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前腳剛出鄭家大門,眨眼的功夫,鄭老爺便回了正院。
他進門時,小兒鄭嘉荷正在鄭夫人跟前撒,氣地問母親討要新首飾。
鄭老爺走進去,想同妻子說正事,見小兒也在,忙嬤嬤帶去隔間玩。
鄭嘉荷是家中小兒,驕縱得厲害,如何肯,只賴著不肯走,噘滿臉不高興道,“爹爹做什麼趕我?有什麼事不能我聽的?”
鄭老爺沉下臉,原想兇幾句,卻被鄭夫人給攔住了,聲道,“荷兒還小,老爺別同計較。”
說完,又朝小兒道,“聽你爹爹的,還不快快出去,你要的那新頭面,我明日就遣人送過去。”
鄭嘉荷這才笑開了花,肯點頭出去了。
一走,屋里便只剩下了鄭老爺夫婦,鄭老爺開口道,“過些日子,我會接一個姑娘到府里,對外只稱是嘉找回來了,這話我只同你說了,你也將把嚴了,尤其不能同嘉荷同幾個哥哥說。”
鄭夫人聽得云里霧里,不大明白丈夫話里的意思,遲疑著道,“老爺的意思是……”
鄭老爺坐直了子,道,“嘉丟了這麼多年,能尋回來的機會也微乎其微。索認養個孩子回來,只當是嘉回來了,這般,母親也不必日夜愧疚。”
十三年前,鄭夫人正懷著小兒,無暇顧及小兒嘉,便大多時候都是婆母鄭老夫人幫忙帶著。那時候鄭老爺的還遠不如現在,府里丫鬟婆子也,鄭老夫人親力親為,把孫養在膝下,跟寶貝疙瘩一樣寵著。結果出門賞花燈時,將人給丟了。
老太太愧疚了十來年,一想起來都還要掉眼淚,跟心頭被割了一塊一樣。
鄭老爺肯答應將兒的份借出去,自不僅僅只是為了安老母的心,若是如此,隨意找個年齡相仿的,如何不行?說到底,他看中的是武安侯府的權勢。
他要是同京城武安侯府了親家,往后在這江州,誰能同他鄭家比肩?
只是,這番念頭,鄭老爺自是不會同妻子說,只面上一派孝順,將老母親搬出來作了借口。
鄭夫人子順,是那種以夫為天的秉,自是鄭老爺說什麼,便信什麼,雖覺得有些對不起兒,可到底點了頭,“我都聽老爺的。那我明日便去騰個屋子出來,同嘉荷住一個院子,姐妹倆也有個伴,這樣可好?”
鄭老爺卻搖頭,“單獨收拾個院子,別怠慢了人家。”
鄭夫人心里不解,仍是點了頭應下。
待鄭老爺走了,鄭嘉荷便回來了,湊到母親邊,親親熱熱問,“爹爹方才說什麼了?”
鄭夫人愣了一下,想起方才夫君的囑咐,便道,“你姐姐有消息了。”
鄭嘉荷面上的笑容一滯,臉塌了下來,“是祖母總念叨著的嘉麼?不都丟了十幾年了,怎麼忽然有消息了?爹爹莫不是被人哄了……”
鄭夫人不妨兒是這個反應,奇怪看了一眼,道,“你可不能喊嘉,得喊姐姐。你姐姐要回來是好事,你怎麼像不高興似的?”
鄭嘉荷忙道,“我哪有不高興,不過是一時驚訝而已!姐姐回來,我自然是高興的,娘不許污蔑我!”
說著,鄭嘉又抱住母親一番撒。
鄭夫人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倒也吃這一套,沒繼續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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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出了鄭府,卻沒轉頭回蘇州,而是去了州衙。
州衙的人早就知道大理寺卿要來,只是不妨他這麼突然到訪,忙去請了知州來。
江州的知州姓陸,剛過知命之年,留著一撮灰白的山羊胡須,看上去慈眉善目,連腕上都繞著串佛珠,還有個六凈居士的雅稱。
他似乎來的頗急,微微著氣,皺的臉上出個笑,沒什麼架子,拱手道,“有失遠迎,世子爺恕罪。”
李玄亦回他一禮,淡聲道,“陸大人客氣了。”
陸知州呵呵笑著,又一副糊涂樣子,只顛來倒去說著,“不敢不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李玄今日初至江州,自不會立即開始查案,也只是來衙署個臉,很快便要去江州邸住。
離了衙署,李玄轉頭便去了邸,他從京城帶來的大理寺員,先他一步便已在江州安頓下來了,得知他來的消息,俱在院里候著。
李玄進門,微微頷首,了負責此案的司直。
司直姓葉,生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強壯,比起文,更像個武。
不等李玄問,葉司直便把這些日子查到的線索一一說了。
李玄只聽著,神一不,最后才輕輕抬眼,定定問,“所以你認為,郭氏滅門一案確為山匪所為?”
葉司直一聽上峰這語氣,頓時后背一陣寒意,啞口無言了。
李玄見他不開口,倒也未曾斥責,只道,“下去吧,明日帶人去查郭家奴仆。”
葉司直忙抹了把冷汗,應下,然后退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后腳谷峰便帶了一人進來,是李玄留在蘇州的侍衛的其中一個。
李玄來江州,自然不會拋下阿梨母不管,大半的侍衛都留在了蘇州,但凡有什麼靜,不到半日,消息便傳到他這里了。
揮退了谷峰,李玄才開口,“說。”
那侍衛便言簡意賅道,“章家已經同秦家提了親事,薛主子同秦二郎和離了。另外,薛主子去了衙門,遞了立戶的文書。”
事的發展,全然同李玄安排的一模一樣。章月娘同秦二郎,一個郎有、一個妾有意,阿梨一旦知道,便絕無可能再占著秦二郎妻子的位置。
至于秦二郎不肯娶章月娘,他許了章家好,章家自然會出力。
李玄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侍衛便又取了封信出來,雙手遞上,道,“這是李知州讓屬下帶來的。”
李玄收下,隨口讓人出去了,打開了信,寥寥幾眼便看了個大概,眉心微微舒展,心中已有了個主意。
阿梨去鄭家的事,再往后延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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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
天又漸漸更冷了些,離過年也越來越近,只剩下三四日了。
早些日子,阿梨便同秦二郎去了衙門,兩人便算是正式和離了。阿梨立戶的文書也堪堪才遞上去,怕是需得過年后才能下來。
這一日,秦三娘來了書肆后院。
阿梨見,忙招呼進來坐,先把手里的暖爐遞過去,笑著道,“外頭冷吧?”
秦三了冰涼的手,道,“可不是麼,你可別帶歲歲出門了,那乎乎的小臉蛋,一出門就得凍得通紅。”
自打阿梨同秦二郎和離后,秦三娘很是不好意思了一段日子,像是不敢見阿梨一樣,還是阿梨主同說開了,兩人關系才恢復如初。
“我二哥說,先前要替你同他舊時一個同窗引見的,他已經同那同窗說了,等開了年,便選個日子。”秦三娘是來幫兄長傳話的。
阿梨聞言自是欣喜,如今一人帶著歲歲,自然一門心思要把書肆的生意撐起來。應了下來,又道,“麻煩你特意跑一趟了,這麼冷的天。”
秦三娘只一笑,“你同我客氣什麼。就算如今你不是我嫂嫂了,我那也還是歲歲的干娘呢。”
阿梨被逗笑,抿著笑著,“那我們歲歲干娘還不快去抱抱歲歲。”
秦三娘立馬起,去抱了搖床里的歲歲,好一陣親熱,才放在膝上,問阿梨,“你同歲歲今年過年打算如何過?不如和我們搭伴吧,過年就是要熱熱鬧鬧的,人越多越好。”
像是隨口一提,但實際上眼神一直盯著阿梨,等著的回答。
阿梨聽罷,卻只是抿著笑,并不作聲。
秦三娘有些急了,忍不住開口,“這又沒什麼要,你的事,我都同月娘說了,你同二哥清清白白,沒什麼可避嫌的。月娘亦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章月娘還未同秦二郎親,但章月娘在娘家境艱難,嫂子因著章月娘和離歸宗一事,氣得回了娘家。章月娘不想家中父兄難做,索便搬出來了,但一個弱子,又無去,如今便住在秦家。
這件事,阿梨也知道。
秦三娘還說點什麼,阿梨溫聲開了口,“三娘,我還是不去了。”
秦三娘不死心,極力勸,“你一起過年,不是我一人的主意,我二哥也說了的,只是他不方便來,故而我帶的話。”
阿梨看上去溫溫的,很好說話的樣子,實則是個執拗的子,打定主意便不輕易改口的那種,任憑秦三娘說什麼,都只搖頭不語。
秦三娘到底是泄氣了,松口道,“你不愿意便算了。”
阿梨反過來輕聲安,“三娘,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你想,我又不是一人,我有歲歲呢,不會冷清的,歲歲多鬧騰,你還不知道?”
秦三娘哪還能說什麼,二人又說了會兒話,眼看著外頭天漸漸黑了下來,怕夜路危險,阿梨便催秦三娘回去了。
送走秦三娘,阿梨回了屋子,便看見歲歲使勁兒晃著手腕上的鈴鐺,叮鈴叮鈴的聲響,驅散了滿屋子的冷寂,還有一旁乖乖蹲著、守著小主人的阿黃。
阿梨見此景,忍不住抿著,出個溫然的笑容。
不管章姑娘在意不在意,是絕不能帶著歲歲去礙眼的,大過年的,不能給人心里添堵。
走過去,低下頭親了親歲歲的臉蛋,語氣里帶了點歡喜,“過了年,我們歲歲就兩歲了,是大孩子了。”
歲歲圓溜溜烏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并不明白娘親說什麼,只知道娘親了自己一口,樂得咧開直笑。
蹲坐在地上的阿黃也跟著“汪”了一句,像是在同小主人玩一樣,又像是在應和主人的話。
阿梨聞聲低頭看阿黃,阿黃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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