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問:“顓頊,你究竟想做什麼?”
顓頊沒理,徑直起,走到了姑姑的冠冢前,開始清掃墳塋。
小夭想拔下若木花扔掉,可這是舅娘唯一的……小夭本不敢、也舍不得。沖到顓頊邊,也許是因為在母親的墓前,膽氣壯了很多,大聲說:“顓頊,你別裝聾作啞!你到底想怎麼樣?今日當著我娘、你娘,還有外婆、舅舅的面,咱們把話說清楚!”
顓頊淡淡瞥了一眼:“等我清掃完姑姑的墓。”
小夭立即偃旗息鼓,乖乖坐下,看著顓頊,心里七上八下。
顓頊拔完野草,拭完墓碑,在墓邊挖了個很深的,把一把刀埋了進去。
小夭忍不住問:“你埋的什麼?”
“你爹用過的兵刃,被作蚩尤刀,很多痛恨你爹的人為了搶奪這把神兵,打得你死我活。我命人拿了來,把它和姑姑的冠合葬,你日后祭拜時,也算有個寄托。”
小夭心中,卻什麼都沒說。
顓頊用靈力將墳墓修整好,對小夭招招手,示意過來。
小夭跪到墓前,顓頊也跪下,說道:“姑姑、姑父,今日小夭會嫁給涂山璟,你們放心,他還不錯,會照顧好小夭。”
小夭驚疑不定地看著顓頊,顓頊淡淡地說:“不給你爹娘磕頭嗎?”
小夭和顓頊并肩跪在一起,給爹娘磕了三個頭。
小夭起,準備趕回去換服,著頭上的若木花,想要取下。
顓頊說:“這朵花是你的了,仔細收好,這不僅僅是神兵,還是若水族的信,不管任何時候,憑借此花,都能調若水族的兵力。”
小夭心一,表和了許多,說道:“哥哥,你……你……究竟是來喝喜酒、祝福我,還是……還是……你明知道舅娘是要你把這朵花送給自己的妻子……”
顓頊問:“你想順利嫁給涂山璟嗎?”
小夭看了一眼親人的墳塋,痛快地說:“想!”
“只要答應我一件事,今日之后,我就只是你哥哥。”
小夭立即說:“我答應!”話出口后,懊惱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急忙改口:“你先說什麼事?”
顓頊說:“一生一世都戴著這朵若木花。”
就這麼簡單?小夭著髻上的花,想了一瞬,說:“好,我答應你!”顓頊說:“待會兒,婚禮儀式上也不許摘下!”
小夭皺眉:“你別太欺負人!”
“誰我是天下之君呢?我已做了最大的退讓!”顓頊語氣清淡,面無表。
小夭跺跺腳,憤憤地說:“戴就戴!我就當是舅娘送我的!”
顓頊笑笑:“隨你便!反正你要一直戴著!”
小夭看看日頭:“吉辰要到了,我得趕回去了!”大步跑著離開,都已經跑了老遠,卻一個轉,又匆匆地往回跑,跑到顓頊面前,一邊氣,一邊問:“從今往后,你還是我哥哥,是外婆叮囑的哥哥嗎?”
“是!”
“你說話算話?”
顓頊的視線掃了一遍六座墳塋:“我敢說話不算話嗎?”
小夭咧開,想笑,眼淚卻落了下來,出小指,顓頊也出小指,兩人鉤了一下。小時,兩個搗蛋鬼要一起做什麼壞事時,都會鉤手指盟誓。
小夭一邊抹眼淚,一邊轉就跑,邊跑邊大道:“顓頊,你別遲到!”
顓頊目送著小夭的影消失在山坳,收回了目。
顓頊看向山坡上的六座墳塋——他和小夭的親人。到這一刻,顓頊徹底相信了隆臨死前說的話,璟不愧是想出了“舍軒轅山、占神農山”奇謀的人,他知道,如果天下還有一能讓小夭順利出嫁的地方,必定是軒轅山。
在這座山上,有那個小顓頊和他的小夭妹妹的全部快樂回憶;在這里,那個快樂無憂的小顓頊一夕之間失去了父親,親眼目睹母親自盡,悲傷地看著死去,無奈地送姑姑出征;也是在這里,孤獨無助的小顓頊目送著小夭被送走,軒轅山那麼大,卻沒有一個地方能留住小夭,他不怪別人,只怪自己太弱小。
姑姑戰死的消息傳來時,他在和爹娘的墓前跪了一夜,他知道小夭會很悲傷害怕,他多麼想把小夭接回來,日日夜夜陪著,就如曾經陪伴他一樣。可是,他在王叔的眼睛里看到了殺意,他終于理解了姑姑的話,他照顧不了小夭。
就在那一夜,他對自己發誓,對他所有死去的親人發誓,他絕不會再失去他最后的一個親人了!他要強大,強大到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他唯一的親人,他會去玉山接小夭,他會保護照顧!
人生真是諷刺,他是為了不再失去小夭而上路,可當他跋山涉水、歷經艱險地走到路的盡頭,他卻失去了!
顓頊對他和小夭的親人輕聲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遵守當年的誓言了!我必須讓另一個男人來保護照顧我們的小夭了!他涂山璟,秉善良,智計過人,對小夭一心一意,把小夭托付給他,一定不會讓你們失,你們都放心吧!”
微風徐徐,四野無聲,野花雖然繽紛爛漫,卻難掩寂寞荒涼。
數千年,謀、奪位、戰爭、刺殺……所有親人都化作了白骨。但,不管如何,他和小夭活了下來,不僅都活了下來,還都活得很好!
顓頊轉,姿態從容,腳步堅定,向著灑滿的山徑走去。
苗莆最后幫小夭整理好嫁,贊道:“好看!真好看!”
小夭看著水鏡中的自己,吐了口氣,自嘲道:“第三次穿嫁了!”
苗莆笑道:“這次一定一切順利!”
小夭問:“你可知道到底請了誰?”
苗莆搖搖頭:“陛下和公子都很神,我只看出賓客肯定不多,因為廚房準備的酒菜不超過十人量。”
小夭松了口氣:“那就好。”
喜樂聲響起,侍來催促新娘子。
苗莆為小夭戴上冠,瓔珞垂旒,珠寶輝,小夭的面容若若現。
苗莆扶著小夭姍姍而行。
快進大殿時,小夭覺到有人站在了邊,卻不好扭頭去看,正張,覺有人隔著袖輕輕握了握的手。
是璟!小夭放下了心,忍不住抿著笑起來。
兩人并肩走朝云殿的正殿。隔著垂旒,小夭看到黃帝坐在正中,白帝坐在黃帝左側略下方,顓頊坐在黃帝右側更下方。顓頊的下首,坐著阿念。白帝的下首,坐著阿獙和烈。
小夭愣住,竟然不顧禮節,掀開冠的垂旒,口問道:“外爺,你怎麼也來了?”
黃帝故作不悅地說:“什麼我也來了?你不歡迎我?”
“不……不是,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顓頊來了,您就不能來了,本來我心里還很憾……”
黃帝笑道:“我和顓頊分開走,看你行完禮,我就立即回去,不妨事。”
小夭看著眼前三帝齊聚的奇景,一面覺得很是怪異,一面又覺得很幸福。
禮開始唱詞。隨著唱詞,小夭和璟一起行禮。
第一拜,拜天地。
第二拜,拜尊長。小夭和璟跪下磕完頭,黃帝和白帝虛抬了下手,示意他們起來。
第三拜,新人對拜。小夭這才真正能看到璟,卻又不好意思看了,一直垂著眼睛。
禮高聲宣布,禮。
小夭暈暈乎乎,和璟已經了夫妻?那下面該做什麼?
侍者和侍開始上酒菜。
白帝說:“待會兒黃帝陛下和顓頊都要離開,就不要拘泥于俗禮了。小夭、璟,你們都坐過來。”
璟幫小夭摘下冠,拉著小夭的手,坐在了白帝下首。
璟斟了酒,和小夭一起敬黃帝。敬完黃帝,又敬白帝,兩位陛下都笑著飲了。
去給顓頊敬酒時,小夭有點張,顓頊和璟都若無其事。
璟恭敬地敬酒,顓頊端起酒,對璟說:“我用了你的計策,你奪了我的至寶,也算互不相欠。”
顓頊一飲而盡,璟躬行禮:“謝陛下。”
小夭給顓頊敬酒,好似有很多話要說,卻又無從說起,小夭索一仰脖子,先干為敬。顓頊將酒飲盡,祝福小夭和璟:“夫妻結同心,恩到白頭。”
小夭愣愣地看著顓頊,能聽出,顓頊是真心實意祝福和璟。
顓頊溫和地說:“只有你安好,我的天下才會有意義。”
小夭眼眶發酸,哽咽著說:“你……你……也要安好!”
小夭拉著璟走到烈和獙君面前。
璟行禮,獙君立即站起,想避開,小夭按住了獙君,璟說道:“我是以小夭夫婿的份給兩位兄長行禮。”
獙君只得站著,勉強了璟的禮。烈卻是大馬金刀地坐著,高傲坦然地接了璟和小夭的行禮敬酒。
獙君飲完酒,微笑著對小夭說:“你娘和你爹一定很開心。”
小夭和璟走到阿念面前,阿念忙站了起來。
小夭打趣道:“雖然你是王后,可今兒是家宴,你最小,應該你給我和璟敬酒!”
阿念笑瞅了一眼璟,對小夭說:“姐姐、姐夫,你們這杯敬酒,我是吃定了!”
小夭斟了酒,璟給阿念敬酒,阿念笑飲了,說道:“祝姐姐和姐夫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阿念倒了一杯酒,敬給小夭,話里有話地說:“當年你打了我一頓,給了我兩條路選擇,我們誰都沒想到,最后竟然走了第三條路!你是個好姐姐,對我一直維護照顧,我也可以坦然地說,我是個好妹妹。”
小夭笑著聽完后,并未多想,接過酒盅,一口飲盡了酒。
等小夭、璟敬完酒,黃帝和顓頊略微吃了點飯菜,就準備,趕回神農山。
一行人送著他們出了殿門,小夭突然道:“哥哥,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其他人都走在了前面,顓頊和小夭落在后面。
小夭說:“聽說,在蓐收猛烈的攻勢下,共工的軍隊節節敗退。”
顓頊道:“傾舉國之力攻打彈丸之地,勝利是肯定的,只是以何種代價而已。本來我想以最小的代價,可隆的死得我只能不惜代價。”
小夭說:“哥哥,你……你……能不能放過相柳?”
顓頊很意外,說道:“他殺了隆,難道你不想為隆報仇?”
“殺了他也不能讓隆復生。”
顓頊若有所思地盯著小夭。
小夭說:“我知道讓你很為難。但我從未求過讓你為難的事,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
“相柳就是防風邶,對嗎?”顓頊看似是在問小夭,神卻很篤定。
小夭也不想再瞞,沉默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直覺得有些事很奇怪,現在終于全想通了。難道你們現在還有往?”
“我們已經恩斷義絕,我此生此世永不會再見他,他也絕不會想再見我!但不管他如何對我,我……我還是希他能活著。”
顓頊輕嘆了口氣:“相柳殺了隆,我必須給赤水氏和神農氏一個代!否則不能安中原氏族!不過,只要相柳肯放棄,我可以給他一次消失的機會。”
消失并不等于死亡,顓頊已是答應了所求,小夭笑道:“謝謝哥哥。”
“你先別謝我,爺爺和我曾多次招降相柳,我甚至允諾隨便他提條件,可他依舊不肯背叛共工。其實,一直以來,都不是我不肯放過他,而是他不肯放過我。如果他執意要決一死戰,我也不可能讓蓐收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退讓!他的命是命,所有將士的命也是命!”
小夭咬了咬,低聲道:“我明白。”
顓頊拍了拍小夭的肩膀,說道:“他有他的選擇,你已做了你所能做的,也算對得起你們相一場了!不管結果如何,你都可以將一切忘記了!”
小夭點點頭。
顓頊登上了云輦,小夭叮囑:“你保重!”
顓頊凝視著髻上的若木花,平靜地說:“我一定會的!”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小夭,他對璟笑了笑,“小夭就給你了!”
璟彎行禮:“請陛下放心!”
顓頊關上了車門,吩咐瀟瀟:“起駕!”
云輦騰空而起。
小夭目送著黃帝和顓頊各乘各的云輦,各帶各的侍衛,各自趕回神農山。這就是帝王,縱然脈相連、互相信任,卻不得不各自走各自的路,就好像只有燕雀才群結伴,雄鷹從來都獨自飛翔。
小夭輕嘆了口氣,從今往后,神農山就遠離了的生活,不再是承歡于黃帝膝下的孫,也不再是陪顓頊攜手而行的妹妹。小夭看了看旁的璟,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頭,從今往后,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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