雪的舉，就不是在探聽消息，而是意圖找出這個領頭的人來。

歐暖笑了，當然看出來了，只是，慕紅雪爲什麼要當著自己的面前呢？

慕紅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九哥說你是個好人，有些事不說你也會明白的，其實這種事，我以前在宮中也尋常見到，是理慣了的……”

既能有清醒的認識，保持高度的警惕，又不失的天真，歐暖對眼前的慕紅雪，不知不覺就產生了一種認同。

對慕紅雪邊那位從高昌一起來的周姑姑，笑道：“姑姑，公主是從高昌來的遠客，對這裡的生活定然不那麼悉，生活方面定有很多不如意之。”說到這裡，就把目投向了周姑姑的眼睛，“姑姑一路陪著公主遠道而來。說起來。就像是親人一樣。公主年紀輕，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說，可不能委屈了。”

慕紅雪和周姑姑都是一愣，特別是周姑姑，沒有想到歐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擡舉自己，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了下去：“奴婢一定謹囑郡王妃的教誨。好好照顧公主殿下！”

慕紅雪微怔，神中就有了些許。

歐暖不由笑起來。扶著周姑姑起來，又道：“不必多禮，公主的，與我倒是很投緣的！”

慕紅雪就笑瞇瞇地點了點頭。

慕紅雪留了歐暖吃午飯，歐暖禮貌地推辭了一下，就應了下來。

午飯安排得很盛，顯然董妃在這裡是下了心思的，慕紅雪看了一眼，就轉頭吩咐周姑姑，周姑姑快速出去了，不會兒端來一盤百合玫瑰，歐暖就是一愣。

慕紅雪笑道：“聽說郡王妃最喜歡這種點心，每頓飯都要有的。”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習慣了，但竟然能注意到，歐暖有些容的了慕紅雪一眼。

一直覺得對方別有用心，可是再如何用心，這樣的細節都能注意到，顯然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兩人沉默的吃著東西，都發現對方進餐的姿態優雅，舉止從容。不知道爲什麼，兩人竟然對視著笑了笑。

那些生疏和隔閡，好象都在這一笑中變得淡然了許多。

傍晚，歐暖從屋子裡出來，竟然又遇上了慕軒轅。

慕軒轅面平常，心中卻是波濤翻滾。眼前的人，雪白的皮，尖尖的下，大大的眼睛，神婉約。上披著一件淺藍的大麾，出金錢織忍冬花圖案的淡祿百褶襬和鵝黃衽襦來，明豔，非常華，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材比起妹妹慕紅雪要高佻，黑的頭髮，只佩了一支金，金口中銜的一串潔白的珍珠一直垂到耳邊，緩緩從走廊走過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舉止間流出高貴雍榮的氣質。

他終於有了一種見到夢中人的真實。

歐暖吃了一驚，怎麼這個人就是避不開呢？這樣一想，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下就如熠熠生輝的寶石，蒙上了一層疑。

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發亮的眼睛，充滿了生機……慕軒轅角不由翹了起來，眸子中閃爍著親切地笑意：“嚇著你了嗎？”

歐暖有片刻的功夫以爲自己看錯了人。

雖然不出門，卻聽人說過，慕軒轅除非必要的應酬，很出去，爲人也並不熱開朗，倒是有些不說話。然而此刻的慕軒轅，親切，溫和甚至帶著一敦厚，與他外在的那種咄咄人的形象截然不同。歐暖的眼睛掠過他烏黑濃的劍眉，高的鼻子，線條分明的薄脣……在心裡仔細的想，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他呢？說是恩惠……什麼樣的恩惠，才能讓他念念不忘到今天？

出於禮貌，歐暖與慕軒轅寒暄了幾句，便帶著丫頭們離去，慕軒轅一直站在後頭看著離去，目癡癡。

菖悄聲道：“小姐，那個九皇子像是傻子一樣呢！”

歐暖皺眉，低聲道：“不要胡說！”

菖卻一點也不怕，笑道：“真的呢，咱們走了這麼久他還一直站在原地看，不是傻了是什麼？”

不是傻，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現在終於相信慕軒轅是慕著自己的了，那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那樣的，帶著意與哀痛的眼神，讓不忍心直視。他的很真，而且他不曾用卑劣的手段打擾自己，只是遠遠看著，這讓歐暖沒辦法說什麼難聽的話，也不能施展手段讓他知難而退。被人慕著，還是這樣認真的慕著，甚至於，他簡直是用看神的眼神拜自己，這讓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有一點點的。肖重華的太過深沉，表達的方式也是婉轉的，抑的，而肖衍，卻只會用份和地位來威脅利，這種，本不過是佔有慾在作祟。可是慕軒轅，卻從來沒掩飾過慕的眼神，也從未用卑劣的手段來威脅自己，他並不瞭解自己的過去，在他面前，歐暖將永遠保持最完的形象，若是自己還沒有嫁人，慕軒轅會爲最佳的選擇對象吧。那麼，爲什麼沒有心的覺呢？歐暖笑著搖了搖頭，將疑問留在了心底。

剛走到半路，便有丫頭來報：“郡王妃，世子妃有請。”

夜闌更深，暮沉沉。

肖重華躺在牀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越是不願意去想的事，越是糾纏不清，攪他心智的不是累人的朝廷大事，而是腦海中那個頑固盤踞的冷影……

天都黑了，還沒有回來。

丫頭說去了芙蓉閣，芙蓉閣啊……九皇子也是經常去的。肖重華連晚膳都沒幾筷子，仍是眼冷然地盯著簾幕，俊的臉龐卻在黑暗中浮現出一抹苦笑，唉——看來自己的確是吃醋，這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不管他多麼不願意承認！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象個稚的年般生悶氣，吃飛醋……他不搖頭苦笑，誰能想象得到，堂堂的明郡王，人人敬仰畏懼的戰場煞星，居然會一個子得這麼深，而且還爲搞得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呢？

忍不住自嘲地嘆了口氣，決定等回來，就跟歐暖好好談一談。

歐暖走進來，丫頭便告訴，明郡王連晚膳都沒用，直接就睡了。

歐暖很驚訝，卻沒說什麼，徑直進了室。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覺，牀上的肖重華突然間就翻了一個，背對著歐暖。

衫在他的上，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完形，莫名的讓人心悸。

他的生活一向很規律，很有這麼早就睡的形。

靜佇良久，歐暖才躡手躡腳地走近，站在牀塌前靜靜地注視著肖重華。

著睡中的肖重華，歐暖一直悸的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心裡充了寧靜、溫馨，還有滿足。是不是，自己的直覺早就做了決定，自己的心早就做了選擇，所以，對一個那樣的慕軒轅毫無覺，甚至連一的心都沒有？

輕輕地坐在了他的旁，握住了他的手，悄聲喊了一聲“重華。”

肖重華好像睡得很。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定是很累了！歐暖心裡的，就生出一憐惜來。他每天都回來得很晚，難得能這樣好好的睡一覺，還是別吵醒他，讓他好好的休息！輕輕地，低下頭，親吻著肖重華的額頭。

肖重華在歐暖進來的時候就醒了。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總是很警覺，一點點的風吹草又能讓他很快地從睡夢中醒來。儘管歐暖的腳步聲很輕，他還是被驚醒了。

但不知道爲什麼，他沒有立刻告訴。

歐暖走近時，他翻背對著，可當歐暖沒有一點靜地著他時，他心裡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冷漠，有點忐忑……他正在那裡胡思想著，歐暖就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喊了一聲“重華”，那聲音裡，竟然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溫。

他從來不曾把肖天燁和肖衍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因爲這兩個人，都因爲各自的個，註定要錯過歐暖，可慕軒轅，論起俊執著不及肖天燁，論起地位手段不及肖衍，可他竟然讓自己到了不安。仔細想想，他突然明白過來，因爲慕軒轅什麼都不知道，他的眼睛裡，只有純然的不顧一切的對的慕，甚至在還不知的份的時候，那個人似乎就上了。肖重華不喜歡的，正是這樣純然的，他太瞭解歐暖了，生活在黑暗中，明明說不在意，實際上卻很容易被明的東西打。

所以他沒出聲，然而歐暖卻親吻了他的額頭。帶著依，像蝴蝶般。輕輕地，輕輕地，親吻著他。

肖重華心中悸。

惦記著他，這個發現讓他心裡暖洋洋的，肖重華裝不下去了，眼睛一張，手如電掣般的回握住了那雙溫的手，脣畔出了一個微笑。

清麗如梨花般的面龐，白皙的皮，黑漆漆的眼睛……眼睛裡有著溫暖，他頓了頓，不由問道：“怎麼了？這麼晚纔回來？”

歐暖被嚇了一大跳，微張。半天才反應過來，喃喃地道：“哦，我去看了香雪公主，後來又去了趟大嫂那裡……”

肖重華這才發現雖然和往常一樣，緒卻很低落的樣子，第一個念頭是——有事發生了！

他忘了心裡的不悅，抱住了歐暖：“暖兒，怎麼了，這麼不高興？”

歐暖原本不打算說的，因爲覺得自己足夠堅強，以前沒有人看見，沒有人安，也就自己掉幾滴眼淚很快就好了，可是現在，看到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勸著，反而覺得心裡發酸。

這是有人疼，不，知道對方無論如何都會安自己的人才會有的覺。

所以，歐暖撲到肖重華懷裡，掩住了眼底的一淚。

肖重華只得摟著歐暖，一邊親吻的頭髮，一邊低低地安：“怎麼了，乖，別哭了……”

歐暖靠在肖重華堅強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什麼也不擔心，就這樣依偎著。任它翻天覆地、歲月滄桑。都可以不去管……所有的煩惱，好像一下子都離自己很遠，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江海王妃，過世了……”輕聲地說道。

肖重華一愣，再過三天就是父王的生日，而姨母卻在這時候突然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