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寧梧之所以會出現在侯府后面的那片荒地里，實屬意外之為。直到清醒以后，都沒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居何方。是后來從榮旺和紫兒等人口中，斷斷續續得知了關于建晟侯府的大致概況。

寧梧被眼前的事實驚呆了，自己居然一口氣跑出這麼遠的距離！

在心里思忖，這座矗立在北黎邊陲上幾乎與世隔絕的侯府，或許就是老天賜給最后的避難場所。

寧梧是江湖殺手，負多條命，被家衙門通緝在逃的那種。

關于曾經所承哪門哪派，又是被哪些權貴在暗豢養，絕對不會給任何人知曉。就算是撥開衫，為包扎傷口的隋也不例外。

寧梧第一眼瞧見隋，沒有認出來他是誰，只覺得這個冷峻的男人以前好像在哪里見過。

建晟侯的頭銜在腦海里來回閃過好幾次，才突然想起來，幾年前與他在西北漠州那里見過面。

當時被派到漠州去殺一個人，那個人卻是隋想要保護的對象。隋帶人趕來時，那人已死在的劍下。當時避在那殺人現場的房梁上，暗暗地遠遠地瞥見過隋一眼。

那時候的隋拔剽悍，隔著老遠都能被他上那氣勢所震撼。真是世事難料，當年披靡一方的漠州鐵騎統帥，沒有死在西祁那幫韃子的刀下，卻自遭意外摔殘了雙……

寧梧對能站在自己面前的隋有很多疑問，正如隋對陌生的同樣有很多疑問一樣。

“寧梧是你本名麼？”

隋是和染一起過來見的，被那一看到自己就嚇得哆哆嗦嗦的小丫頭紫兒，攙扶起，半靠在后摞起的厚墊兒上。

寧梧心下清楚，自己這條命是眼前這對夫妻共同所救。和這位侯爺夫人打了道，知道絕對沒有看上去這麼弱弱。能讓隋如此張在乎，能把從閻王爺那里拽回來，或許就是這位夫人把已殘廢的建晟侯治愈好的。

“在外肯定不這個名字。”寧梧虛弱地回道，手在前的傷口上，“是約記得，小時候被爹娘這麼喚過。這條命差點就掛掉，醒來便不由自主地說與夫人了。”

隋和染先后坐到暖炕對面的兩把圈椅上。染似乎沒打算開口，與寧梧講話的只有隋一人。

寧梧已沒有剛醒來時那麼慌張凌，沉穩了許多，再向他們二人時，眼神便不自覺地出幾分寒意。

不是針對他們，對待救下自己命的恩人，就算自己再不是什麼好人，心也是長的。只是被人訓練這副德，以至于那小紫兒一見了魂兒都要嚇沒了。

隋故意不去瞧側的染，抖了抖寬大的袍袖，沉聲道：“被何人追殺？”

“仇家。”

“往下說。”

“雇主給我看錯了畫像，然后……我殺錯了人。”寧梧含糊地講述道，既然的份瞞不住，只能籠統地講出一二。

“殺錯了，補回來便是。”隋微瞇了眸，“不愿意說實話，今日就離府吧，生與死看你自己的造化。”

寧梧垂下頭，傷口騰騰地跳起來，那疼痛之直往心里鉆去。外面冰天雪地，出去只有死路一條。之前對付染的盤問就夠費勁兒了，如今再添一個隋，丁點謊言都要被揭穿。

“殺錯人可以補救回來，恩公說的沒有錯。”寧梧承認道，“但我卷了一場棘手事端里，可能為了替罪羊。我這人以前好勝心強，得罪過不同行。我的追殺令一出，大家都想斬我首級，領懸賞是小，泄憤是大吧？”

看得出隋已沒有耐心，遂放手一搏，裝得神神地說：“號令我們的幕后黑手，我不清楚他的真是份，這點侯爺應該能明白。至于我看到什麼……”

隋居然沒有停？他就不怕惹一？知道越多越容易出事的道理，他難道不懂麼？

可隋沒有打斷，寧梧只好著頭皮道：“快到歲末，盛州有個地方搜刮出不銀子，打算孝敬給在雒都提攜他的一個大。上面接到線報，派我過來在中途殺人劫貨。橫豎都是贓款，沒人敢把事鬧出大靜。”

一直單手支頤的染，終于在這時候直起腰，的心跳開始加快了。

“我趕到的時候，押解這趟鏢的和那吏親信之間起了訌，死了不人，應該沒留下一個活口。那麼多走不了明道的金銀錢財不知去向，我就為上面懷疑的對象。”

寧梧這份言辭終于取得隋的信任，他抬手按了幾下太，說：“事還沒有調查清楚，各方便急著把你推出來頂缸？”

“沒錯。”寧梧苦地笑了笑，“我總覺得這背后有更大的謀，所以我不能死，我得活下去調查清楚，還自己一個清白。”

“恕我直言，一個殺手還不了自己清白。”染清了清嗓子，“這件事你就算弄清楚，也無冤。你的份，使得你見不得。你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自去衙門自首，把你這些年犯下的案子跟家代清楚，然后等待斬首；要麼從此姓埋名，跟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

寧梧自食道里吐出一口鮮，心里實在太過憋屈。盡管從一個殺手口中說出“冤枉”二字有些稽，但事實就是如此。

染趕坐到炕沿兒邊上，替寧梧干凈淌出來的漬。和隋已寧梧道出原委，事講到這里就算差不多了。

“你且先小憩一會兒，現在不可緒激。”染勸兩言，終將寧梧按躺回去。

隋和染走回東正房里，卻對寧梧所說的話訝然不已，寧梧就是個巨大的麻煩啊！

染向一臉憂郁的隋，再次喟，他這強慘男二的屬是擺不掉了。好不容易發回善心，就給自己找了這麼多事兒。寧梧一旦東窗事發，建晟侯府必跟著遭殃。說不定還得把嫁禍到上的莫須有罪狀，一并戴到隋頭上。

“寧梧到底效忠的是誰，那盛州吏姓名是什麼，從今以后你，還有府上所有人都不準再打探一個字兒。你給用些猛藥，待能起床下地，立馬把攆出侯府。我們自己本就是泥菩薩過河，像世這麼復雜，絕對不能接。”

水生和郭林為隋帶回來的東野消息，就足夠讓他心如麻，這邊再加一個隨時發的寧梧，他現在已是一個頭四個大。

“還有金哥兒呢。”染咕噥一聲，“他現在到底是回到錦縣上了，還是滯留在盛州里，我們不得而知。是我見識短了，以為只有雒都那麼腐敗潰爛，原來地方上早已如此。”

“金生不會有事。”

隋像是說給自己聽，他不能接金生再出任何意外，他可是剛剛娶了娘子的人。

“事是遭了點，我們一個一個慢慢解決。”染啟齒笑說，“你一定可以的。”

次日，水生一大清早便去往延邊街米鋪。染惦記蕓兒，讓水生替自己帶過去不東西，手爐、皮袖筒之類的樣樣不缺。

郭林則一頭扎進東正房里，陪著隋一起鍛煉起來。隋心里著急，總想立竿見影，一鍛煉就跟玩命似的。郭林邊相勸主子悠著點，邊覺得又看到當初統領漠州鐵騎的隋大將軍影了。

東正房的房門閉著，在寧梧沒有來之前，他還能兩邊串走一番。如今勉強算是防備吧，隋只能關在東正房里練習。

染偶爾過去瞧一瞧，大部分時間還得置府中各事。

“暖閣那位今早吃了不東西，這會兒又睡下了。”鄧媳婦兒垂立在染旁，輕聲道，“難為小紫兒天天提心吊膽地伺候著。”

“讓大往這邊跑，累了乏了直接去對面屋里。”染翻了兩頁賬簿，腳邊的銅火盆里發出兩聲簡短地嗶啵響。

“奴明白，昨兒已跟大說過，他機靈著呢。”

“離第一次收利還有大半個月時間，那幾家鋪子不知近來怎樣。”把賬簿合上，“過兩日天氣好些，你隨我去縣上轉轉，總得暗中訪一訪。”

鄧媳婦兒應了聲諾，又道：“咱們賬上的現銀還能維持過去，夫人別太心急。”

“庫房里那些稻子要看些，再過不了多久，只怕外面就要鬧起荒。”

“李老頭他們閑不住，后院沒啥活做了，就惦記去大興山里撿些柴火回來。咱們家防范于未然，準不會肚子的。”

染朝鄧媳婦兒眨了眨眼眸，咯咯地笑道：“去年你不在府上，我們那會兒就差逮耗子吃了。到了春天之后，天天吃野菜葉子，把蕓兒那小臉兒吃的賊綠。”

染說得過于夸張，畢竟再艱苦的日子里，都沒有讓大家斷喝靈泉水。

“夫人別說，奴真吃過耗子。”鄧媳婦兒苦笑道，“那時候家里太窮，實在沒啥活路。”

染拉過鄧媳婦兒糙的手指，來回挲兩下，“以后不會啦，侯府會越來越好的。”

主仆倆說話的聲音極小，可還是讓躺在間壁暖閣里的寧梧聽了去。以為這建晟侯府總歸是個大戶人家，哪想里子這麼薄，居然要撿柴火、吃菜葉子度日。這跟雒都那些大簡直是天壤之別，與曾經的認知完全不同。

屋外突然傳來聲響，只聽榮旺在外面興地喊：“侯爺，金哥兒回來啦！金哥兒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