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幾個姑娘今日特地定了玉帶街最好的酒樓臨窗最好的雅間等著看進士游街。謝瓊韞穿著水藍百蝶穿花廣袖襦,臂上挽著銀灰披帛,正優雅地品茗,邊上圍著幾個曹家的小姐,正不住地夸贊的親哥哥。
“表哥才十八歲就中進士,這個年紀真是滿京城都找不著幾個呢!”
“可不是嘛!像我大哥,鄉試考了兩回才是個舉人,一聽說今年斐表哥要下場,嚇得啊,考都不敢考了,說是等三年后春闈再考,免得被人笑話。”
謝瓊韞放下茶盞,溫和笑道:“人各有各的運數,沒什麼好不丟人的。別看哥哥名次不錯,其實他也是日日要溫書到半夜,生怕考得不好,墮了祖父的才名。”
曹家的姑娘們都笑起來。
曹芳掩口而笑,對謝瓊絮道:“絮妹妹,你大哥為何不下場試試?如今太平盛世的,哪來的仗可打?聽說你大哥如今閑得都整日上街抓小賊了,這樣蹉跎下去哪能行呢?不若安安分分讀書,考個秀才,再過三年,也能有個舉人的功名!”
姑娘們又咯咯地笑了。
謝瓊絮臉繃得的,心里也怨怪父親兄長不爭氣,明明是世家之后,小時候資質也是不錯,為何就是不肯走科舉的路?這世道,武哪有文臣來得風面?累得也跟著抬不起頭。
可從前還能仗著自己是嫡敢跟謝容鈺提點兩句科考仕途,可如今再說就是越俎代庖了。
看了許秀春一眼,淡淡笑道:“妹妹畢竟是閨閣子,哪好對兄長指手畫腳的,想來大哥心里自有分寸。”
曹芳卻不打算放過,諷過謝瓊絮,又對許秀春道:“三姑娘是被農婦養大的,那鄉下是什麼樣兒的?有沒有讀書人呀?”
曹蕓笑道:“我看啊,幾輩子都出不了一個呢!別的不說,三姑娘不也是大字不識幾個嘛!”
們對許秀春可要放肆多了,頓時哈哈地笑起來。
許秀春臉漲得紫紅。住了幾個月,宅有些言語上的機鋒已經能聽懂了,知道這笑是完全不懷好意的。當千金小姐,最苦的就是沒讀過書,不識字,不知明里暗里被笑話多回了。
氣急敗壞道:“你們胡說什麼?!誰說沒有?我、我大弟也會讀書!”
謝瓊雯道:“讀什麼書?‘三字姓’麼?”
雅間里轟的一聲笑開了,這下連謝瓊韞都掩著口兒、著肩兒地笑。
許秀春滿臉醬,氣道:“不是!我大弟是在縣城讀書的,每月還有銀兩……他、他還被一個有名的先生收徒了!”
謝瓊雯毫不留地嗤笑:“讀書是費銀子的事兒,筆墨紙硯束脩,哪樣兒不要錢,沒聽說過還有銀兩的。天哪!你大弟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你不也說過,那是個渾人嗎?”
曹蕓夸張地張大道:“那可真說不準呢!聽說鄉下人都是沒有教養的,最做些狗的事兒!”
“他沒有!他是讀書好書院才給錢的!”
許秀春從來不喜歡那個所謂的弟弟,卻從未想到有一天要在外人面前拼命維護,好能給自己撐腰。
曹大姑娘曹萱深明大義道:“好好好,沒有就沒有,那你大弟可下場了?考了什麼試?生試?鄉試?會試?”
什麼試什麼試的許秀春不懂,但想著,許南既然都到縣學里讀書了,鄉試肯定過了。于是揚著臉道:“鄉試?我大弟六歲就考過啦!”
曹蕓揚聲道:“喲!沒準大弟還是今年的狀元吶!”
一群姑娘笑得東倒西歪,謝瓊絮捂著,心鄙夷,這許秀春真是太蠢了!
曹萱笑過后,咳嗽幾聲讓妹妹們收斂,然后一臉認真地問:“你大弟什麼名字?一會兒讓人去看榜,找找看有沒有你大弟?”
許秀春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看曹萱態度誠懇便當了真,如實道:“許南。”
曹萱咳了一聲,轉頭吩咐自己的丫鬟:“一會兒人了,就去看看杏榜上有沒有許南這個名字。”
丫鬟強忍笑意地道是。幾個妹妹又低低笑了,曹萱笑瞪們兩眼,們也不怕,正要說什麼,窗外突然鑼鼓喧天。
“進士游街啦!”曹蕓第一個湊到窗邊,“快來看二表哥吶!”
浩浩的游街隊伍自朱雀門出,敲鑼打鼓穿過皇城中軸玉帶街,小役高舉一面面旗幡,樂工吹吹打打,熱鬧非凡,一個個進士騎著高頭大馬,分作兩列,為首一人著大紅袍子,頭戴翅冠,紅映著雪白的面孔,艷若桃李。
“那是誰?!”曹蕓尖聲道。
街上觀者云集,也都又張又興地著馬上的紅年,睜圓了一雙雙眼睛,嗡嗡地頭接耳。
“是、是許澄寧吧?”
“是……吧?許澄寧多大來著?”
高舉皇榜馬而來的傳臚給了他們答案:
“壬辰年三月十八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第三甲賜同進士出。”
“探花,梁兆琦!”
“榜眼,沈耘!”
“狀元,許澄寧!”
轟隆一聲,歡呼雷,仿佛整座皇城都蹦了起來,聲掀起滔天巨浪。
“贏啦!我贏啦!”
“許澄寧中狀元了!發大財啦哈哈哈哈!”
街上靜太大,許秀春知道是狀元來了,有點好奇,探出腦袋去看那狀元郎。只見那人臉白白的,大眼小,長得果真跟戲文里說的一樣極好看。可不知怎麼,看著有幾分眼,瞇起了眼睛,越看越像在哪里見過,可就是說不出誰來。
沒等想明白,前面突然發出一陣哄鬧聲,一群十多歲的書生正趴在酒樓欄桿上,扯著嗓子大喊“許澄寧!許澄寧!許澄寧!”然后一邊抖著手里的橫幅,“長安府之”五個大字呼啦啦地闖人們的視線。
許澄寧騎在馬上,由小役牽著慢慢向前走,無數鮮花、帕子、荷包紛紛灑在上,香氣撲鼻。不知是誰先開始了有節奏的喊,轉眼所有人都開始一邊舉拳,一邊齊聲地喊“許澄寧,許澄寧”,熱澎湃。
漫天的呼聲與紛揚的花朵里,看見鐵牛夫婦抱著小兒子,往日滄桑愁苦的臉綻滿了笑容;小滿騎在馬叔肩頭揮舞著小短手哇啦哇啦興地大;陸昌和幾個長安府的書生在客棧二樓,半邊子出了窗外,歡呼雀躍地朝招手。
無數道滾燙的眼神落在的上,狂熱得幾乎要把燒沒了。
這不是在看狀元的眼神,而是看財神爺的眼神。
許澄寧抬頭一笑,也對他們招了招手,在響徹云霄的歡呼聲中穿而過。
秦弗站在窗邊,看著隊伍里那個紅的小小影,不知誰丟的一枝海棠正好在冠上,滴滴垂在鬢邊,一時竟不知是人比花還是花比人。
單右吁了個哨:“這小狀元長得真不錯!”
秦弗轉離開,單右忙跟上去。
“殿下,您要去哪兒?”
“賭贏了,當然去討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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