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廢。
雖然潛意識明白, 勝敗乃兵家常事,可容譽從未想過,會輸的這麼徹底。
徐景行死了, 退兵永州, 城墻護衛了烏邇, 可能護住大楚嗎。
容譽頭痛裂,他急忙拿出藥瓶來,倒出兩顆小藥丸,這是太醫院開的藥, 最開始效用很好,可越吃,越不管用。
這次就沒用。
他疼了好久,才慢慢平緩過來, 眼前一陣陣發黑,額頭也全是虛汗, 容譽靠在椅子上,手去拿茶,才想起來茶杯剛被自己摔了。
像一團麻, 連頭緒都找不到, 大楚退兵了, 之后該做什麼,要向烏邇求和嗎。
且不說容譽不愿意求和,單說求和了,烏邇還會不會答應呢。
打仗不是游戲, 不是你想開始就開始, 想停止就停止的。
將士, 百姓, 家國,臨到現在容譽才發現,自己的那點私心,原不值一提。
他記憶種容姝的樣子已經很模糊了,像一團白霧,容譽明白,那是老天在懲罰他,是容姝不想見,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
那點子記憶和過往的時,是他最后的糖,難了就一口,可是糖里還摻著刀子,割的他生疼。
他想,容姝當日出嫁,心里的難過并不比他,可是為了大楚,為了百姓,的難過只有自己知道。
也許最開始的時候在烏邇過的并不如意,后來耶律加央對很好……
是啊,那樣好的阿姐,誰會忍心對不好呢。
容譽按了按心口,沒有回頭箭了,只能一直走下去。
他下了幾道令,命副將張江為鎮國大將軍,羽十三為副將,死守永州,邊城的百姓,無令不得離城。
就像他是大楚的皇帝,會同大楚走到最后,邊城的百姓,理當同城共存亡。
他也要讓容姝看看,殺族人,傷故土的人,究竟是誰。
戰爭來的悄無聲息,百姓從未覺得戰場離自己這麼近過。
北城門閉,南城門有重軍駐守,無詔不得離城,永州城人還在,城卻空了。
怕死是天,刀劍無眼,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倘若烏邇打進來,他們這些大楚百姓,哪兒還有好日子過。
能逃出去的人早就逃出去了,城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窮苦人家。
每天守著日升日落,心里惶惶不安。
一個聲音告訴他們,他們是棄子,留著給烏邇士兵祭城的,另一道聲音告訴他們,烏邇不會傷害他們,至長公主不會。
長公主嫁到烏邇去了,怎麼可能傷害老百姓呢。
張掌柜沒走,他想走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塞銀子都不好使,城門口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面對的只有冰冷的刀刃。
張掌柜嘆了口氣,走不了就走不了吧,他原也不怎麼想走,在永州這幾年,了烏邇和長公主的恩惠,說起來何其可笑,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把他們困在這兒,其名曰與城共存亡,而幫助他們,給他們帶來財富和平安的,是遠嫁的公主,還有看起來兇悍無比的烏邇人。
張掌柜也不敢說,烏邇人打進來,就真的不傷害大楚的百姓,他信的不是耶律加央,而是長公主。
他相信,那個愿意為百姓犧牲自己的人,不會眼睜睜看著無辜的人慘死。
這信念一直堅持到烏邇軍隊攻破城門。
景和五年九月三日,烏邇大軍攻占永州。
城門堅持了不足三個時辰,城外腥味濃郁,大楚的軍旗上染了,楚字沾了紅褐,旗桿斷了,從中間裂開,還能看見尖銳的木茬。
城墻上有士兵的尸,并不多,也是大將軍知道越是周旋,死的人越多,看城門不住,就退兵了。
大軍退至豫州城,徒留城中幾萬百姓。
秋風掃落葉,城中百姓家家戶戶門窗閉,永州像一座空城。
本不復當初走商之時繁榮景象。
丹增敲了一家,只聽見木家倒地的聲音,但是無人應答也無人開門。
又敲了幾家,都是同樣的狀況。
“王上,城中有人,但閉門不出。”丹增不死心,“要不要屬下……”
耶律加央搖了搖頭,“不必,清掃戰場,傳令下去,不許驚擾百姓,違令者,斬。”
永州城耶律加央來過,當時這里很繁榮,現在只剩下落葉在街上打旋,幾十條街,空空的,容姝見了肯定不會開心。
大楚百姓都嚇壞了,尤其是城北的,街上的鋪子全關了,這陣子他們也不敢出門,把門口用柜子,凳子堵上,院墻上纏了荊條,每天就躲在家里,吃以前存下的米面糧食。
今日城中有靜,聽著大軍撤兵,他們帶著一家老小,包袱細想和大軍一起走,卻沒走,軍隊行太快,追不上,而且,永州離豫州有八十多里路。
走不掉只能回去藏好,他們害怕烏邇的刀劍像劈開城門那樣劈開家門,生怕看見什麼豺狼虎豹,幸好,什麼都沒發生。
被敲門的那幾家嚇得魂飛魄散,就留了一個男人在外面守著,父母妻兒都藏在地窖里,還好后面無事發生。
又過了兩日,還是平安無事,每每做夢都是刀劍砍掉自己的腦袋,醒來之后,腦袋還好好在脖子上待著。
張掌柜躲在火鍋店里,每天就吃當時開店剩下的東西,沒了,還有條,土豆紅薯,不得不說,烏邇的紅薯和土豆特別能放。
城中有靜,他白天著門聽,是烏邇人在說話,說的還是大楚話,離得遠,聽不太清,就模模糊糊聽了句,這群百姓要躲到什麼時候,要不是王上……
王上?
王上怎麼了,耶律加央下了什麼命令。
張掌柜想出去看看,又不敢,好奇心死的快,萬一耶律加央命軍隊搜繳百姓家里呢。
但抵著桌椅柜子的門,好像本攔不住。
城中百姓閉門不出,城外百姓甚至還不知道永州城主人換了。
直到幾個烏邇士兵進村說:“兩國戰,大楚退兵豫州,這陣子能別出來就別出來。”
來人人高馬大,頭上扎著小辮子,眉眼過分深邃,眉也很濃重,腰上帶刀,一看就不是大楚人。
說話的村民都嚇了,但是烏邇士兵并沒有拔刀,也沒有燒殺搶掠,沖著他們笑了笑就離開了。
村頭到縣城的路很長,幾個男人咬了咬牙,跑回家,抱了點東西追了上去。
“家養的蛋,也不多,你們路上帶著吃。”漢子說話間臉都紅了。
五個士兵,一人兩個蛋。
這哪兒能收著,帶回去不得軍伺候,“大伯,這我們不能要,我們能吃飽……”
“拿著吧,”漢子們掉頭就跑,家里吃的也不多,一家勻出兩個蛋來都不容易,他們心里怪不自在的。
從年初,一直惶恐到現在,朝廷征糧,征稅,現在正秋收,大楚退兵,不要永州了,烏邇不打老百姓就好。
去村子里傳話的幾個人或多或都帶回來點東西,耶律加央沒責罰,只說下不為例。
軍營里的將士看著怪眼熱的,那可是蛋,長這麼大,他們還沒吃過蛋呢。
要不咋說大楚好呢,但是,不能拿百姓東西,當兵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嗎,咋能要百姓東西呢。
城中平安無事五日,有百姓憋不住了,趁晚上溜出來看。
街上一片漆黑,忽然間,街頭出現一隊人,是烏邇的巡邏兵,提著燈籠帶著劍,看有沒有可疑之人。
那個百姓還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兒,結果這隊兵只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就繼續巡邏去了。
張掌柜第二天早上把門打開了。
他把晉火鍋店門匾上的灰掃干凈,然后站在門口等著人過來。
晉火鍋店,該開門迎客了。
就是沒,每面,里面啥都沒有。
達娃和丹增看見了老人。
兩人俱是一愣。
張掌柜笑了笑,他側了半個,“二位大人可要進來坐坐。”
火鍋店沒什麼東西,后廚就剩些條,米面,他燒開水,沏了茶,給達娃丹增一人倒了杯。
“家里沒啥東西,二位大人將就著。”
達娃喝了一口,他有些詫異張掌柜竟然還在永州,這幾日巡查,城空了大半,前幾年張掌柜開火鍋店應該賺了不,竟然沒走。
丹增笑了問了一,“掌柜的怎麼還在永州,我看城里空了大半,火鍋店又要開業了嗎?現在人都不出來,估計沒啥客人。”
張掌柜道:“這就說來話長了……”
早在年初,城中有錢有權的人就南下了,他老家也在南方,可心里舍不得火鍋店,就在城中施粥,救助貧苦百姓。
一直待了八個多月,中秋都待過了。
張掌柜深吸一口氣,“我就知道,就烏邇打進來,也不會傷害百姓。”
他賭對了,張掌柜說得淚眼婆娑,他又問:“長公主可還好?”
達娃道:“王妃在烏邇,一切安好。只不過現在戰事吃,火鍋店恐怕……”
張掌柜明白,他就是高興,現在火鍋店開不了沒啥,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開了,“無妨無妨,若需要小人做什麼,直接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達娃道:“確有一事,如今還在打仗,但永州已經太平,王上會庇佑百姓,百姓不必終日閉門不出,烏邇人不吃人。”
張掌柜把這事應下,大楚輸了,可日子總得過下去。
達娃丹增也高興,有張掌柜在,應該能勸服城中百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攻下永州,還有一事,那便是留在大楚的那些人,可還安好。
遇到你之前,冰縮寒流;遇到你之後,花柔酒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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