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瞧把你給急的。”染轉首瞥往窗外垂花門的方向，“院里又進來狐貍啦？”

水生重重跺了一腳，頗張皇地解釋說：“哎呀，是那東野小郡主又上門來了。”

“不見！”隋強地打斷道，“你出去支會一聲，就說我染了重疾無法見客。”

“若是只來一人倒好說，這回東野國主也一道跟來，后還跟了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水生用袖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兒，“另有不扈從跟隨，那陣仗簡直是要把咱建晟侯府給圍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一貫沉著冷靜的水生會失儀。

東野這是追著攆著非得擺個鴻門宴出來？離上一次凌恬兒在縣上菜市口“英雄救”才過去多久？

本以為這位小郡主看上隋就是圖個新鮮勁兒，私下里境過來刮剌刮剌而已。如今可倒好，一次比一次興師眾！

隋坐著椅尚且這般，要真有一日能站起來，這建晟侯夫人的椅豈能坐穩？

“這里是北黎的錦縣，他們東野人不敢放肆。”染揩了揩鬢邊碎發，“我替侯爺出去瞧瞧。”

隋把手掌狠狠地扣在膝蓋上，他揚起下顎，肅穆道：“夫人！”

“怎麼了？”染眉眼彎彎地笑笑，“侯爺放心，妾這回長記，不會隨便放人進府。”

“既然盯上我，不管我在哪兒都會被挖出來。”

隋的眼神竟在瞬間變得無比凜冽，與往常暴躁發怒的他截然不同。

“水生，去放他們進來，不管什麼事本侯自與他們料理。”

水生猶豫片刻，終叉手領命出去照辦。

“夫人，到我的邊來。”

染的子一抖，用手指指向自己，訥訥地問：“我麼？”

“來。”隋出長臂，掛笑說：“過來。”

呆怔地點了點頭，乖順地走到隋邊。

他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擎起的素手，真摯道：“夫人，一直陪在我邊好麼？”

染含糊不清地“嗯”了聲，被突然正兒八經起來的隋給嚇到了。腦子里閃過快要忘得的小說前文，隋在戰場上時可是殺伐果斷的將軍。穿來的這半年多咋懈怠這樣？還真以為憑借一己之力開辟出另一條故事線了？

隋再強慘亦是男二，就算他不是太，啥事兒貌似還要圍著他轉。

有頃，水生已把凌澈、凌恬兒還有那位老國師一并帶霸下洲。

隋端坐在霸下洲中堂的主位上，染則安靜地立在他的邊。

“侯爺別來無恙。”凌澈稍微點首，君王的風范依舊遮掩不住。

隋腰直，正說：“國主，聲喏。”

言罷，他請凌澈了座。場面一度有些尷尬，立在凌澈后的凌恬兒率先發話：“夫人，我父親想和侯爺單獨聊聊，你帶我去后院大花園里轉轉可好？”

一語話未落，隋已手握住染的臂腕，“不必，本侯子孱弱，片刻離不開夫人。我的常隨已退下，國主要是覺得還有誰不宜留在這里，開口請出去便是。”

凌澈獷地笑了笑，颯然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沒甚麼好避諱的。”

立在另一側的老國師已悄然挪步子，將霸下洲中堂的房門輕聲關起來。

候在廊下的水生，還有后趕回來的金生均心下一，里面那麼神，到底是啥況？二人用眼神流著，各自袖子里已藏好武。就算不能以一敵百，也時刻準備著手，保護隋安危。

凌澈帶來的大部分扈從都沒有進府，僅有羅布等數幾人相跟隨。羅布略帶挑釁地瞅了他們倆一眼，仿佛很期待和水生金生手干一仗。

“每次來侯府都是這麼唐突，侯爺莫怪。”老國師拄著權杖幽幽地走上前幾步，“老臣巫韜，系東野的國師，在這個位置上已待了近四十年，前后輔佐過兩任君王。”

“國師勿須拐彎抹角，你們有什麼大可直說。”隋又看了眼凌澈，“國主，上一次你與我長談，咱們講的很明白，但凡開口說兩國國事，恕鄙人不能從命。”

“侯爺放心，我們不提國事只提家事。”凌澈意味深長地說道，“國師，有勞。”

老國師見隋沒有繼續阻攔，才繼續說：“上次見過侯爺之后，國主回去便對老臣說，侯爺長得很像一位故人之子。”

染和隋都以為他們此番來府是為了凌恬兒，染甚至腦補了一出二搶夫的大戲。話本折子戲里那種招駙馬贅，駙馬為了前程拋棄糟糠之妻的節，不停地在腦海里徘徊。

北黎和東野又不是沒有通婚的，再說錦縣本就在邊境上，兩國百姓喜結良緣的比比皆是。誠然隋的份有點尷尬，就算朝廷把他當敝履丟棄在邊塞上，斷了封賞任其自生自滅，他頭頂上還戴著建晟侯的帽子。

除非他投了東野，與北黎徹底劃清界限。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看，隋當真這麼做也沒啥問題，是北黎先卸磨殺驢他去死在先，何況……戰馬墜崖那場事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染還約記得一些節。

可老國師的話風已完全偏離了他們的猜想。

“故人之子？”隋不由得輕笑一聲，“我父母親皆是北黎人，怎能是國主的故人之子？難不國主曾經也去雒都做過質子？那時候和我父母親有過集？”

“我沒有去過雒都，因為多年前東野已向北黎稱臣。稱臣的代價就是要年年納貢。”凌澈自然地說道，他直視隋的眸，“納貢不止有件，還有奴隸。”

“國主真會說笑。”隋抬手了眉心，哂笑說，“那都是多年前的老黃歷了？是你們東野那年戰敗，北黎沒有歸還一批東野被俘的將士。那批將士……”

隋驀地停頓下來，心像是被什麼蟄了一下。

老國師就在等這個檔口，他貽笑著接了過去，道：“侯爺年紀雖輕，對老黃歷倒是都記得。看來北黎軍中的那些往事，侯爺心里特別明鏡。既如此，老臣就可以往下說了。”

隋的臉驟變，腰已得僵起來。染不安地凝睇他，到底錯過了什麼細節？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是說這一段是這本太監書里沒有代的劇？

“那批將士中有一位是當今東野國主、當時還是東野世子的近衛。他是東野的第一猛士，之所以被俘是為了給世子殺出一條路。世子才能在那場戰爭中僥幸存活下來。”

“國師，請講重點吧。”隋吁了口氣，“前面已渲染的夠多了。”

“你的主家難道不是老清王府上？那時候老清王還沒有被派到西南封地上。你父親就是被老清王救下的命，他為報恩姓埋名留在老清王邊做了扈從。本來想著報幾年恩再伺機逃回東野，怎奈一次偶然與你母親相遇了。”

“你們是去雒都了我的底？真夠難為你們得這麼詳細，可惜我雙親已過世多年，這些話本無法對證。你們想證明什麼？我骨子里流的是東野人的？我這個廢人值得你們如此大費周章？”

“侯爺，切莫妄自菲薄。”凌澈深沉地說道，“你還這麼年輕。”

“你們到底想要在我這里得到什麼？漠州鐵騎已不歸我管，所有戰事部署必然會更換，再說那些都在西邊，與你們東野完全不會相遇。除此之外，我沒什麼用。”

“我們講好的不談國事只談家事，我只是想讓一個東野游子歸家。英雄不應該被這麼折辱，他不應該是你現在這樣的待遇。英雄不能活得面一點？你雙殘的太不值當了。”

“北黎是我的故土，它如何對我，我都無怨無悔。今日我若易主，你還敬我是英雄嗎？你們可以走了，以后請不要再登門，煩請國主看顧好小郡主，建晟侯府的大門再不會為敞開。”

“你心虛了。”老國師悶悶地磕了下權杖，“侯爺如此睿智，理應猜到我們沒有證據的話，不會貿然前來造訪。可你連問都不問是為什麼呢？只能證明老臣先前講的那些都是對的，你怕看到證據，毀了你的信仰、理想、堅持。”

“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隋竭力掩蓋住自己的子，他的膝蓋都快被自己按碎了。

染完全懵然，這都什麼跟什麼？還真是秉承這本書的一貫宗旨——狗！

國師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紅綢，他躬送到隋手邊，“這里面包裹的東西你會認得。僅憑這點東西就說服侯爺是遠遠不能夠的，侯爺若想知道真相，可以來我們東野一次。腳不是問題，我們可以讓侯爺舒舒服服地過去。”

凌澈霍然起，殷切地著隋，道：“侯爺不用這麼著急回絕我們，咱們來日方長。”

“送客！”隋厲聲喚道，“我已把話說的很明白，今日別后請勿再登門。那麼多扈從圍了我的府院，讓我覺得非常不舒服。”

兩個常隨已破門而，水生不卑不地道：“國主，請。”

“好。”凌澈瀟灑地走出房門，又把不舍的凌恬兒一并拽走。

“侯爺，我東野國主兩次親登貴府，是何等的誠心？老臣相信不久后咱們就能在東野相見。至于北黎……”老國師轉頭向庭院上方，“他們早已棄了你，你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