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蔚陪著李廉到大理寺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時分,二人剛走到地牢門口,便上氣沖沖出來的宋懷瑾,李廉立刻迎上去,“宋卿,對不住,我來晚了!如何?李赫可招了?”
宋懷瑾咬牙道:“我們大意了,不應該今天晚上審,李赫狡猾的很!審了一個時辰,他始終與我們繞來繞去,除了能證明他對養百閉殼之事撒謊,其他的他仍然矢口否認。如今我們并無直接證據,而他的小廝不知道他害人之事,指認不了他殺人。”
他冷笑一聲,“李赫算的很準,知道我們沒有找到胡芩,是在空口詐他,他便無論如何不承認,還說要和楊松對峙,咱們若能把楊松抓來,何必等到今日?”
謝南柯在后面道:“大人,不如用刑試試?”
宋懷瑾呼出口氣去,“雖然能用刑,但是對付這種嫌犯,用刑有屈打招之嫌,反而會落下口實,不著急,等朱赟那邊的消息。”
周蔚道:“朱赟那邊還沒發現古怪嗎?”
“還沒有,我讓他去盯守一夜。”宋懷瑾看了眼天,“時辰太晚了,今夜先不審了,明日我再去李家和清風茶樓,其他人去換朱赟的班,伯府那邊最好不要直接驚,免得楊松戒備之下不做反應。”
李廉忙道:“可要衙門這邊做什麼?剛才小周去衙門的時候,我還在外頭沒回去,衙門里的兄弟找到我,我才知道你們有大進展。”
宋懷瑾道:“明日一早,你帶人與我們一起去李家吧,本來李家的案子也都是你們在調查,李家這邊咱們一起查,伯府那邊再等等,是一定要想法子找到那小廝的,否則楊松也會咬死不認,他們這般合作換殺人,本就有此利,若找不到直接證據和接頭之人,還真是拿他們沒法子。”
李廉應聲,“那我明天一早帶人過來。”
宋懷瑾應是,又覺他白跑一趟,便親自將他送至衙門門口,再回之時,宋懷瑾吩咐道:“明天,周蔚和南柯帶兩個兄弟去換朱赟的班,今天晚上早些歇下。”
時辰太晚,戚潯也不打算歸家,“那卑職明日做什麼?”
宋懷瑾略作遲疑道:“明日去李家和茶樓也是查訪,你也別來回跑了,你干脆跟著一起去盯梢。”
戚潯應是,幾個人便一同往班房去,衙門班房皆為大通鋪,唯獨有一間值房略小,床鋪也仄,卻正好給了戚潯一人獨住,梳洗之時將擺上的污漬洗干凈,又想起那塊帕子,遂也將帕子洗凈。
傅玦雖是行軍,人卻并不莽,這方帕子月白繡云紋,更帶著一子清冽潤的龍涎香,正是在傅玦斗篷上聞過的香味,直到此時,戚潯有些后知后覺的想到了這帕子可算傅玦之,一時只覺這巾帕燙手,可若是就此扔掉,也未免浪費。
何況,是要給傅玦還一方新的,這方如今已算自己的了!
戚潯心中一定,待將帕子洗凈晾好才歇下!
第二日一早,衙門值房里便各有靜,周蔚一早出去買了些包子白粥,眾人用過之后,周蔚幾個盯梢的當先往伯府去。
朱赟三人在伯府外守了一夜,各個面容疲憊頹敗,周蔚和戚潯幾個與他們換班,三人方才各自歸家歇息。
伯府有正門與側門兩道出口,周蔚和戚潯留在正門外不遠的茶肆里,謝南柯則帶著另外兩人去側門外的面店里坐著。
伯府門上縞素盈門,昭示這府中正在辦喪事,周蔚和戚潯坐在窗邊,一不的盯著伯府的方向,半個時辰不到,便看到幾波人往伯府之中去。
周蔚道:“今日伯府也在治喪,楊松如今主事,必定不會□□離府吧?”
戚潯頷首,“是這般道理,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派其他小廝出門。”
說到此,戚潯想到了迦葉寺所見,“我們在迦葉寺問過,當時楊松是帶著胡芩去見慧謹師父的,他帶著慧謹師父去找經文,楊松去做了什麼旁人無從得知,胡芩等于是幫兇,如今案子查的這般,去通風報信的也是胡芩,他離開京城的可能大嗎?”
周蔚道:“怎麼不大?我若是楊松,我不讓胡芩回老家,我直接讓他逃走,去南方,這樣誰也找不到他。”
戚潯便問:“胡芩有父母兄弟的吧?”
“有,就在老家。”
戚潯便道:“人生在世,牽掛極多,就算楊松是主子,胡芩也沒道理為了主子姓埋名,他若去了南方一輩子不回來,父母兄弟如何辦?”
日頭升高,茶肆外的街市上逐漸人來人往起來,戚潯看著窗外道:“大于市,若是我,我便令胡芩藏在京城,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卿大人只怕也是這麼想的。何況楊松在伯府地位不高,親信之人必定極,留個信任之人,或許還有用。”
周蔚只覺自己被戚潯說服,再看向伯府正門時,忽然咦了一聲,“又是巡防營指揮使——”
戚潯定睛一看,見果然是錢鏡明帶著個年輕男子催馬而來,邊還跟著華貴馬車,錢家與楊家是世,多半又是來府上探的。
他們在府門前停駐,催馬者下了馬,馬車里走出一對母來,果真此番是攜家眷登門的,錢鏡明帶著那對母走在前,跟在邊的年輕人墜在后,可就在他走上臺階之時,他卻忽然有所應一般的朝茶肆的方向看來。
窗欞大開,周蔚被掩著,戚潯卻是半個子在窗口,正好與此人四目相接,萬萬沒想到此人這般敏銳,想躲避已經來不及,只好端起茶盞飲茶,又對對面的周蔚出個笑來,仿佛本就是在此與人有約。
“別看了,我們被發現了。”
周蔚忙也收回目,“此人好生警醒!怎麼辦,楊松是不是要知道我們在外盯著了?”
戚潯只覺那道視線在他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消失,心底也有些忐忑,“此人有些面,似是前次跟著錢鏡明伯府的巡防營之人,他見過我,相比猜到大理寺的人在伯府之外絕不簡單,若他是個明理的,便當絕口不提。”
周蔚無奈道:“可錢家和楊家關系極好,會不會……”
戚潯握茶盞,一顆心也高高懸了起來。
遠伯府門外,錢鏡明都要進門了,卻見江默站在臺階下往遠看,他狐疑,“江默,怎麼了?”
江默收回視線,快步跟上去,“以為看到了個人,卻是看錯了。”
……
戚潯和周蔚再不敢將窗戶大開,只留了個隙朝外探看,然而一直坐到太西斜,他們也未看見楊松或是小廝出門,謝南柯側門方向也未有靜。
戚潯擔心道:“莫非適才那人多了?”
周蔚擰眉,“還沒看到他們出來,待會兒人若出來,我要找個他落單的時候跟上去問問,看看他有沒有多這句,他又不是錢家公子,跟著錢鏡明行走,也只是下屬護從罷了,應當不至于為了幫楊家與衙門為敵。”
戚潯略一遲疑,“他看到的是我,要問也是我去問。”
對方是個帶刀男子,周蔚如何能放心,“你一個小姑娘,若是言語不對付,他對你手怎麼辦?”
戚潯失笑,“他知道我是大理寺之人,還敢對我手?巡防營和大理寺也有些公務往來,他當不會那般不識趣。”
巡防營護衛京畿治安,有些公案還需巡防營配合,皆是京城衙司,在公差上本就不當因私對立,戚潯打定主意,“就這般定了,待會兒若看到他們出來,我跟上去便是,尋個實際問他,免得咋們不知府形耽誤了事。”
若那人已告知楊松,楊松必定多有戒備,那他們在此盯梢的意義便不大了。
周蔚還是不如和放心,戚潯卻心意已決,“□□的,你放一萬個心吧。”
話音剛落,便瞧見伯府門口走出來一行人,其中正有錢鏡明一家,戚潯站起來準備出門,“你繼續在此看著——”
周蔚犟不過,只得叮囑讓當心,戚潯應聲,出門牽了馬。
錢鏡明離開伯府后,并未與家眷同歸,而是帶著江默催馬往北去,戚潯等他們走出十來丈才跟上去,卻見他們竟是出了平康坊上街往六部衙門方向去。
六部衙門與大理寺等衙司皆在皇城之外,只是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巡防營衙門卻并不在這個方向,戚潯心知是錢鏡明有公務在,不由有些著急,若二人六部衙門去辦差,那何時才能等到那人落單?
眼看著距離六部衙門越來越近,長街之上戒嚴,人跡漸稀,戚潯不由放緩了馬速,很快,遠遠看到錢鏡明二人停在了兵部衙門之外。
二人下馬,錢鏡明一人衙門,那年輕人則留在外面,見此天賜良機,戚潯立刻要催馬上前,可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在后響起。
“戚仵作?!”
戚潯勒馬回頭,只見竟是林巍,他站在刑部衙門之外,而這時,傅玦坐著椅從門緩緩而出,他看到戚潯也很是意外。
戚潯看了一眼等在遠的人,調轉馬頭先來見禮,傅玦上下打量,“你怎在此?”
戚潯將緣故道來,傅玦也往遠看去,隨后看向林巍,“你去問。”
林巍應是,一路小跑朝著兵部衙門去,傅玦便看戚潯,“怎會人發現的?”
戚潯面赧然,“先開始還好好的,我們離得遠,也不知他怎就察到了,偏生那日在伯府之撞見過,我覺得他必定記得我。”
遠林巍已至那人跟前,剛表明來意,那人便朝著刑部衙門外看來,他似乎沒想到大理寺的人,還和臨江王有些牽扯,不由多朝這邊看了片刻,隨后又與林巍說了幾句話,林巍得了答復,便快步回來。
待到戚潯跟前,林巍道:“他說他什麼都沒說,他和楊家也不。”
傅玦問:“他什麼,在巡防營是何職位?”
“江默,是巡防營中驍騎尉。”
驍騎尉為武散之銜,從六品之位,戚潯微訝,沒想到此人還是個有品階的小武,若是自己貿然上前,只怕難討著好,而傅玦貴為臨江王,則大不一樣。
戚潯只覺幸好遇見傅玦,見所問有了答案,便準備回去找周蔚,“王爺可是還有公務在?那卑職便回去當差了。”
傅玦不知怎麼的忽然問:“你今日與誰當差?”
“周蔚,還有謝司直,還有另外兩個差役大哥。”戚潯不知傅玦是何意,“王爺有何吩咐?”
傅玦只覺戚潯果真和這個周蔚朝夕相,可他遲疑之間,卻也沒尋出有何不妥,于是只好道:“那你去吧。”
戚潯脆生生應了,催馬便走,不出片刻便消失在長街盡頭,傅玦瞧著離開的方向眉心微蹙,林巍在旁瞧見狐疑道:“主子,這不過是件小事,那江默也是個機敏的,屬下看不會出什麼事,您放心吧。”
傅玦道:“我知道。”
林巍奇怪,“那您在擔心什麼?”
傅玦略作遲疑,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大理寺司直以上的人,看看他們都是什麼來歷。”
林巍很是意外,“您上次讓查了小周兄弟,如今還要查別人,需要如此細致嗎?我看戚仵作在大理寺混的如魚得水啊,也沒人欺負,這難道就合了那句話的意思,什麼兒行千里母擔憂,您怎麼都不不放心?哎,戚仵作要是來刑部就好了。”
傅玦因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心頭一窒,哭笑不得的問:“哦,那下一句什麼?”
“下一句?下一句好像是‘母行千里兒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