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生氣,楚懷安手上的力道便又加重了些,好似恨不得將蘇梨攔腰折斷,蘇梨面未變,抵著楚懷安的膛拉開些距離,脣角扯出一抹淡笑:“牀幃,自是見慣了風塵才能學得一二。”
說得雲淡風輕,楚懷安卻氣得夠嗆,剛要說話又見蘇梨皺眉,滿臉嗔怪的了他的肩膀:“侯爺弄疼我了,怎地與那些不知憐香惜玉的胡人一樣魯?”
不僅不避諱自己曾被俘的事,還幾次三番故意在楚懷安面前提起,楚懷安就是再傻也看出的意圖。
在故意躲他。
想到這裡,楚懷安下怒氣收了力道,卻並未放開蘇梨,只盯著道:“此番回京,你先是謊稱自己亡夫育有一子,如今又幾次三番提醒爺你失節浪,你是覺得自己天姿國怕爺會對你見起意,還是怕自己日日面對爺的卓然之姿會控制不住心?嗯?”
最後一聲從鼻腔溢出,像細的羽打著旋兒輕輕落心間。
他的眸子亮得嚇人,深邃幽黑的眸底倒映出蘇梨有些發怔的臉,這個問題像一陣風捲的心臟,一直吹到那被塵封了五年的,封條搖搖墜,可沒等解封,蘇梨便被捲起的塵埃嗆得險些掉下淚來。
那塵埃刺肺腑,耳中恍惚間又響起無數人的譏笑冷嘲,蘇梨猛地推開楚懷安:“侯爺,你我份懸殊,如今又是在宮中,請你自重!”
蘇梨語氣急促,失了鎮定,連那緋紅的胭脂都掩不住陡然蒼白的面,楚懷安看得一驚,想起上還有餘毒未清,連忙上前,不由分說的將打橫抱起,厲聲高呼:“來人,宣太醫!”
蘇梨腦袋痛得厲害,眼前又變一片紅,楚懷安的聲音漸漸離得越來越遠,周圍陷黑暗和寧靜,靈魂離了一般飄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腳終於踩到實地,視線也恢復清明。
擡頭,一明月掛在夜空,清華的月傾灑了一地,打更的更夫哈欠連天的走過,周遭的景象卻模糊不清,蘇梨正覺詫異,手裡忽的多了一張紙條,低頭一看,是一排似遭狗啃了的醜字:三更老地方見,共商大計!
剛看完,那紙條便著了火,蘇梨連忙甩掉,擡腳一陣蹦跳踩滅火星,眼前忽的一黑,卻是被人套上麻袋扛在了肩上。
“你們是誰?快放我下來!”
失聲尖,扛著他的人卻恍若未聞,只一個勁的撒足狂奔,顛簸之中,蘇梨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難,不知道過了多久,被人丟到地上,頭上的麻袋被扯開,卻已是天大亮,尚未分清楚發生何事,便有無數人圍著指指點點,不多時還有人衝丟爛菜葉子。
腥臭的味道涌鼻腔,蘇梨再也忍不住偏頭嘔吐起來。
“嘔!!”
麻麻的人羣和爛菜葉子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欣喜悉的聲音:“好了好了,終於吐出來了!”
偏頭,搖曳的燭火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胖子拿著痰盂坐在牀邊,見蘇梨睜開眼睛,連忙道:“可還想吐?有覺就再多吐一些,這樣毒素才能早日肅清。”
腦子脹鼓鼓的發疼,蘇梨皺眉搖了搖頭,立刻有醫端了茶水給漱口,又幫了才扶著躺下。
頭頂的雲紗輕輕搖曳如流雲一般,蘇梨愣愣的看著,一顆腦袋忽的探到正上方看著:“覺如何?還活著嗎?”
他故作輕鬆,滿臉著子紈絝氣息,與當年那個寫得一手醜字的年如出一轍,蘇梨安靜的與他對視,終於從方纔的夢魘中離出來。
暗暗鬆了口氣,蘇梨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冷汗,裡都在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正想坐起來,額頭被輕輕了,楚懷安認真的看著問:“剛剛夢見什麼了,我聽見你在我救你。”
楚懷安,救我!
他從未聽過如此殷切期盼的呼喚自己的名字,也從未聽過那樣慌無措的聲音,絕又悲涼,每一聲的呼喚,都用力撥他的心絃。
“……醒來就忘了,約莫是個噩夢吧。”
蘇梨回答,垂眸掩蓋眸底尚未完全消退的後怕。
知道不肯多說,楚懷安也沒再追問,起退到一邊騰出位置給胖墩墩的太醫繼續醫治。
到了後半夜,蘇梨的況終於穩定下來,楚懷安這才轉走出偏殿,值夜的宮人正小心翼翼的往走廊的燈籠裡添燈油,見他還未睡,連忙恭敬的行禮,他擡手免了規矩,思緒隨著走廊上輕輕搖晃的燈籠飄遠。
蘇梨昏迷的時候,除了讓他救,最後快醒的時候,還用極低的聲音問了一句:“你爲什麼不信我?”
那聲音很輕很,夾著一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心尖。
他想起這五年總是縈繞不散的那個夢,在夢裡,他醉得一塌糊塗,蘇梨總是哭得撕心裂肺的質問他爲什麼不相信。
他一直不記得要自己相信什麼,卻記得語氣裡的悽楚悲絕。
原本楚懷安對這夢境並不是很在意,方纔聽見蘇梨神智不清的呢喃後,卻再也無法忽視起來。
那夜他醉酒醒來,蘇梨便人間蒸發杳無音信,只怕當晚他們談及之事,與當時失節土匪窩有關。
可如果是這般要的事,他爲何會不信?
……
第二日便是除夕,寅時一刻,宮人早早的忙碌起來,務府的太監麻利的在宮殿四掛上綵綢和大紅燈籠,膳房的廚拿出看家本領開始烹飪食材,尚局的宮捧著華貴的服飾前往各個嬪妃的宮殿爲們梳妝打扮。
蘇梨睡了一覺,神好了許多,一早也躺不住,起牀梳洗換上太后昨日送來的新,如昨日一般簡單化好妝,正準備去給太后請安,楚懷安便穿著一寶藍錦大步走進來。
約莫是難得起這樣早,進門以後他便打了兩個哈欠,臉上尚有朦朧的睡意未消,平白將這一錦裝扮出來的風流倜儻削減了一分。
“侯爺早。”蘇梨福行了個禮,待楚懷安走近,彎腰幫他理了理腰帶。
“誰許你這麼早起牀的?”楚懷安頗爲不滿,擡起蘇梨的下,拇指胡去臉上的薄,出仍有些病態的蒼白臉。
“臉怎麼這麼差?”楚懷安皺眉,表有些沉鬱。
“休息一夜已經好多了,多謝侯爺關懷。”蘇梨解釋著後退一步,與楚懷安拉開距離。
指尖失了的,心底涌上小小的失落。楚懷安單手負在後,隨意開口:“今日除夕不用上朝,但朝中大臣都要進宮參加宮宴,我沒什麼時間陪你,萬一有什麼事,差人到花園或者書房來找我便是。”
“好,我不會給侯爺惹麻煩的。”蘇梨低頭乖順的迴應,楚懷安的臉臭了一分,他剛剛那句話是在警告不要惹事嗎?
“罷了,我看你臉不好,今日就不要四走了,等我晚點回來再一起去參加宮宴。”
楚懷安揮揮手替蘇梨做了決定,蘇梨如今份尷尬,在宮中走也多有不便,如此便再好不過,剛要答應,楚懷安手解下腰上的鏤空白玉塞進蘇梨手裡。
“拿著,仔細別弄壞了!”說完,轉離開。
白玉溫潤,又殘留著主人的餘溫,握在手中手極佳。
這玉是先帝在楚懷安十歲生辰時賜給他的,他一直隨帶著,幾乎從未離,見玉如見他本人。
蘇梨拿著玉,神有些恍惚,五年前,這玉也曾在手中,只不過那時,這玉是那人要納爲妾的聘禮。
思緒紛雜著,一宮婢邁著小碎步,翩然而來,蘇梨收起思緒,將白玉揣進袖兜。
“三小姐,貴妃娘娘有請!”
這宮裡統共就兩位貴妃娘娘,安家那位貴妃和蘇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能在大清早派人來請蘇梨的,便只有剩下那一位蘇貴妃了。
五年不見,難得這位好姐姐在萬千寵集於一的時候,還能記起這個妹妹!
蘇梨默不作聲的跟著宮婢出門,晨乍現,整個皇宮已是張燈結綵,到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氣,來往的宮人腳下步子雖然匆忙,臉上卻都帶著笑,只爲給宮中貴人留下好印象好討些賞錢。
不過幾日,那慘死的李人便像融化了的雪花,誰也不再記得這個人。
繞過幾道宮門,一座華麗的宮殿映眼簾,宮殿門匾是極飄逸的鎏金字,瀲辰殿三個字折著金,熠熠生輝。
楚凌昭尚未登基時,時常與楚懷安一同出遊,蘇梨有幸見過幾次他的字跡,與門匾上那三個字如出一轍。
貴妃寢殿,能得陛下親書門匾,可見聖眷至濃。
蘇梨心下思量,人已邁進殿,及至臥寢,淡雅的薰香飄來,寬大的步搖牀上,緋牀帳層層疊疊,如雲海翻涌。
寢殿裡的炭火燒得極旺,甫一進殿,便捲走刺骨的寒氣,暖烘烘的人發睏,隔著牀帳約可見人只著薄紗橫臥牀榻,腰間鬆垮垮的搭著被,玲瓏的曲線若若現,勾人心魄。
只看了一眼,蘇梨便收回目,垂眸跪下:“民拜見貴妃娘娘!”
“妹妹請起!五年不見,妹妹怎地與本宮生分至此?”
婉的嗔怪響起,蘇挽月開牀帳,只披了一件月白裡便急急的下牀朝蘇梨而來。
人烏髮散,裡鬆散香肩半,瓷白理上的紅痕清晰可見,無一不,無一不在向人宣示的優越。
明明是先派人請的蘇梨,自己卻偏偏要躺在牀上了蘇梨一跪,才作出這樣一幅姐妹深的模樣將蘇梨扶起來。
“貴妃娘娘懷著龍嗣,穿得如此單薄,莫要爲民損了貴!”
蘇梨的提醒,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不肯與蘇挽月靠得太近,伺奉在一旁的宮婢也立刻上前幫蘇挽月披上貂皮做的披風:“娘娘請保重貴!”
“五年不見,妹妹這子倒是了許多,竟也會關心人了。”蘇挽月抓著披風笑盈盈的說,的面紅潤,容煥發,看得出這五年都過得很滋潤,與蘇梨殘妝半掩的蒼白麪容形鮮明的對比。
“貴妃娘娘謬讚!”
蘇梨說著客套話,蘇挽月又上前抓住的手,開口,婉的話語變一道詫異的驚呼:“妹妹的手怎麼變這般模樣了?”
之前了藥膏,手上的凍瘡已經結痂,卻形一塊塊形狀各異的青紫,難看至極,此刻被蘇挽月纖細白凝的手抓著更是不堪目。
蘇梨回手,表平靜:“不過是些凍傷罷了,已經上了藥,開春暖和了便會好起來,娘娘不必如此驚詫。”
蘇梨說得不甚在意,蘇挽月卻捂著紅了眼眶,好一會兒才哽咽著道:“阿梨,這五年,你苦了!”
兩眼紅撲撲的,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連蘇梨都差點被染得生出幾分虛無的姐妹深來。
只是,若真的顧及姐妹,又怎會眼睜睜看著二姐被人退婚,下嫁給張嶺那樣的人渣而不聞不問?
況且當年是誰臨摹了楚懷安的字跡騙自己出府,害自己被山匪擄劫,五年時間難道還不足以讓蘇梨想明白?
心中冷意翻涌,蘇梨面上卻是出一分悲慼:“阿梨早已失節,如今又被從族譜中除名,讓長姐掛念已是愧疚難當,如今娘娘懷著龍嗣,何敢讓長姐再爲我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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