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紫琳生日這天,從早上開始就不消停,課間一會兒去找找孔貞貞,一會兒來找找方螢,不是問子好不好看,就是問頭髮有沒有弄好。
方螢笑問:「花蝴蝶,飛累了沒?」
萬紫琳嘟:「晚上善哥請我們吃飯,我一定要好好打扮。」
「不用打扮了,很好看了。」
萬紫琳眨眼睛,「真的嗎?」
方螢看向孔貞貞,「給拍一張。」
孔貞貞舉起剛到手的諾基亞手機,「咔嚓」一張。
萬紫琳盯著手裏的手機,沒挪開眼,「貞貞,這個手機拍照是不是蠻好的啊?」
「還行吧。」孔貞貞把手機遞給萬紫琳看照片,自己第一萬次鼓起勇氣去邀請蔣西池。
蔣西池放下筆,轉過來。
「萬紫琳今天過生日,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蔣西池瞥了一眼又開始閉目養神的方螢,「好。」
孔貞貞驚呆了。
放學后,蔣西池騎著車,和方螢並排,跟在萬紫琳他們後。
「善哥是什麼人?」
「一個酒吧的老闆,」方螢看一眼萬紫琳,「萬紫琳和他很,我只見過兩次。」
蔣西池看,言又止。
前面孔貞貞回過頭來,「你們快點啊!慢死了!」
方螢微一俯,腳上加快速度,沖蔣西池笑說:「來比賽啊!」
蔣西池「嗯」了一聲,卻只是稍稍蹬得深了一些,仍舊和方螢保持並排。
吃飯的地方,是在酒吧街附近的一家餐館。
「善哥」趙善,二十四歲,穿件短袖T恤,寸頭,皮黝黑,膀子上文了一條龍,脖子上掛著一條金鏈子。
萬紫琳一進包間就挨他坐下,把他手抓過來,驚訝道:「善哥,你換新手錶啦!」
趙善一手搭在椅背上,敷衍地「嗯」了一聲,目轉向方螢和蔣西池,「這兩位朋友是?」
魏明趕介紹說:「方螢,善哥你應該見過兩次;蔣西池,我們班同學。」
「哦,」趙善做恍然大悟狀,看著方螢,「是方螢啊,我是說瞅著怎麼這麼眼。丸子說,邀請你來我酒吧玩,一直請不,是不是啊?」
萬紫琳委屈道:「可不是麼,阿螢可難請了。」
趙善笑說:「我聽丸子說了,你以前你跟四個男生打架,都沒落下風是吧?小姑娘不得了啊……」
方螢平淡地「嗯」了一聲。
菜是事先點好的,端上來很快。
趙善撬開了三瓶啤酒,給幾人斟滿。
方螢推了推杯子,「我不喝酒,我過敏。」
趙善目掃過來,「丸子生日,你不給點兒面子?你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
萬紫琳也看向方螢,語帶撒:「阿螢,就喝一點嘛。」
趙善看方螢態度似有鬆,忙說:「來來來,我們先舉個杯。你們都還是小孩兒,不多喝,就這一杯,撤了給你們換果。」
萬紫琳笑說:「善哥,你真。」
舉杯之後,蔣西池做了個樣子,卻一口沒喝,趁大家仰頭的時候,作迅捷地倒進了旁邊多出的碗裏。
趙善一個人喝酒,兩瓶下肚,就開始吹噓他這些年的經歷。當年如何上只有一百塊進了城,如何窮得宿街頭,又如何抓住機遇功撈了第一桶金。
聽得魏明兩眼放,「善哥,你太厲害了!」
趙善打個酒嗝,「你們讀這破書有啥用,讀大學生,出來還不是只給那些初中都沒畢業的老闆打工。」
魏明忙說:「善哥,我以後能不能跟你學做生意啊?」
「能啊,」趙善一拍脯,「當然能!丸子的朋友,我還能不多照顧照顧麼!」
說著,又看向默默吃東西的方螢,「你呢?要不也跟你善哥混?我這人啊,就欣賞有狠勁的人,我覺得你就有一狠勁,就拼你跟四個男生打架還不落下風這點,我覺得你以後肯定能大事!」
方螢笑一笑說:「這麼多人,你罩得過來嗎?」
「唉,這話就是瞧不起我了!我趙善確實算不得哪個山頭的好漢,但帶你們這幾個小屁孩兒,我還能虛了不?「
萬紫琳附和:「就是!善哥你可厲害了!」
方螢仍是笑,「那你準備讓我跟著你幹什麼?幫你打架嗎?」
趙善將上下掃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一笑,「你不用打,你領著別人幫你打,怎麼樣?」
「我沒事打人幹什麼?」
趙善哈哈一笑,「有個!穩重!不魯莽!」
萬紫琳:「善哥,那你就是看錯阿螢了,可一點不穩重,脾氣可急躁了。」
「那也好啊,有衝勁,有!你們年輕,急躁點怎麼了?我當年還不是一言不合就跟人干架。」
萬紫琳瞥了方螢一眼,撇撇。
吃完飯,萬紫琳他們還要跟著趙善去打桌球。
方螢:「我不去了,我要回去睡覺。」
萬紫琳:「不是還早嗎?」
「回去還有事。」
萬紫琳沒留,很乾脆地說:「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哦。」
孔貞貞期期艾艾地看著蔣西池。
蔣西池:「我有門。」
魏明語帶嘲笑:「都多大了,還有門?」
蔣西池沒理他。
這附近繁華喧鬧,各燈箱招牌照得夜空發白。
蔣西池和方螢騎著車,往蕎花巷去。蕎花巷也是喧鬧的,但蕎花巷的喧鬧是安全的。
想到席上趙善說的話,蔣西池問方螢,「你跟男生打過架?」
「啊,」方螢平淡地應道,「小學的時候,四個男生堵我。」
「你學過武?防?」
「沒啊。」
蔣西池看,「那怎麼打過的?」
方螢聳聳肩,「他們要命,我不要命唄。」
蔣西池一頓。
方螢輕笑了一聲,又補充說:「我的命不值錢。」
「吱呀」一聲,蔣西池了把手。
方螢回頭,跟著把車停下,「怎麼了?」
蔣西池看著,那目說不出有什麼意味,但是格外的認真:「別說這種話。」
方螢一時之間,竟然覺得無所適從。
沒人拿這樣的目看過,也沒人說過這樣的話。
別過頭,手足無措地撓了撓手腕,覺得,又撓得更狠,結果越撓越。
蔣西池注意到了,「怎麼了?」
方螢低頭看了看,「過敏了。」
「你真過敏?」
「不然呢?」方螢煩躁地抓了幾把。
「別抓,」蔣西池走近一步,手,又忽然一頓,躊躇片刻,一垂眼,握住手腕,「撓破了會留疤……」腕上起了些紅點。
他正準備掀開袖看看況怎麼樣,方螢卻猛地一手,把袖子住,「沒事……我以前喝過,出汗的時候皮會起疹子,一會兒就沒事了。」
蔣西池沒說什麼,轉丟下一句:「等會兒。」
片刻,他拿了瓶冰水回來,往手裏一塞,「喝點水,酒揮發得快。」
方螢說聲謝謝,擰開瓶蓋喝了兩口,拿眼瞅他,笑說:「蔣西池,我發現你這個人還蠻好的。」
蔣西池上車,不接的話,「走吧。」
·
周一清晨,蔣西池照例推著車到了巷口外的橋頭,幾個攤子都掃了一眼,沒看見方螢的影。
正疑,聽見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響。
果不其然,方螢來了。
然而這回的造型有點獨特,長長袖之外,還戴了一頂帽子,一副口罩。
「你,怎麼……」
「這個?」方螢指一指口罩,「冒了,免得傳染給你。」
蔣西池將信將疑地盯著頭上的鴨舌帽。
「帽子保暖的。」捂住口罩,十分誇張地咳了幾聲。
到校,還有二十分鐘開始上課,萬紫琳端著一杯茶晃過來了。
「阿螢,你昨天沒去好可惜哦,善哥一桿清臺,可厲害了……」
「嗯。」
萬紫琳看一眼,「怎麼戴口罩?」
「冒了,」方螢看一眼正在卸書包的蔣西池,「對吧?」
蔣西池很不配合,一聲沒吭。
萬紫琳也沒在意,囑咐了一句「好好休息」,見孔貞貞來了,揮一揮手,走過去。
雖然開學才一周多,但有兩件事了班裏公認的事實。
一是蔣西池是個績好得有點嚇人的「天才」。
二是方螢和班主任張軍不對付。
常常是張軍把方螢喊起來回答問題,方螢乾脆地回答:「不知道。」
張軍氣得眼珠子瞪出來,「答案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差說出來了,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認真聽課?」
但久而久之,張軍和方螢之間達了一種微妙的默契:只要方螢不睡覺,不講小話,不擾課堂紀律,隨幹什麼,張軍都不會管,也不會喊起來回答問題。
這堂課,這份默契被徹底打破了。
首先是張軍讓大家做課堂十分鐘小測時,在走廊晃來晃去巡查的時候,發現方螢上課時居然也戴著帽子。
問了兩句,但沒說什麼重話,忍下了。
然後是張軍開始講課的時候,發現方螢居然明目張膽地趴著睡覺。走到教室中央講課的時候,一記筆砸過去,聊作提醒,但居然無於衷。
所有人,都覺察到張軍講著課,突然停頓下來,立時齊齊轉頭看去。
事件的核心人渾然未覺。
張軍探過,敲了敲桌子。沒反應。
這下他再也忍不了了,怒喝:「方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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