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云深站在寧府的高墻之上，看著漆黑的蒼穹，心里忽然凄冷一片。

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為所困的一天。

剛剛說什麼來著。

好像是說，不喜歡將軍，喜歡文弱的書生。

還說，害怕他，覺得他很兇……

以前別人怕他，他并不覺得有什麼，他是統領萬軍的將領，若是手下的人不怕他，那又怎麼會聽從他的命令呢？

可是這一刻，他卻不希怕他。

“風，守著寧家靈堂，不許離開半步。”

厲云深冷冷扔下這句話，掀袍點著腳尖，掠過屋檐墻角，很快就消失在了寧府。

風不由愣住了。

今夜在宮中將軍速戰速決，為的就是快點回寧府陪著夫人。

都已經到了寧府了，還沒進靈堂呢，怎麼就要走了？

而且，將軍為了保住夫人，不惜得罪了太子殿下，甚至讓皇上起了忌憚之心，這件事，將軍難道不打算第一時間告訴夫人嗎？

風一向覺得自己聰明，但這一刻，他忽然讀不懂將軍的心了。

厲云深直接用輕功飛到了楚王府。

他悄無聲息的落進后頭的院子里，一腳將一扇門給踢開。

躺在床上的蕭夜寒被驚醒，正要怒罵，就看到厲云深一臉失魂落魄的走進來，他連忙穿上服，對躺在床上的侍妾踹了一腳，不耐煩的說道:“去去去，趕走，別在這里礙眼！”

那侍妾睡得正香，莫名其妙被吵醒，睜開眼睛，卻發現屋子里多了一個陌生的大男人，侍妾紅著臉躲在被子里穿好服，低著頭連忙跑了出去。

“哎，我說你大半夜的怎麼跑到我屋子里來了？”蕭夜寒穿好服，又了那副風流倜儻的樣子，大半夜的，他甚至還隨手拿了一把玉骨扇，一邊搖，一邊道，“我聽我爹說你今天下午去面見皇上了，發生啥事了？”

厲云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冷笑:“蕭夜寒，你竟沉迷至此，外面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蕭夜寒用扇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兩眼一懵:“我哪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算變天了，跟我好像也沒什麼關系吧？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今兒丫環還在議論什麼災星的事，好像跟寧家有關。”

“哎——”蕭夜寒眼睛一亮，“你娶進門的夫人不就是寧家的人嗎，你愁這樣，不會是……”

“別胡思想！”厲云深打斷他的遐想，“你我是兄弟，我也不打算瞞你，我打算與我那位夫人假戲真做。”

“嗯？”蕭夜寒手撐著桌子，“假戲真做？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厲云深聲音發沉:“當初娶，迫不得已，但相多日，難免日久生，從今往后，就是明正言順的將軍夫人，還需要我解釋的更清楚嗎？”

“這、這不是好的嗎？”蕭夜寒不解，“你來找我是？”

“我想讓當將軍夫人，但，似乎不愿意。”

“靠，還有這樣的人？”蕭夜寒干脆一腳踩在椅子上，手撐著膝蓋，“你這個將軍是實權在握，誰都不敢得罪，比我爹那個閑散王爺可風多了。將軍夫人這個位置就是個香餑餑，居然還有人不想當，這個子可真夠特立獨行的，如果不是你的夫人，我還真的對產生了那麼一點點興趣了！”

他的話剛說完，一道夾雜著殺氣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開玩笑，我這不是開玩笑嗎？”蕭夜寒了脖子，“我覺得吧，是你平時太兇了，人看到你就害怕，誰愿意天天對著你這張臉啊。”

兇。

又是這個兇字。

方才在靈堂，寧晚清也是如此對別人說的。

厲云深了自己的臉，真的有這麼兇嗎？

“你還別說，如果我不是跟你從小在一塊兒鬧騰，我也不敢這麼對你說話！”蕭夜寒嘖嘖道，“你看你這個眉，含著殺氣！還有眼神，特別狠戾，好像隨時要把對方碎尸萬段一樣！尤其是你平時穿的這一服，不是玄就是黑，跟黑無常似的，你說說，誰敢靠近你半步？”

厲云深皺眉:“那依你的意思？”

“第一步，改善形象，弱化殺氣。”蕭夜寒說的頭頭是道，“你要弄清楚喜歡什麼，然后朝那個方向去努力。如果喜歡白的，那你就穿白的袍，看了有親切，自然就會愿意跟你說話，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厲云深的眉眼突然沉下來:“說喜歡書生。”

“書生？”蕭夜寒搖頭，“那完了，你這氣質跟書生完全不搭邊啊，怎麼改造都不行！哎，云深，與其改變你自個，還不如換個夫人呢。放眼整個京城，環燕瘦，什麼人兒都要，只要你開口，自然有人送到你的榻上去，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厲云深的心一點點的沉到了谷底。

連蕭夜寒這種場高手都沒辦法，那他該怎麼辦？

一個人的喜好與生俱來、深骨髓，他憑什麼覺得自己能改變？

喜歡書生，他是將軍。

無法改變。

想用力都有一無力。

厲云深放下茶杯，站起，一步一步的朝房間外走去。

蕭夜寒看著他蕭條落寞的背影，不由收了扇，在房里來回走著。

他跟厲云深這家伙年相識，至今已有十幾年，他從未對任何人過心，也沒破過戒，如今終于有人走進了他的心里面，他這個做兄弟的，怎麼說都要幫一把。

不行，他明天得去寧府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將厲云深迷這樣。

厲云深從楚王府離開，再一次落到了寧府的屋檐上。

一墻之隔的外。

靈堂里煙霧繚繞，經文陣陣，寧晚清低著頭，作緩慢的燒著冥幣。

夜風中，形拔的男子卓然而立，如青松，如雕塑，他的目穿過薄如蟬翼的紗窗，落在那一片剪影上。

說，想逃離將軍府……

的聲音那樣婉轉低，更咽著，他該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