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前到了z大附近,等紅燈的間隙,梁聿之發了條微信。
沒回應。
于是車子開到租的房子那里,停在每次下車的那條道上。
他也并不著急,在車里坐了十來分鐘。不過沒等來的回復,倒是等到了本人。
不知從哪條道轉出來的,與z大相反的方向,兩道影走過前面的零售店,停下了。
小區門口慘白的投燈將他們照得一清二楚。
唐西澄站在門口,肖朗正在同說話,問明天是否會去圖書館。
點頭。
肖朗笑了笑說:“那明天見。”
他離開了,西澄轉準備回去,走了一步忽然又回頭,看向泊在對面道上的那輛車。
核對了車牌的每一位,確定了沒看錯,有些驚訝。沒有遲疑地穿過馬路,走去駕駛位那邊敲了敲窗。
車窗降下來,西澄看到車里人,他沒多講什麼,將的口紅從窗口遞還。
“你的。”
西澄接到手里,又看向他。燈樹影之下,明暗分明折疊度相當高的一張臉,只有眼睛能看出他有些疲倦。
公司的前臺姐姐說過他上最優越的地方是眼睛,偏窄長的雙眼皮,瞳深,連休息不好時的眼窩都是好看的。
目對視一下,梁聿之神淡淡的,問:“做什麼去了?”
西澄手機拿在手里,打字給他看:“看電影了。”
“和男朋友?”他像是玩笑又像是正經發問。
很出乎意料的問題。
西澄愣了一下。
梁聿之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有興趣聽答案,不等回應,波瀾不興講一句:“走了。”
車窗闔上。
然而在啟車子前,又聽見篤篤兩聲。
這次車窗落下半扇,他問什麼事。
西澄的手進來,舉著手機,亮起的屏幕上幾個字:“吃東西嗎?我請你。”
剛過九點,吃夜宵的時間。
天氣這麼冷,喝羊湯很合適。
這麼想著的時候,看到梁聿之打了個手勢,示意退開點,以為他又要關窗走了,只好讓到一邊。
沒想到他開車門下來了。
西澄忽然就從低頭看他變需要仰頭的姿態。高可能剛過他下。
梁聿之手在大兜里,看看:“吃什麼?”天氣很冷,話一出口就有薄薄霧氣。
西澄問他喝羊湯行嗎。
他眉梢抬了抬,“你喝得慣嗎?”
西澄收起手機,點頭。
不止喝得慣,還很喝。
也不必特地去找一家羊湯館,往左手邊走百來米,就有一間。
只是很不巧,他們過去的時候,店已坐滿,不太大的空間,五六張桌子。
唐西澄看著升騰的熱氣,思考了一下。悅現在周末都出去住,今天應該也不會回來,在手機上征詢梁聿之的意見:“買回去吃吧?”
后者很無所謂的態度:“都行。”
于是西澄進去店里,拿到點餐單選了兩份羊湯,旁邊寫上“打包,不需要餐”,之后給在窗口忙碌的老板娘。
付過錢,站在店里等。
旁邊食客有吃有聊,聒噪氛圍中彌漫羊的味道。
十分生活氣的環境。
回頭一眼,隔著那些餐桌上彎彎繞繞的白蒸氣,看到梁聿之在門口半開的保溫簾旁等,正式的白襯衫配黑大,明明與仄的小店是格格不的,然而他并無任何的無所適從,很自然松泛的狀態,右手撥弄著打火機,并沒有點煙。
店明黃燈斜照出去,他像站在界,一側是凜冬黑夜,一側是室煙火。
西澄腦袋里徒然冒出喬逸的吐槽之語——“他嘛,堪堪一副好皮囊而已。”
幾分鐘后,兩份羊湯裝好了。
西澄提著打包袋出門,梁聿之朝手,其實兩碗湯的重量實在不算什麼,但很順從,把手里的袋子給了他。
照原路走回去。
大約是因為所謂的“平安夜”,這個時間外面仍然有不充滿活力的年輕學生,學校附近這種氛圍會更明顯一些,路邊甚至有賣蘋果的攤販,并不特別的蘋果用盒子裝好,印上“平安”,便在這個晚上價翻倍。
往回走的短暫路途,很難避免一些目。
西澄想,如果不是在,梁聿之應該會被要微信的。
進了小區之后,開始稀稀疏疏落起雨點。
幸好沒有多路,很快就進了樓道。
開門進屋的瞬間,被暖氣包融,整個都熱起來。西澄換了鞋,將外套丟在沙發上,回接過梁聿之手里的袋子,放到餐桌。沒有鞋給他換,也就不必問他。
梁聿之下大,搭在椅背上。
西澄去廚房拿筷子和湯勺,拆了雙新筷子,梁聿之也過去了,頗狹小的空間,兩三平米,窄窄的作臺上沒放多東西,旁邊地面擱著一臺小積冰箱。
他在水槽前洗了手,扯了旁邊的廚房用紙干。
西澄遞一份餐給他,梁聿之低頭看了眼勺子,機貓的圖案。
西澄猜測他可能覺得稚。但沒有別的了,這個是買泡面送的。
最后梁聿之還是用了那把勺子。
羊湯的分量很足,他并不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這大概是他同別人吃過的最安靜平淡的一頓飯,不需要講話,也不需要聽旁人講話,但又確確實實有人與他一起。
這兩年,他除了一個人的時候在家做飯吃,更多的時候不是在應酬局上,就是和喬逸那幫人,再就是偶爾在舅舅家。
沒有現在這樣的。
當然,他原本并不是打算來吃東西的,也沒那麼好心腸特意給送口紅,純粹他自己心里不暢快,也不想回去,隨便找個事做。
筷子擱下,看向坐在對面的人,吃東西認真,似乎完全專注在食上,長發隨意挽了個馬尾,潔干凈的臉因為食的熱氣呈現微微的紅,咀嚼時瘦瘦的臉頰會微微鼓起一點。
看著讓人覺得這羊好吃的。
實際上,口就那樣吧,有點膻。
西澄這時也抬頭看他。
“我飽了,你吃吧。”梁聿之張紙巾慢慢凈手,拿過擱在旁邊的手機,“我回個電話。
他走去客廳的前臺,西澄在那放了張窄長書桌,也有張椅子,但他沒坐下來,只倚在桌沿邊。
白黑,很出挑的一道影,像平白出現嵌整個背景里,映在落地玻璃上,與外面雨里闌珊的影一起。
西澄看了一會,收回視線。
電話那頭,姜以慧的聲音講著:“我回來才想到,你看要不要讓陳媽過來,這樣也好照顧照顧你的生活?”
“不用,我不需要人照顧。”梁聿之說,“爺爺習慣了在,別換他邊的人。”
他說這話的語氣有些強,姜以慧便不再講,緩緩應聲:“那好吧,隨你。”
“您早點休息。”梁聿之掛了電話,闃黑的玻璃窗外雨聲不減,他低頭時留意到書桌上有盆眼的東西。
那顆“楊桃”。
好像長大了點兒。
大概是這屋里唯一的綠植了,如果這東西算綠植的話。
他視線移開,隨意掃了下整張桌子,沒的書和筆記,目落在桌角的青蛙罐子上,青蛙肚皮有塊片,按一下,張開,掉出一顆糖來。
咸檸檬糖。
梁聿之訝異,看了兩眼,拾起那顆糖又丟回青蛙的。
西澄吃到一半也飽了,收拾桌面,餐后垃圾裝回打包袋里,聽到梁聿之問:“你桌上那盆是什麼?”
他指一下臺。
西澄看過去,然后便找手機,回憶一下,想起在外套口袋里,正要去沙發那邊,梁聿之已將自己的手機解了鎖,點開“notes”遞給。
西澄頓了一下,接過去,寫完給他看——
鸞玉,仙人掌科。
“鸞玉,”梁聿之讀了一遍,“名字不錯,長得差點意思。”
他說話還算委婉。
不像喬逸之前說“這玩意兒長得也太他媽潦草了吧”。
梁聿之看著臉頰的梨渦,問笑什麼。
西澄不打算回答,梁聿之也不在意,接著問:“所以你為什麼養這個?”
“不是我,是我外公的,他讓我養到開花。”
“這東西還能開花?”
“會開,但要很久。”
梁聿之看完那幾個字,本要說你外公該不是騙你的吧,看看很肯定的眼神便又作罷。外公是梁泊青的老師,他曾經在梁泊青家里見過合照。
西澄將手機還他。
梁聿之看了下時間,“你休息吧。”取了外套。
西澄從邊柜里拿了把折疊傘給他。
臨走前,梁聿之想起什麼,轉過頭問這算不算要請的那頓飯。
西澄搖頭。
當然不算的。
車子在寒風夜雨中一路開回去,梁聿之進屋見玄關整齊堆著幾個箱子,是近期送到的快遞,他讓孫阿姨過來清潔時順便收了。
潦草看了一眼,最上面那件是梁泊青寄來的。
洋包裹,八是什麼年關禮,反正他每年都做這件事,今年人都不在國了也沒忘記。奇怪的堅持。
梁聿之現下也懶得拆,外套撂在沙發上,上樓去了。
到臨睡前才手機,唐西澄在微信上問他到了沒。
他說:到了。
準備關掉對話框時,那只獨角小鹿再次跳了出來。
xx:晚安。
他順手打兩個字,原話回。
互道“晚安”并不是那天最后的對話。
西澄在一個小時后又找了他,向他解釋:和我看電影的并不是男朋友,是我同學,我們在電影資料館上了。
第二天才有回應。
醒來看到未讀消息,半個小時前的:所以你是那種說了晚安并不會去睡覺的人?
想過他會怎樣回,這一種不在預料之。
但坦白回答了:晚安有時候是社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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