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搖搖晃晃地說:“我要去找他!”
顓頊說:“就算去找璟也要吃點東西,你沒有力氣怎麼去找他?乖,我們先吃點東西。”
小夭想掙顓頊的手,固執地說:“我要去找他!”
顓頊看了瀟瀟一眼,瀟瀟立即快跑著離開,不一會兒,搖著一艘小船過來,顓頊攬著小夭飛躍到船上。
船向著下游行去,小夭手里握著那枚沒有做完的鐲子,呆呆地盯著水面,像是要看清楚,無帶走了璟的河究竟長什麼模樣。
瀟瀟靈力高強,船行得飛快,太西斜時,船接近了海口,從河上到海上有不船只,依舊在四搜索。
瀟瀟撤去了靈力,讓船慢慢地順著水流往前漂。
小夭著鐲子喃喃說:“就在這里找到的鐲子嗎?”小夭掙扎著站起,想要往水里跳。
顓頊拉住:“你連站都站不穩,你下去能干什麼?”
船晃了一下,小夭倒在顓頊懷里,卻仍堅持要下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水面:“我……我……去找他!”
顓頊掐住的下,用力抬起的頭,強迫看四周,幾乎怒吼著說:“你看看,有多人在找他?他們比你強壯,比你悉這里的水域,比你懂得如何在水下尋人,你下去,我還要讓他們跟著你、保護你,你是在找人,還是在給他們添麻煩?”
小夭的抖著,也在。
顓頊擁住,放了聲音:“小夭,如果璟還在,他們肯定能找到。”
小夭地盯著在水下搜尋的人,他們兩人一組,互相配合,真的是連一寸地方都不放過。
瀟瀟掌著船,慢慢地跟在搜尋璟的人后。
從太西斜一直搜尋到半夜,小船已經進深海。
這是一個沒有星星也沒有風的夜晚,天上的月兒分外明亮,月下的大海分外靜謐。上千人依舊在搜尋璟,因為每個人都戴著涂山氏急調來的夜明珠,上千顆明珠散落在大海里,就好像上千顆星辰,在海水里搖曳閃爍。
從落水到現在,已經兩日兩夜,所有搜救的人都知道已經沒有任何希,可沒有顓頊的命令,沒有人敢放棄,甚至不敢有一懈怠。
小夭盯著黑的大海,喃喃說:“我不明白。以前每一次出錯,我都知道哪里錯了,有的是因為他仁而不決,有的是因為我不相信他,沒有抓他,可這一次我們究竟哪里錯了?他趕去看一個病危的孩子沒有錯,他小心地帶了所有暗衛沒有錯,他在出發前給我寫了信沒有錯,他在立即被箭死和能拖延時間的決斗中,選擇了決斗沒有錯,我一接到他的信就立即趕來,我也沒有錯,那究竟是哪里錯了?”
顓頊說:“你們誰都沒有錯。”
“如果我們誰都沒有錯,那為什麼會出錯?”
顓頊回答不出來。
“以前出錯了,我們改了,一切就會好,可這一次怎麼辦?哥哥,你告訴我,我們究竟哪里做錯了?我改,我一定改,不管我做錯了什麼,我都改……”小夭的子痛苦地向前傾,嚨里發出干嘔聲,兩日兩夜沒有進食,本吐不出東西,卻一直在痛苦地干嘔,就好似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小夭……小夭……”顓頊輕著小夭的背,靈力能減輕的痛苦,卻無法減輕小夭的痛苦,的痛苦是因心而生。
月兒靜靜地從西邊落下,太悄悄地從東方探出,半天火紅的朝霞將天與海都染得泛著紅。
一個統領模樣的軍士來奏報:“已經接連搜尋了兩夜一天,不士兵靈力枯竭昏厥了。陛下看是稍做休息后繼續尋找,還是再調集人來?”
顓頊說:“稍做休息后繼續尋找。再傳旨,調一千水族士兵過來。”
軍士言又止,一瞬后,彎應諾:“是!”
疲力竭的士兵爬上船休息,連水都沒力氣喝,橫七豎八躺在甲板上。
不人陸續昏厥,時不時聽到大聲:“醫師!醫師!”
還有人連爬上船的力氣都沒有,爬到一半,撲通又掉進海里,連帶著后面的士兵全摔了下去。
也許因為顓頊在,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縱然摔了下去,他們不過蒼白著臉、咬著牙,再次往上爬。
小夭呆呆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目投向了無邊無際的大海。
大海是如此廣袤無垠,就算傾大荒舉國之兵,也不過滄海一粟。
找不到璟了!
小夭低聲說:“讓他們別找了。”
顓頊說:“也許,璟會被哪條漁船救了;也許,他會到鮫人,被鮫人送回陸地。”
小夭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落:“還有二十二天,才是我們的大婚日,他抓點時間,依舊趕得回來。”
話剛說完,小夭突然直直地向前倒去,顓頊趕手抓住。兩日兩夜沒有進食休息,又悲痛攻心,小夭終于再撐不住,昏死過去。
顓頊小心地用毯子裹住小夭,把攬在懷里,細細看著。
小夭面發青,泛白,兩夜間就好似整個人了形,顓頊覺得口發悶,漲得疼痛。他向天際絢爛的朝霞,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小夭,一切都會過去,遲早你會忘記他!”
小夭昏迷了四日,鄞說一切正常,可卻好像得了重病,昏迷不醒。即使在昏迷中,都會痛苦地抖,卻就是醒不來。
顓頊急得不行,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守在小夭邊。
四日四夜后,小夭終于醒來,整個人干瘦,猶如大病初愈。
顓頊也累得瘦了一大圈。他想帶小夭回去,小夭不肯,顓頊只得又陪著小夭在東海邊待了十幾日。
夜夜小夭都在等候,日日都會下海,顓頊拿一點辦法沒有,只能派瀟瀟日日跟隨著。
直到十一日,還有四天,就是日——璟和小夭的婚期,小夭對顓頊說:“我要回神農山。”
顓頊帶著小夭回到神農山,小夭看到黃帝時,問道:“外爺,我的嫁修改好了嗎?”
黃帝說:“好了。”
“嫁妝都裝好了?”
“裝好了。”
小夭好像放下心來,回了自己的屋子。
黃帝面沉,著不遠的青山。早上剛下過一場雷雨,青山蒼翠,山下的田里積了不水,一群白鷺一低頭、一抬頭地在覓食。
黃帝沉默地佇立了很久,才開口問道:“璟死了?”
顓頊說:“死了。”
黃帝閉目靜站了一瞬,好似突然之間很疲憊,蒼老盡顯,他彎著腰,向屋走去:“這段日子,你荒于政事了。”
顓頊說:“我并未荒于政事,即使在東海邊,依舊每日不敢懈怠,白日都是讓瀟瀟看著小夭,我只能晚上陪。”
黃帝疲憊地說:“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就最好。涂山氏的生意遍布大荒,族長突然出事,不僅僅會影響到大荒的各大氏族,你若理不好,甚至會影響整個大荒,危及現在的安寧。”
顓頊在庭院站了一會兒,躍上坐騎,趕回紫金頂,不能休息,而是立即傳召幾個重臣和心腹。
十四日夜,天上的月兒看上去已經圓了,依舊沒有璟的消息。
章莪殿冷冷清清,沒有毫送親的樣子,可那些早早就布置好的喜慶裝飾卻依舊在,沒有人敢用,也沒有人敢取下。人人都在努力地裝作明日沒有什麼特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半夜里,小夭從夢里驚醒,好似聽到有人叩窗,著腳就跳到了地上,幾步躍到窗旁,打開窗戶:“璟……璟,是你回來了嗎?”
苗莆一手拿著明珠燈,一手拿著服:“小姐,只是風吹樹枝的聲音。”
小夭覺得頭有些暈,站不穩,倚在窗上,喃喃說:“真的不是他嗎?”
明亮的月下,窗外一覽無余,只有花木,不見人影。小夭失傷心,幽幽問:“苗莆,你說為什麼我一次都沒有夢見璟呢?”
苗莆把服披到小夭上,又拿了繡鞋給小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夭的問題,只能含糊地說:“奴婢不知道。”
小夭仰頭看著月亮,說道:“我很想他。就算真的見不到了,夢里見見也是好的。”
苗莆鼻子發酸,跟在小夭邊,看著小夭和璟一路走來的不容易,本以為一切要圓滿了,卻變故突生。
小夭說:“大概因為我沒有親眼看見,一切都不像真的,總覺得他隨時會出現。為什麼一個人可以說消失就消失?為什麼他都沒有和我道別?我寧可他死在我懷里,好歹兩人能把最后想說的話都說了,可這樣算什麼呢?頭一日我還收到他親手寫的信,叮囑我要好好睡覺,別總夜里看書,可隔一日,所有人就都說他沒了。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我恨他!”小夭對著月亮大:“涂山璟,我恨你!”
夜風徐徐,銀盤無聲。
小夭無力地垂下了頭,淚如雨一般墜落:“可是,我舍不得恨你,我知道,你不能守約,你肯定也很痛苦。”
苗莆用袖悄悄去臉上的淚:“別想了,睡吧!”
小夭對苗莆說:“去拿截湯谷扶桑枝來。”
苗莆猜不到小夭想干什麼,也沒問,立即跑去拿。
回來時,小夭站在廊下,居然搬著個梯子。苗莆把用玉石包著的扶桑枝拿給小夭:“小姐,拿來了。小心點,這東西看似無火,實際全是火,手要握在外面的玉石上。”
小夭放好梯子,接過扶桑枝,爬到了梯子頂,用扶桑枝把廊下的大紅燈籠點燃。
小夭跳下梯子,想要搬梯子。
苗莆已經明白小夭想干什麼,立即說:“我來!”是顓頊訓練的暗衛,靈力高強,輕輕松松地把梯子移到了另一盞燈籠下。
小夭爬上去,點燃了燈籠。
安靜黑沉的夜里,苗莆陪著小夭,一個搬梯子,一個點燈籠,將章莪殿的紅燈籠一盞盞點亮。
廊下、門前、亭中、橋頭……花燈掛在不同的地方,樣子各式各樣,圓的、八角的、四方的……材質也各種各樣,羊皮做的、鮫綃做的、琉璃做的、芙蓉玉做的……可不管什麼樣的花燈,都是同一種——吉祥喜慶的紅。
隨著一盞盞紅的花燈亮起,整個章莪殿都籠罩在朦朧的紅中,平添了幾分熱鬧和歡喜。
點亮殿門前最后的兩盞紅燈籠,小夭跳下梯子,著滿殿的喜慶,對苗莆說:“好了!”
回到屋,苗莆看小夭眼眶下有青影,勸道:“天就要亮了,小姐趕歇息吧!”
小夭坐到鏡前,對苗莆說:“幫我梳妝。”
這段日子,小夭連飯都懶得吃,幾曾梳妝打扮過?苗莆愣了一下,明白了小夭的心意,忍著心酸說:“是!”
苗莆并不會梳理嫁婦的發髻,那要專門訓練過的老嫗才會梳,可因為璟出事了,本來應該來的老嫗都沒來。苗莆梳了小夭最喜歡的垂云髻,把以前璟送給小夭的步搖為小夭好。
小夭對著鏡子照了照,和苗莆一起手,為自己上了一個淡妝。
小夭問:“我的嫁呢?”
苗莆打開箱籠,拿出了紅底金繡的嫁,有些遲疑地:“小姐?”
小夭展開雙手,肯定地說:“我要穿!”
苗莆咬了咬牙,展開嫁,服侍小夭穿。
自顓頊遷都軹邑后,西邊和中原的飾漸有融合,小夭的嫁就兼二者之長,有神農的致繁麗,也有軒轅的簡潔流暢,穿上后,莊重麗,卻不影響行。
待收拾停當后,小夭就好似等待出嫁的新娘一般,安靜地坐在了榻上。
小夭問:“苗莆,你知道定的吉辰是什麼時候嗎?”
“不知道。”
“你說璟知道嗎?”
“肯定知道。”
“那就好。”
小夭從榻頭拿了一冊帛書,竟然翻閱起醫書來,苗莆呆呆站了一會兒,出去端了些湯水糕點,擺在小夭側的小幾上。
正午時分,黃帝來章莪殿,看到小夭穿著嫁端坐在榻上,嫁的明飛揚和翻看醫書的沉靜寂寞形了詭異的對比。
仲夏日,燦爛的從窗戶活潑地灑,照在小夭上,卻沒有照出吉祥如意、一世好合,而是生離死別、一生殤。
低垂著眼眸的小夭是多麼像啊!黃帝好似看到眼前的小夭守著一個寂寞的屋子迅速老去,青染上了飛霜,花般的容枯槁,朝云殿蒼老寂寥的影和眼前的小夭重合,黃帝竟不忍再看,猛然閉上了眼睛。
小夭聽到聲音,抬頭看去,見是黃帝,探頭去看窗外的日冕。
黃帝走進屋子,看小幾上的糕點和湯水一點沒,他說:“小夭,陪我吃點東西。”
小夭收回目,拿起一塊糕點,一點點吃著。
黃帝陪著小夭,從正午一直等到天黑,苗莆把明珠燈一一打開。
因為璟的突然亡,顓頊這段日子忙得焦頭爛額。
等忙完手頭的事,天已黑,他顧不上吃飯,就趕來小月頂。
小夭這段日子都在章莪殿,他也徑直去往章莪殿。坐騎還在半空,就看到章莪殿籠罩在一片喜慶的紅中。
待飛近了,看到——從門前、廊下到橋頭、亭角的花燈都點亮了,各式各樣的花燈,照出了各種各樣的喜慶。
坐騎落在正殿前,顓頊躍下坐騎,沉著臉問:“怎麼回事?”
瀟瀟彎奏道:“是小姐昨夜點燃的。”當日布置時,所用都是最好的,這些燈籠里的燈油可長燃九日。
顓頊靜靜地凝視著廊下的一排紅花燈,瀟瀟屏息靜氣,紋不。
半晌后,顓頊的神漸漸緩和,提步要去小夭的寢殿。
瀟瀟立即跪下,小心地奏道:“小姐換上了嫁、上了妝。”
顓頊猛地停住了步子,面鐵青,一字一頓地問:“穿上了嫁?”
“是!”
顓頊沒有往前走,卻也沒有回。瀟瀟彎跪著,額頭著地,看不到顓頊,卻能聽到顓頊沉重的呼吸,一呼一吸間,瀟瀟的子在輕。
一會兒后,顓頊轉,一言不發地躍上坐騎,離開了章莪殿。
瀟瀟癱在地,這才敢吐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氣,背上已經冒了麻麻一層的冷汗。
瀟瀟走進寢殿,向黃帝和小夭奏道:“黑帝陛下有要事理,今晚就不來了,明日再來看陛下和小姐。”
小夭心神本不在,兒沒有反應。黃帝卻深深盯了瀟瀟一眼,什麼都沒說,揮了下手,示意出去。
小夭低聲問:“是不是吉辰已經過了?”
黃帝說:“小夭,璟不會回來了,你的一生還很長,你忘記他吧!”
小夭說:“外爺,我想休息了,你回去休息吧!”
黃帝擔心地看著小夭,小夭說:“我沒事,我只是……需要時間。”
黃帝默默看了一會兒小夭,站起,腳步蹣跚地走出了屋子。
小夭走到窗前,看著天上的圓月。
日是月滿之日,璟選定這個日子婚,應該想要他們的婚姻圓圓滿滿吧?可竟然是團圓月不照團圓人。
小夭告訴黃帝只是需要時間,可是,這個時間究竟是多久呢?究竟要有多久才能不心痛?
小夭問:“苗莆,你說究竟要有多久我才能不心痛?”
苗莆訥訥地說:“大概就像了重傷一樣,剛開始總會很痛,慢慢地,傷口結疤,痛得輕一點,再后來,傷疤慢慢落,就不怎麼疼了。”
小夭頷首,不是沒過傷,很清楚如何才能不痛苦。
想要不痛苦,就要忘!時間就像黃沙,總能將人心上的一切都掩埋。
可是——
璟,我不愿意!
如果不痛苦的代價是忘你,我寧愿一直痛苦,我會讓你永遠活在我心里,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我已經穿起嫁,對月行禮,從今夜起,我就是你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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