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上了路,蔣家平開玩笑道:「這麼快就有生給你送花了?」
蔣西池把花攏得更,皺著眉沒搭理他。
但也不妨礙蔣家平展現自己為人父的熱,「我聽說了,你這回又是年級前三……你外婆說得對,在青野中學還是太埋沒你的天分了,要不你還是轉去市一中吧?麻煩是麻煩點兒,但我去走一下……」
「不用。」
蔣家平住了聲,往後視鏡里瞅了自家兒子一眼——他已從包里掏出了遊戲機,埋著頭,手上按得噼里啪啦。
「你是不是還為我娶了你徐阿姨這事兒,跟我置氣呢?」
問題拋出去,沒聽見回答,蔣家平不由嘆了聲氣。
蔣西池剛滿五歲,他媽媽阮凌凡就去世了。
此後蔣家平工作忙,所以雖然孩子是跟在自己邊的,但大部分時間,都還是他姐姐——蔣西池姑姑蔣家莉在幫忙照看。前幾年他時常出差,一年下來,在墨城待不了兩個月。回來一次,蔣西池就變一個樣,個子直躥不說,還越發沉默寡言,小小年紀,已十分有自己的主意。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已被兒子排除在世界之外了。
到家,懷六甲的徐婉春撐著腰,正要蹲下去拿拖鞋,被蔣西池手攔住了。
「徐阿姨,我自己來。」
徐婉春笑一笑,「好——拖鞋都是剛洗過的。」
蔣家平把蔣西池行李箱拎進屋,問徐婉春:「我姐好了嗎?準備什麼時候過來?」
「莉姐已經先去酒店了。說半年沒見到西池了,這一頓怎麼著也得來請。」
蔣家平點頭,「那收拾收拾,直接過去吧。」轉頭一看,蔣西池正靠著門口的鞋櫃,面無表地按著遊戲機。便抬手去他腦袋,「去換服吧,你徐阿姨給你買了件新羽絨服,你看看合適不合適。」
蔣西池偏頭一躲,「我不去。」
蔣家平愣了一下,「為什麼不去?難不還讓你徐阿姨專給你一個人燒一頓?」
蔣西池抿著。
徐婉春拉蔣家平袖,笑說:「要不給莉姐打個電話,讓到家裏來吃?西池剛考完期末考試,肯定是累了,你多諒諒他。」
蔣家平沉,「行吧,就在家吃。我找個館子訂桌菜,讓人送到家裏來。」
蔣西池回自己房間,把抱了一路的花輕放在書桌上,外套也沒,往床上一躺,扔了PSP,抬起手臂蓋住眼睛。
PSP上,小人兒停止進攻,沒幾下就被怪砍死了,屏幕上彈出一行紅的「GAMEOVER」。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接是徐婉春笑說:「莉姐,快請進——真是麻煩你跑這一趟了。」
「沒事,在家裏吃也好,家裏暖和。」
「我去喊西池出來跟你打聲招呼……」
「西池在休息是吧?那先別吵他了,這剛考完期末考試,估計累得夠嗆……」
蔣西池出MP3,把耳機往兩隻耳朵里一塞,讓Westlife的歌聲,徹底蓋過外面的談聲。
吃中飯時,徐婉春過來敲門,「西池。」
蔣西池摘了耳機,「來了。」
菜已經擺上桌,蔣家平正在開紅酒。蔣家莉靠窗坐著,上穿了件煙灰的高領,下半配一條高腰的呢子包。頭髮燙了卷,順在一側,配合濃淡適宜的妝容,整個人顯得氣極好,一點也不像是過了四十歲的人。
抬頭,朝著蔣西池笑了笑,「西池。」
蔣西池看也沒看一眼,出高背椅,在另一側坐下,繼續擺弄PSP。
蔣家平橫了兒子一眼,「姑姑跟你說話,你懂不懂禮貌?」
蔣家莉笑說:「十三四歲的孩子都這樣,講個。」
「我看他就是太有個了,擺了一路的臭臉,也不知道給誰看。」
徐婉春在一旁打圓場,「趕筷子吧,菜都要涼了。」
席上,大家聊了會兒生意,最後不免又繞到蔣西池上。
蔣家平對這個兒子不無得意,「十月份英語口語大賽得了個亞軍,期末考試又是班級第一,年紀第二,也就低了第一名一分……」
蔣家莉聽得認真,「這績是真不錯,不去市一中讀,還是可惜了。雖說初中沒那麼要,但畢竟機會更多,以後考墨城外國語中學也更容易些……」
蔣家平:「可不是麼,可這猴崽子就是不聽,非要跑去青野這麼一個三流初中……」
蔣西池蹙眉,「你們煩不煩。」
三個大人愣了一下,片刻,蔣家平把筷子往桌上一摜,「你怎麼說話的?」
沒給他借題發揮的機會,蔣西池也丟了筷子,把碗一推,起徑直回自己房間。
蔣家平擼起袖子就要把人提溜回來,被徐婉春攔住了,「算了算了。」
對面,蔣家莉悠悠地嘆了聲氣,「家平,這事我得自我檢討。」
蔣家平和徐婉春同時看過去,「這話怎麼說。」
「去年你工作忙,不是把西池放我家麼?那是四月份,大半夜的,他非要跑去游泳。那時候他是小升初的關鍵時期,我怎麼說都不聽,一氣之下,就……」蔣家莉神沉痛懊惱,「打了他一掌。」
蔣家平沉默。
「後來你跟我說這孩子非要去青野讀初中,我心裏就一咯噔,心說恐怕就是因為這一掌,讓他記恨起我這個姑姑了。所以你別怪西池,都是我的錯,這個年紀的男生自尊心強……」
蔣家平一擺手,「姐,沒事,你也是為西池好,關心則。也怪我這個當爸的心太——你別擔心,等年紀大了,西池就明白你的苦心了。」
蔣家莉笑一笑,「但願吧。」
蔣西池靠著牆壁,枯坐在飄窗上。
天灰白,往外看高樓大廈擋著視野,城市另一側的蕎花區,更彷彿在千里之外。
他不由自主地想,此時此刻,方螢在幹什麼。
在家嗎?還是騎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走街串巷?
不知道過了多久,驟然響起敲門的聲音。
他沒應。
敲門聲停了一瞬,接著蔣家莉在門外說道:「西池,我下午有事,就先走了。你有什麼需要,跟姑姑打電話。」
片刻,那聲音又說:「……去年四月,姑姑不該手。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是姑姑一時脾氣上來了……你生姑姑的氣可以,但千萬別拿前途開玩笑,你好好考慮一下,還是轉來一中吧……」
蔣西池扳下窗栓,猛一下把窗戶推開。
寒涼的風猛地灌,吹得他立時屏住呼吸。
蔣家莉走後沒多久,外面消停了一會兒,忽然又響起一陣爭吵聲:
「……我跟你結婚三年了,你都沒去我娘家過過一次年,是不是有點兒不公平?」
「婉春,你也知道我現在這況。不是我不想去,只是西池……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跟他水火不容,這節骨眼上,我再不順著點兒他,我們父子真的要離心離德了。」
「我沒有不顧及西池,只是五月我就要生了,這也是你的兒子是不是?你能不能給你第二個兒子一點面子,好歹讓我在我娘家人面前抬得起頭?知道我媽怎麼說我?骨頭賤,倒個二婚的,爭搶著跟人當后媽……」
後半段,蔣西池沒往下聽了。
平心而論,徐婉春待他不壞,只是凡事都著一生怕得罪了他的客氣。
蔣家平和徐婉春爭了半天,也沒爭出個統一的意見。
蔣西池起,把臥室門打開了。
分坐兩端的蔣家平和徐婉春,立時抬眼看過來。
·
天尚早,出了太,薄薄的一。
方螢把自行車停在超市門口,進去買了一大包東西,紫菜、條、打折促銷的牛丸子等等……拿條尼龍繩,往後座上一捆。抬頭一看,忽然發現自行車前面筐子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束橘燦燦的花。
愣了一下,四下一,卻見前面河沿上站著一個人,兩手在|黑羽絨服的口袋裏。
方螢驚喜喊道:「蔣西池!」
那影轉過來,看一眼,緩緩往這邊走來。
「你怎麼回事?不是昨天剛走嗎,怎麼又回來了?」
蔣西池聲音平淡:「我爸要去徐阿姨娘家過年,我不想去。」
方螢瞅他一眼,片刻,揚眉一笑,「那多好,你有我陪你過年了!」
蔣西池沉肅的神和了幾分,「嗯。」
方螢拿起筐子裏的花,「你買的?你怎麼知道我來超市了?」
「我出來逛逛。在橋頭喊了你一聲,你沒聽見。」蔣西池目低下去,去看抱在懷裏的孔雀草,小太似的,耀眼的橘,襯得臉都亮起來,「……你送我一束,我還你一束。」
方螢哈哈笑起來,「昨天那束乾花是我去藥房劉爺爺那兒順來的,一分錢都沒花……」手指撥弄了一下花瓣,「你虧了。」
蔣西池看著,「不虧。」
【唐未歡】——父母離異,她固執地把名字改成了唐未歡,未歡。她想,該要過上怎樣的生活,才可以變回原來的唐歡。她難過的時候,就不停地洗同一件衣服,因為他走的時候說過,把衣服晾好,等我回來。【小喇叭】——如果你遇到一個染著火紅色短發,有著藍色的眼影藍色的指甲,脖子上掛著銀項圈。左耳上有七個耳洞,右耳只有一個耳洞,說話聲音要比常人大幾分貝的女孩,那麼她一定是小喇叭。【阿刺】——有高貴的額頭,像傣族的小姑娘,會跳孔雀舞,愛上她的凱子衛十三,瘋狂地飛蛾撲火自甘墮落,為愛生或死。抽著細細的卡碧薄荷煙,大笑大鬧愛打麻將愛看老電影,口頭禪是:你他媽的去死,遺言是:我他媽的死了。【方騰】——飛揚跋扈的男孩,愛籃球,愛漂亮女生,愛《男人裝》,愛口香糖,剛開始會溫柔對你,當你認真,他會絕情離去。他有酷似金城武的外表,倨傲而目空無人,直到愛上了唐未歡。【蘇西京】——西京,你的名字是來自與東京的另一半嗎?干凈溫暖的男子,鋼琴十級,面龐清俊,不說粗話,家世好學習好,模樣統統好。【衛十三】——乞丐男,高中輟學,社會青年,玩世不恭。打架混世泡妞,一臉痞相,是阿刺的凱子,個子很高,微駝的背,極滄桑,阿刺極迷戀他抽煙的側臉雜亂的胡茬。【哪一個是年少的你,哪一個是你年少鐘情的他?】好像曾經有一個人也讓你想過要天荒地老,最后竟然在夢里也沒有再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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