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染當真言出必行,晚夕時果然親奉隋飲用湯藥。手法相當老練,差點連藥渣子都被灌中。要不是在喝最后一口時,隋實在忍不住嗆了一下,那麼這次喝藥就可堪稱完。
苦的湯藥順著他的下頜流淌下來,浸了銀白的輕綢里,隨之發出一陣難以抑制地咳。見隋咳得眼尾溢紅、面皮兒滾燙,染方知是自己鬧過了頭,趕收回手。
背對著隋,跪在床榻里端翻著暗格,“你夏天穿的里呢?”找了兩皆是秋冬所穿的厚料子。
“可能在外面箱籠里著。”隋斜歪在引枕上,微著說道,“明日讓水生進來找吧。”
染郁悶地轉過,皺眉問:“那你前又臟又,晚上還能睡好麼?”
隋略略低首,心苦笑,就像是換了服能睡好一樣。
“不打。”他索躺下去,呆呆地向頭頂上方的承塵,“早些睡吧。”
“看你以后還要不要我喂?”染白了他一眼,盤膝而坐,納罕地道:“那個凌恬兒是不是喜歡你?”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隋剛剛躺下去,就被染氣得青筋迸起。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染見他要坐起,直接一掌把他強按回去,笑溶溶地道:“我說錯了嗎?瞧看你那眼神兒,跟要吃了你似的。姑娘家只有對喜歡的男子才會那樣,我看一眼就猜到了。”
染為什麼會猜到?看起來很有經驗似的?心里到底住著誰?是不是送給他金鐲子的男人?
“把給老子閉上!立馬睡覺!”
隋用兩只長臂胡扯過半在下的被子,往的頭頂上使勁兒蒙去,世界終于安靜了!
染想要把被子從頭頂上拽下來,卻被隋死死地按住被角。他另一只手往后一撥,那鵝黃的紗帳幔便鋪了下來。
“凌澈與我長談,我覺得他是令人欽佩的國主。或許他派人送東西來就是單純地想幫我們,但我們是北黎人,與他們東野生來就敵對。”
“你倒是拎得清。”染終于從被子里鉆出腦袋,一寸一寸地蹭回到他耳邊。
“東野和北黎之間怎麼敵對我分不清,可那凌恬兒盯上你不會有假,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把丑話說在前頭,你們倆日后怎麼刮剌我不管,但我始終都是你建晟侯的正室夫人。莫說是東野郡主,就算是北黎公主,我照樣得做大房。”
隋被氣糊涂了,竟順著的話往下問:“為什麼?”
“為我自己呀,我只有做當家主母才能給大最好的照顧,才能護好蕓兒李老頭他們,才能隨便使用宅后面那大片田地。”
“夫人多慮了。”隋的心暗淡下來,“拋開北黎還是東野這個關系。單說我這樣一個廢人,有誰會喜歡呢?凌恬兒喜歡我什麼?喜歡我癱坐在椅上?”
“你會好起來的。你現在比冬天的時候強了不知多倍。”染掰著手指頭算起來,“你看你魄強壯了吧?有多久沒有發病?以前站起來都費勁兒,現在被人擎著走上十來步總能做到吧?”
隋心中的怒火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凄涼。
“凌恬兒喜歡英雄。每與我聊天,總會問及你在戰場上的那些事兒。我隨便編一段故事講給聽,眼睛里就會放出亮。如今又見了你可以離開椅的樣子,你說心里能不期待麼?”
“你呢?”
“我什麼?”
“沒什麼,睡吧……”
染“哦”了一聲,轉過平躺下去。才稍稍閉上眼瞼,又忽然想起什麼。撐起半個子,道:“侯爺,你把里了再睡吧,我保證一眼都不看你。如今天熱,不會風,不然著子難。”
“無妨。”
隋說完這倆字后,再不理睬染,很快已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染又瞟了眼他那英俊的臉龐。他剛才問自己什麼?
我呢?我怎樣?問這麼模棱兩可的問題,要怎麼回答?從來都是他討厭,變著法的要把自己送回雒都,要把自己休掉。
一直都是死乞白賴地服侍他。從最初以為抱隋的大就能活命、吃穿不愁,到現在一手牽著隋,一手拽著隋往前連滾帶爬。
好好種地、賣錢、吃,還有……盡可能地把他的治好。
沒事兒,有隨空間陪著呢,一切都會好轉起來。
至于別的……不敢奢。
待染真的睡去,佯裝沉睡的隋才睜開眼睛。等候多時,染終于開手臂抱他,幾乎把半個子都在他的膛上。
染,如果我真能站起來,你可不可以……喜歡我呢?
話休饒舌,卻說凌澈這日剛退了早朝,自朝殿回往寢殿的路上,便有侍疾步來報。凌澈聽聞,面微沉,立馬加快腳步回到殿中。
他來不及更換朝服,直接讓侍把人帶進來問對。
來人正是從北黎頂替回來的幾個暗樁。他們在雒都潛伏的時間很長,卻一直沒什麼重要報送回。凌澈雖然不悅,但念在他們離開故土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便允許他們解甲歸田。
卸任之前,來見國主最后一面,這是理應要做的事。
“我問,你們答。”凌澈無半點拐彎抹角,“不管容之前有沒有匯報過,聽明白了麼?”
幾人跪地磕頭,均不敢有一怠慢。
“元靖帝是怎麼死的?”凌澈端坐在寶座上,而他邊不知何時已多出一位手持權杖的老者。
“北黎朝廷的說法是急疾暴斃。但坊間流傳:一說是元靖帝微服出宮,去了煙花柳巷之地,不幸染上那種病,回到宮中沒多久就過世了;另一說是元靖帝不聽從曹太后的擺布,被外戚曹家毒死在宮里。”
凌澈微一撇頭,和老國師對視一眼。自打見過隋之后,他就懷疑元靖帝的死與隋有關。換句話來說,隋今日的境遇,應該是到元靖帝的牽連。
“如今上位的劍璽帝是什麼來頭?”凌澈拋出第二個問題。
暗樁們如實回答,裴寅就是個傀儡而已,北黎的朝政還掌控在曹氏一族手里。
凌澈太了解曹氏一族對東野國的態度,這意味著年底對北黎的朝貢還如曾經,一分一毫都不會改變。
“你們在雒都聽說過關于建晟侯隋的事麼?”
這才是凌澈今日召集暗樁過來的真正目的,他想要把隋的背景調查清楚些。
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國主,那位大將軍如今雙已廢。他曾是元靖帝的心腹,隨著元靖帝的崩逝,雒都再無這人立足空間。聽說他被打發到隔壁錦縣上來,北黎朝廷連他爵位的封賞都不再赍發。”
“看來是跟錯主子的下場。”凌澈高深莫測地笑道,“關于此人生平你們了解多?”
“只知道此人自跟在元靖帝邊,直到六七年前伍至西北邊軍當中。后沒什麼基,又沒有依附在哪門哪派麾下,戰績輝煌卻不幸殘了雙。”
“他的……”
“據說是班師回京的路上,他的坐騎突然失控,連人帶馬一起翻到幾十米的懸崖之下。幸好那匹馬給他當了墊背,被他在下,不然他這條命本保不住。他當時渾骨折多達幾十,整個人模糊已沒有人形。”
暗樁仍在細細地講述,殿后方的屏風墻里,躲著一個正在聽的子。一向大喇喇的颯爽小郡主,在此時已掉下滾燙的淚水。本無法想象那個場面,隋是承多大的痛苦才活下來的?
“最后一問,北黎朝廷是不是出現了什麼?”
暗樁們均搖頭說不知,凌澈見他們再無消息可提供,便讓人都退了下去。
“國主為什麼覺得北黎朝廷有?”老國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問道。
凌澈從寶座上站起,嗓音渾厚地說:“新帝上位,多黨羽之間明爭暗斗,都想在新朝廷里分一杯羹。要是雒都沒有事發生,他們早騰出手來收拾隋了。還能讓他只是窮?”
“那位侯爺必須死?”
“以前我只是猜測,今日聽他們幾人復述后才敢確定,只有隋死了,新帝或者說是曹家才能安心。一直沒有除掉他,想必是怕堵不住悠悠眾口。”
老國師拄著權杖走到殿中央,“所以先把他發配到偏遠的錦縣,待百姓們差不多已忘時,再在暗地里殺之。國主,你真的想讓隋為東野所用?”
凌澈大笑起來,“國師,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微臣雖沒有見過這位侯爺,但聽國主和小郡主幾次三番地提起,想來他定有過人之。可像他那種人定把清譽看得比命重要,我們摧毀不了他的信仰。不管他帶兵打仗有多神勇,也不管他知道多關于北黎、乃至西祁的機。”
國師慢抬眼皮,朝屏風墻里了,笑藹藹地道:“小郡主,聽了那麼久還不要出來嗎?”
凌恬兒子一,方踏步走出來。凌澈早是習以為常,對于小兒的出現不覺得驚詫。
“只要他背叛自己的國家,咱們就不能與這種人為伍。”老國師義正言辭地說道。
“國師,倘或他里流淌的是咱們東野人的呢?”
“是他真是東野人,還是國主要他為東野人?”
“這很重要嗎?我要的就是結果。”凌澈步履穩重地走到小兒面前,“北黎要他死,東野要他活。只要他心皈依東野,你覺得他是不是東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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