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又到了年下。

劉琰嘛……還是頭一回在宮外頭過年。

就和陸軼兩個人。

以往過年，人總是很多的，事也多，多得讓劉琰覺得太鬧騰。

而且以往過年，只要把自己收拾停當就行了，要做什麼，這個年要如何過，都不用心。

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劉琰頭一次知道過年有這麼多的事要安排，還有這麼多的講究。縱然不用事事親力親為，也總不能樣樣甩手不理。

大姐姐幫了不忙，哪怕自己手里也是一攤子事兒，還沒忘了指點、幫著、教著劉琰，告訴諸般講安和忌諱，還有一些人世故上的事。最后還安：“不要，你才剛親，頭一次料理這樣的事，有所疏旁人也不會太介意。”

“我還想辦得好些。”劉琰把手里的冊子收起來：“如果真的厚此薄彼了，說不得有人會多想。”

福玉公主笑了：“你能想到這個，就很好了。沒錯，有的人確實會多想，然后由此生出多事來。”

拿著一張禮單，劉琰輕聲問：“安王府那邊……”

安王其實已經被削爵，但劉琰還是習慣稱安王府。

不這麼說，又要怎麼說呢？

“我還是按舊例，又多加了些實惠不打眼的東西。”提到這事福玉公主臉上也沒了笑容：“安王不在，他們日子也不大好過。”

劉琰點點頭，也這麼想的，所以打算送的也不是那些華而不實充面子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的柴炭、皮料、布料、補品和一些藥材。劉琰聽說，安王府和原先早就不一樣了，因為安王壞了事，府里人沒剩多，除了一些使的，就剩下小朱氏邊的人。安王府里現在還有小朱氏帶著兩個年紀尚小的孩子，兩個安王的侍妾，以及為數不多的仆從過活。小朱氏做主，把安王府的大部分院子都鎖上了，帶著安王府現在剩下的人都住到了原來安王府西北角的院子里，過著和圈差不多的日子——即使還能出門，又能去哪兒呢？朱家也沒剩幾個人了，旁人可不敢和往來走。

陸軼幫了不忙。

劉琰發現這世上大概就沒有他不懂不會的事了。

嘖，同樣是人，他也沒比別人多長一個腦袋或是一顆心，怎麼他就這麼能耐呢？

劉琰想起這事兒，心里有點甜甜的，覺得自己這個駙馬有本事。但也有點酸酸的……被這個人一襯，好象實在乏善可陳，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地方。

嘿，反正他們現在是夫妻了，這個人的好，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而且這個人是的了。

兩個人過年也并不覺得冷清。

年夜陸軼陪著逗了一會兒新抱來的貓兒，陪說話，告訴他以前是怎麼過年的。

常常是一個人，而且在哪兒過也說不定。可能是在山上，可能是在一個很偏遠的不知名的村落里。

聽起來很孤單，有些凄涼。

問陸軼，一個人過年心里難過嗎？

陸軼認真想了想：“有時會。一開始的時候哪怕是對著自己也，不承認自己孤單。后來習慣了，也會想著，將來會不會有個人陪著自己，一起喝碗熱湯，坐在一塊兒，聽我說說話。”

劉琰聽著遠零零落落的竹炸響的聲音，輕聲問：“那現在和你當時想的一樣嗎？”

陸軼握著的手，微微一笑。

“我……其實也……”劉琰猶豫了一下：“從我記事的時候，就是在曹家過年的。那時候父皇和母后都不在。還小的時候，就覺得過年熱鬧，有好吃的，有件新裳，舅母還給我買了新頭繩和絨花，跟著表兄表姐他們一起，很熱鬧的。不過后來我就覺得奇怪，那會兒吳家表姐也常在曹家和我一起玩，但到過年的時候，就要回吳家去了。等我再長大一點就知道了，年是要在自己家里過的，但可以回家和父母團聚，我卻不能。”

“等后來進了宮，算是一家團聚了吧……但是……”

這個一家團聚，和年一直盼想象的有些不同。

一家人分散居于不同的宮院，彼此間隔得很遠。這個皇宮太大了，大的劉琰沒法兒用家這個字來概括它。

旁人都能說回家，只能說回宮。

回宮，不是回家。

陸軼也問：“那現在呢？”

劉琰握著他的手。

現在……好的。

就象陸軼說的，有個人陪著，一起喝碗熱湯，說說話，就很好。

桂圓進來送了兩碗甜羹，又添了炭，順便回稟：“公主，駙馬，外頭下雪了。”

劉琰一時興起：“咱們去外頭看看。”Μ.166xs.cc

陸軼當然不會攔，給拿了斗篷裹上，然后兩人出了屋子。

雪起先下得小，沒走出多遠就下了。雪片紛紛揚揚，無聲無息的自天而降。陸軼頭上、肩上不多時就落了一層雪，劉琰手去替拂拭，不過好些雪片不等拂落，就已經化了水珠，一點點象水一樣沾在陸軼的發間。

“冷吧？”

陸軼搖頭。

“你別騙我，肯定很冷。”

劉琰把傘撐開，這是一把絹傘，素面，傘是出門的時候桂圓拿的，嗯，遮住兩個人足夠了。

陸軼把傘接過去。

冬夜里，下著雪的公主府，對劉琰來說很新奇，新奇的好象這不是自己家，是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往昔悉的亭臺樓閣，一草一樹，都在雪里換了個模樣，安靜，朦朧，似遠還近。

“你聞到了嗎？”

“嗯，梅花開了。”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也是這樣，說話，也有梅花，還有雪。”

劉琰往有些涼的指尖上呵了一口氣。

花香如故，但和陸軼的關系可不比去年啦。

梅花香氣格外清冽，就象他們曾經在朝云園梅林那時聞到的一樣。沒風的時候，幽微的香氣就散漫的飄浮在鼻端，若是風吹起來，香氣就彌散開來，隨著風去向更遠的地方。

隔著墻，熱鬧的竹聲響了起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