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故畢竟是利州軍府將領,醉秋沒莽撞到使出殺招。
卻也真是下了黑手的。
先卸了章故的右臂,再將人按翻在地綁了。
還一直踩著他的左踝骨。
“別,否則我真會踩碎這塊骨頭。”
章故趴在地上,雙手被反剪在后綁縛。
他不敢妄,只能咬牙怒聲:“醉秋,你別太囂張了,這里是都督府!”
醉秋冷靜得可怕:“你們對我下藥時,好像也沒在意這里是都督府。”
“我再說一遍,沒人對你下藥!”章故忍痛嚷道,“茶是都督府的人準備的,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等都督知道了,我倒要看你怎麼收場!”
“我勸你最好慎言,說錯。眼下要愁該怎麼收場的人,絕不會是我。”
醉秋眼簾半垂,心很復雜。
“你們背后的人是誰、有什麼目的、怎麼買通了都督府的侍者,這些我都不關心,也不會在都督面前廢話半個字。”
稍頓,刻意放低音量。
除了近在腳下的章故,旁人聽不清在說什麼。
“我本心里不愿將事做太絕。可你們選什麼藥不行,偏要用提線香?也算神仙難救該死的鬼吧。”
“醉秋,你什麼意思?”章故掙扎著扭頭與對視,目眥盡裂。
“你只需知道你即將倒霉,這就行了。”
醉秋心中有一悲憫淡淡過。
“我當年是在利州軍循化營的新兵武訓。按軍中規矩,你我也可稱同袍。因為這個,我已經手下留了。”
或許章故今日只是被人當了刀使。
但這真怨不著。
“章故,誰坑你的,你就去找誰討公道。”
*****
醉秋以出鞘的長苗刀輕輕點地,目掃過院中的都督府侍衛。
侍衛們的刀劍也已出鞘,卻沒有沖上來。
一是醉秋從赫山帶來的近衛正與他們對峙。
二也是顧忌著章故,怕激怒了醉秋,害他當真被廢掉左。
再看向花墻那頭。
花墻下的石桌上擺著個蓮花形青瓷茶盞,盞中還剩余一點點殘余的茶水。
刑律院員石琴坐在旁側石凳上,目呆滯。
葉知川擺出防姿態,警惕環顧四下,不讓任何人接近這一人一盞。
近來發生的許多事、涉及的許多人,看似七零八落無關聯。
可在那杯摻了提線香的茶被送來后,那些人和事,好像突然被串起來了。
醉秋總覺得有個答案呼之出。
卻又說不準是什麼。
在腦中費勁地拼湊著諸多碎片,卻始終沒得出結論。
被困在混的思緒中遲遲無果,這讓漸漸煩躁。
是北境戰場上出生死數年的戰將。
當專注凝肅時,周散發出的肅殺之氣,自帶人肝的腥味。
院中眾人仿佛山間小突遇巨出行,憑本能到強烈的不安。
一個個主噤聲避讓,生怕被盯上。
此刻誰也不敢出聲,氣氛有些抑。
正僵持著,眾人陸續轉向執禮,七八舌小聲道:“都督,趙大人。”
趙縈與趙渭步院中,沿途頻頻頷首。
醉秋總算神魂歸位,收腳站好。
將長刀回鞘,從容執禮:“都督安好。趙大人。”
收斂了周殺氣,院中那些人全都暗暗松下心弦。
離最近的兩名都督府侍衛立刻奔上前來。
他們將章故扶起松綁,再幫他接回臼的右臂。
都督趙縈冷眼旁觀片刻,緩步踱到石桌旁。
趙縈先瞟了呆滯的石琴一眼。
再看看葉知川、看看桌上的茶盞。
最后什麼都沒問,只了披風,沉默落座。
趙渭并沒有跟過去。
他徑自走到醉秋旁站定。
醉秋很是意外,以余悄悄覷著他。
按常理,面對這種況不明的突發局,趙渭該站在趙縈邊。
穩住頂頭上司的姿態,向醉秋詢問事由。
就算是裝給別人看,也該端著持中正、不偏不倚的模樣。
可此刻二人只隔兩個拳頭寬,面朝同一個方向。
這是并肩為戰的姿態。
醉秋想,趙渭這人,可真是極端護短啊。Μ.166xs.cc
今日分明并不知事完整的來龍去脈,卻毫不猶豫站到旁。
仿佛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無條件信任。
趙渭略低著頭,以氣音低聲詢問:“自己可有把握平事?”
“有。”
他聲出而不,竊聲低語:“說真話,別逞能。事鬧這樣,若你無法收場,我來善后就是。”
“放心,是真話。我有十足把握。這事你別手。”語畢,醉秋輕輕抿。
面上不顯,臆間卻翻涌著滾燙驚濤。
兵戶兒。北境戰將。赫山的統領。
這三個份賦予的使命,都是“護”。
一直以來,無論份變什麼,都始終是“保護者”。
沒有人知道,偶爾也會希有人能對說:若你扛不住,就都給我。
方才趙渭說“若你無法收場,我來善后”。
就這麼一句話,醉秋多年來求而不得的夙愿,終于真。
他說得輕描淡寫。
也不是當真需要被他庇護。
可在這個瞬間,仿佛回到黃石灘試炮那天,耳旁咚咚咚震天響。
這回不是火炮的聲音。
耳畔山呼海嘯,全是自己急促又猛烈的心音。
前所未有地確信,是真的喜歡這個人。
很喜歡。
越來越喜歡。
*****
醉秋只要辦起正事來,就如的武功路數。
摒棄所有花俏虛招,準直擊對方命門,務求速戰速決。
站在趙縈邊,指指桌上那個青瓷茶盞,“都督,石琴大人端給我的茶里,加了提線香。”
又指了指目呆滯的石琴。
“我察覺有異,慌張辯解,并砸掉茶盞銷毀證據。我灌了大半杯進口中。章故想將帶走,我便出手卸了章故的胳臂,并將人綁了。”
三言兩語就將事說明。
清晰、干脆、利落。
趙縈驚訝挑眉:“統領,你不該是個沖魯莽的人。怎麼這次出手卻半點余地也沒留?”
論長,石琴年過四旬;論份,石琴雖階中等,到底是供職十幾年的朝廷員。
再說章故,雖只是校尉,那也是軍府將領。
就算趙縈貴為嘉公主,又是利州都督,也不至于在事沒查明白之前,就如此強地對待這二人。
趙縈問:“你難道就沒想過,或許只是一場誤會,問題并非出在他們二人?”
“想過。所以我才沒當場將他們二人誅殺。”
這個回答讓趙縈震驚到微微后仰。
“統領,這是我利州都督府,不是北境戰場。這兩人是朝廷、將,不是侵的敵軍。”
張就對朝廷將喊打喊殺,強到近乎狂妄,底氣何來?
面對犀利審視的目,醉秋波瀾不驚:“回都督,我知道自己在哪里。”
趙縈制著心中的惱火:“那你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今日之事恐難善了。”
若無合理的解釋,醉秋又怎麼會輕易將事鬧這樣?
俯靠在趙縈耳邊,以手遮,低了聲音。
“北境戍邊軍現有的完整布防況,號標注‘天’字,涉及二十萬大軍,關系北國門安危。除昭寧陛下、昭襄帝君,還有沐霽昀將軍,就只有我知詳。所以,在我卸甲歸鄉前,曾接過圣諭……”
北境戍邊軍現有布防若要全面調整,至得兩三年。
因此昭寧帝諭:三年,無論何人,只要在醉秋面前有刺探蛛馬跡的嫌疑,不必查問由、無需掌握實證,一律當敵國細,可就地誅殺。
醉秋道:“此事越人知越好。昭寧陛下在圣諭中曾說過,我可自行斟酌是否告知于您。我歸鄉這小半年一切正常,便不想給您添麻煩。”
若無今日之事,趙縈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趙縈屏息片刻,深深長嘆:“既涉‘天’字號軍機,恐怕你是要我將整個利州府查個底兒掉了。”
醉秋搖搖頭:“都督多慮了。”
無論石琴與章故背后的主使者是誰、有什麼謀、目的何在,對來說都無關要。
重點只在于,提線香那東西,是吐谷契人在俘虜邊軍將士后,供軍機的常備品。
從那杯茶遞到醉秋手上開始,就已有權誅殺石琴與章故。
可沒這麼做。
醉秋直視著趙縈的雙眼:“都督,您方才說我半點余地也沒留,其實我留了。否則,他倆這會兒已經是涼的了。”
趙縈眼底湛了湛。
醉秋知道,已明白自己網開一面的善意。
傳言中,利州境有座衛鴿房,但誰也不知在何。
連都督趙縈都不知道。
這座鴿房的衛多人、平日以什麼份在外走,更沒誰說得準。
這些人專門負責在暗中收集當地各種消息,迅速傳達天聽。
若醉秋在趙縈邸誅殺一一將,本瞞不住,很快會傳到昭寧帝耳朵里。
前朝亡國,最初就源于北國門失守。
如今有人對醉秋下提線香,這事實在太敏了。
倘若驚天聽,就算最后沒查出石琴和章故通敵的實證,為確保萬無一失,估計這兩人都得死。
到時趙縈也勢必牽連,鬧不好,層皮都算輕的。
“沒想到,你行事還是個貌實細的。”
趙縈深深吐納幾口濁氣,噙笑拍了拍醉秋的肩膀。
“承。這兩人,我會給你個滿意的代。”
“都督,我不需要什麼代,就當今日之事與我無關。”
醉秋就是個不惹麻煩的人。
“您只管替趙大人做主,一切按律法規制就好。我直覺這兩人并不知我的,他們的所作所為,多半還是為趙大人在連橋鎮遇刺那案子。”
趙縈稍作沉后,點頭。
“其實軍府已有初步結論,近幾日不過是在做最后核實。再有今日這一出,事似乎更清晰了。待明日閱兵典儀結束,你們多留兩天,案子必會水落石出。”
*****
傍晚飄起了小雪。
晚飯時,醉秋小腹突然發疼,似是癸水來臨的前兆。
這點疼痛對來說并不算什麼,只是多有些不舒服。
吃過晚飯,便請客院侍幫忙,弄來一大碗熱滾滾的紅糖姜茶。
這姜茶才起鍋,沒法子立刻就喝。
可若端回臥房去喝,好像有些奇怪;端著站在院子里,更奇怪。
醉秋正猶豫著,就見趙渭雙捂著個小手爐走過來。
他道:“你若有空,去暖閣坐坐?想問你幾句話,關于下午的事。”
下午的事其實并沒什麼好說。
都督趙縈已親自手,并承諾最晚三天后結案,那在此之前說什麼都是廢話。
但醉秋還是痛快點頭,端著那碗紅糖姜茶就跟著他去了。
這半個月來,趙渭只和談公務,更極力回避與獨。
原以為上次酒后告白徹底搞砸了一切,正不知該怎麼補救呢。
真得多謝今日下午發生的那點事,又給了峰回路轉的機會!
*****
葉知川被留在客院暖閣門口風警戒,防人窺聽。
暖閣,醉秋與趙渭盤對坐在矮腳方桌旁。
紅糖姜茶還滾燙,便放在桌上晾著。“你想問什麼?”
趙渭干咳一聲:“就問問,你到底和都督說了什麼?”
“哦,這個啊。”
醉秋微微彎腰,雙臂環在小腹上。
“事關北境戍邊軍‘天’字號軍機,目前我只能告訴都督。若三年后你還好奇,到時可以再問我。”
北境邊軍“天”字號軍機,三年后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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