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睡得囫圇, 傅懷硯守在塌邊,一直等到睡才抬步離開。
新帝大婚, 是去歲自新帝極以后, 最大的喜事。
朝臣心思各異,唯一的共識就是新帝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未來皇后,是昭然若揭的偏。
就算是古往今來, 都實在說得上是見。
昨日宮中一夜宮燈未關,徹夜照亮。
可是那對年輕的帝后,卻又并未宿在宮中。
不人心中思忖, 大概也明白了,畢竟這位皇后,從前是被帶進宮中的,母親又是被先帝強娶進宮的,所以恐怕, 并不喜歡宮闈。
這倒也是罷了, 新帝居然也隨著一同宿在宮外,實在說得上是胡鬧。
心里總歸是這麼想, 但是卻又不敢當真將這些話說到傅懷硯跟前去。
旁的事倒是還好, 事關那位皇后, 即便是言大臣將皮子都說破了, 也斷然不可能更改分毫。
早前一位板正的言說及此事, 站在傅懷硯面前, 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那位新帝卻又只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持, 半晌了才問:“孤的家事, 李大人手得這麼長, 連這也要管?”
言自然連連稱道不敢。
“不敢?”傅懷硯笑了聲, “那孤怎麼看著,李大人敢得很?”
這位新帝從前還是居于東宮的太子殿下時,被贊譽為風霽月,只是手的時候卻又極手下留。
言如芒刺背,總覺得這位新君面上的笑意實在是談不上和善,惴惴之際,只能面惶恐,匆匆告退。
總之,關于這位新后,自此之后,很有人敢再置喙分毫。
宮燈懸在明黃的琉璃瓦之上,被風吹著稍微晃。
排列整齊的侍魚貫走出宮外,此時天將明未明,行走之時環佩發出細微的聲響。
今日這樁婚事辦得格外隆重,按照新帝對新后的重視,禮部的那位吏哪里敢怠慢,幾近每一個步驟都是被細細打磨考量過的,尤其是在之前還被新帝提點過,說是不能讓皇后當日累著。
是以這麼多日,禮部那些吏幾近是兢兢業業,晝夜都在考慮著昏禮的禮制流程,那些繁冗的,沒有太多必要的全都刪減。
旁的吏也沒閑著,工部的吏早早布設昏禮的場地,務必每一都是心布置,勢必要讓新帝看到他們工部不是白吃俸祿的。
此外也存著這般的心思,若是新后能滿意這次布設,哪怕只是在新帝那邊提點上一句,只怕也免不得賞賜。
是以與昏禮有些關聯的部門,都是卯足了勁,你追我趕,生怕落下分毫。
昨日晚上,紅荔與綠枝將來福渾上下都清洗了一遍,來福很是安分,只是洗凈以后甩水甩了紅荔一,被紅荔拍了兩下屁才安分。
今日的來福被系上了喜慶的結,此時一晃一晃地在明楹邊轉著圈。
它開心地用腦袋蹭了蹭明楹的邊,傅懷硯在抱在旁邊看著來福這幅狗的樣子,淡淡開口:“它當真不是公的?”
明楹俯了來福的腦袋,來福眼睛很大,現在討好地看著,的小耳朵晃了一下。
明楹將來福抱在懷中,手指順著它的背,它這幾日又胖了不,與明楹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簡直是大相徑庭,看向傅懷硯道:“你怎麼連來福的味都吃?”
來福在明楹的懷里,挑釁一般地看向傅懷硯。
傅懷硯與來福對視,來福很快又勢弱地轉回去,又很討好地對著明楹咧開笑。
“倒也不算是吃味,但就憑它現在在皇妹懷里躺著。”他語氣散漫,“孤就想取而代之。”
明楹將來福放到一旁,用帕子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與間,走到傅懷硯面前,抬手住他的腰,踮起腳看他。
“嗯。”點點頭,“皇兄現在已經取而代之了。”
來福一下子被放了下來,看到明楹都沒有再哄它,它非常憤怒地對著他們喚了兩聲,然后又非常憤怒地跑出了房間。
傅懷硯低眼看,抬手了的臉,低聲問道:“怎麼這麼乖啊杳杳。”
來福已經不在了,明楹踮起腳湊上去親他了一下,眼睛很亮,邊的梨渦若若現。
“因為杳杳很喜歡皇兄。”
早前母親時日無多的時候,說挑選夫婿的時候不需要選擇家世太好的,相貌也不要太過出挑,太過有權勢的更是不妥,只要能知冷熱,子溫斂就好。
其實面前的人,大概一條都對不上母親臨終之時說過的話。
可是相信他。
他們初遇時恰逢上京冬雪,日后相見又是庭前春雨,只一眼就驚鴻。
他是高坐明臺的新帝,他也是曾經萬民敬仰的太子,林林總總,可是卻又一直都是的阿兄。
一直在暗中,庇佑很多年。
于他來說,是夙愿得償,而傅懷硯于而言,則是佛渡苦厄在上,俯只為而來。
傅懷硯目深沉地看,隨后俯,下頷靠在的頸側。
“杳杳。”他輕聲,幾近是低語,“孤等今日,等了很久。”
不僅僅止于是名正言順的妻,重要的是,心甘愿。
前來梳妝的妝娘早早恭順前來院中等待,今日太后也一同從宮中出來,親自來為新帝主持這樁婚事。
早前,一直有人覺得太后應當并不喜歡這位兒媳,卻沒想到,就連今日的昏禮,都是太后親自從長詔宮中出來,前來府中為明楹持。
傅瑤也早早前來,為明楹添妝。
眾人簇擁之中,明楹只覺得從前種種,當真是恍若隔世。
在此之前,從未想過,日后要嫁的人,居然是傅懷硯。
香鬢影中,看向鏡中的自己,聽到邊喜娘為自己挽發,說著流利的吉祥話。
人來人往之中,手指起,心中一下又一下。
早前聽聞很多姑娘出嫁之前都是心中忐忑,怕自己的夫婿對自己不上心,又怕高嫁之中婆母對自己嚴苛,也擔憂夫婿另有喜的小妾通房,或者是時常出去尋花問柳,可是此時的明楹,卻又并無忐忑。
大概是因為,很信他。
今日以后,名正言順的與他歲歲年年。
對于這樁婚事的重視,從嫁到冠,都可見一二。
即便是前來此的侍都是從長詔宮中出來的,此時打開木匣,也實在是不免倒吸一口冷氣,目目相覷,心中幾番慨。
緙一向都是寸寸金,更可況旁邊點綴的小珠都是玻璃種的翡翠,冠更是目可見的價值連城,即便是場中眾人皆是見多識廣,此時可難免驚詫萬分。
最后的這頂冠,是太后親自為明楹戴上的。
太后生得端莊,出史世家,是清流名門之后。
俯靠在明楹邊,突然屏退房中的侍。
此時天熹微,今日是欽天監千挑萬選出來的吉日,春末時歸來的梁上燕徘徊。
日后極好,朝霞浮現在天際。
太后為明楹整理發冠,輕聲道:“懷硯是哀家唯一的孩子,這孩子那時在宮中的時候,子就有些淡漠,什麼緒都很表出來,就連關心旁人,都是不聲不響的,那個時候哀家想要為你挑選夫婿,就看到他這幾日一直反常,留在坤儀殿中多次。”
“這孩子向來不沾染風月,哀家原本以為他是不喜歡這些,子也淡,對旁人起不了什麼心思,后來才明白,原來是那些心思,全都在杳杳上。所以那段時日,才時常前來坤儀殿,是想多見你幾回,哀家后來得知這些,也實在是驚訝,畢竟在那之前,哀家也從未想到過,他這樣的子,居然能為人做到這樣的地步。”
“杳杳。”太后為扶正頭上的冠,“旁的,哀家不敢斷言什麼,只是你要相信,他是當真,很在意很在意你,現今,總算也是他心愿得償。”
“往后的路,都是你們自己來走,哀家相信杳杳,也相信他。”
太后最后輕輕拍了拍明楹的手,隨后才之前屏退的侍重新進來。
妝點已經全部完,喜娘將喜帕輕輕蓋在了明楹的頭上。
明楹很輕地攥了攥自己的袖口,覺到春末的梨花香落在自己的側,好像是多年前,他們于庭前見到的那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地緩緩流逝,明楹聽到院外傳來喧嘩的聲音,傅瑤站在木門前,正在問傅懷硯問題。
早前傅瑤還來悄悄找明楹說過,說自己居然要為難這位新帝皇兄,實在是不敢,明楹只輕聲回道無事,傅瑤幾經忐忑,才惴惴應聲。
從前不過宮中一個排不上號的公主,現在膽怯也尋常,所以今日站在房門前的時候,只問了些簡單至極的問題。
傅懷硯一一答了,語氣和緩,并無半分凜冽。
站在一旁的太后笑著看他們,對傅瑤道:“太過簡單了些,哪能這麼容易就讓他進來。”
傅瑤腦中昏呼呼的,畢竟現在,與一門之隔的是那位新帝,而此時邊的,則是太后娘娘。
有些昏頭轉向的,然后在太后的指點下,連著問了很久。
傅懷硯也并無一點慍意,耐心地應答了。
分明是手握大權的新君,此時卻又與尋常迎娶新婦的郎君,并無任何不同。
最后房門打開的時候,明楹聽到遠嘈雜,聽到人群之中傳來議論的聲音。
可是這些聲音,卻又像水一般退卻,只聽到有人緩步朝自己走來,一步一步。
并不能看清,所以只能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
悉的檀香味籠罩下來,明楹看到他手半俯在自己前。
然后輕聲喚道:“終于名正言順了。”
“吾妻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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