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顧驍野卻仍在紫藤花架下,怔怔而立,影帶了幾許孤清寂寥。
他想起那年,在這花架下,捧著一盤點心側頭含笑遞給他的模樣。
心裏,竟不知是什麽滋味。
當初初顧府時,到底暗地裏為他做了多事。
大雪之夜給他送藥送披風的是,為他出頭阻止顧晉鵬鞭打他的是。
幫他恢複份的是,臨了替他撿到玉佩修補好又悄悄還給他的人,還是。
這樣悄聲無息地對他好,到最後,卻又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許落啊許落。
他該說什麽好啊。
既不想與他扯上什麽關係,起先就不該這樣助他。
把他的心攪得一團,然後又沒事人一樣的離開,真以為,他可以全然不在意嗎?
低眸凝視著掌心玉佩良久,顧驍野眼裏著幾分難掩的苦與自嘲。
當初離開京都時,曾對顧英奇說隻是因為同他,可憐他才幫助他,他無意中聽到,近乎怒不可遏。
那時,他不屑於接的同與可憐。
可是現在,在消失了兩年後。
他竟然會想,哪怕同他,可憐他一下下也是好的。
若是知道他有多想見,會因為可憐他,來見他一麵的吧……
顧驍野沉默佇立良久,終於轉出了小院。
在這個清月當空萬籟俱寂的夜裏,敲開了顧英奇的門。
顧英奇睡得正,突然被顧驍野吵醒,還以為他有什麽急事。
豈料顧驍野隻是沉默地站著。
顧英奇皺眉:“到底有什麽事?”
顧驍野看著他,漆黑瞳眸幽深難測:“爹,而今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想,再往上走一步?”
顧英奇猛地呆住。
顧驍野卻甚是平靜:“你若是想,我便幫你。”
起先,他原本對這天下有意,可惜,已經走了。
而顧英奇,似乎也有這種心思。
那他,便不如幫顧英奇一把,畢竟對方,到底是他的父親。
他緩緩道:“隻是,我有一個條件。”
一個多月後,原九江太守郭禹被調任京都,擔任吏部尚書。
丞相顧英奇推出整肅吏治、推陳出新等係列改革措施,不員因違法違紀被錦衛查獲,朝中員在這整肅中得以重新換。
三個月後,小皇帝出行祭天,祭臺突然垮塌,雖無人傷亡,但引得京都流言紛紛,認為大魏朝皇室基業不穩,或將又傾頹之危。
“庚子秋來終落寞,竹葉無聲盡凋零。巍巍青山暮靄沉,無最是昭心。”
伴隨著流言,多年前神算公孫聞的那首預言詩再度流傳。
起初是在京都傳,後來許多個州郡開始傳,短短幾個月功夫,這首詩竟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人人都說,大魏朝已經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不定“昭”就會什麽時候取代大魏朝。
小皇帝在宮中也聽到了種種傳言,不免很是惱怒。
“既然傳言說昭要取代大魏,那朕就先行應了這讖語。”
小皇帝憤然地在朝堂上宣布,要改京都城為昭城。
他得意地說:“眼下昭已經替代大魏朝的京都城了,如此,公孫聞的這四句預言詩,到此就算是終結了。”
小皇帝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朝中諸臣稍有見識的,誰不暗中搖頭歎息。
顧家父子在京都一手遮天,真正危及大魏基業的,不是公孫聞的預言,而是顧家啊。
隻可惜,敢於仗義執言的臣子,死的死,獄的獄,剩下的噤若寒蟬,俱都明哲保,不敢多言。
又兩月後,小皇帝秋獵時,突然從馬上摔下,傷甚重,將國事盡皆委於大丞相大將軍。
朝堂上,顧英奇一言九鼎,不是皇帝,卻等同於皇帝。
這一年秋,顧英奇代替傷的小皇帝代行祭天之禮,臺下竟有不員叩拜,口稱“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多久,顧英奇以大將軍大丞相之份,巡行全國軍務,所到之,禮節等同於皇上親臨。
顧英奇自以為時機,於這一年冬末,正式廢帝自立,國號大梁。
民間雖然有人試圖反叛,但很快就被驃騎將軍崔烈帶兵平定。
仍有潛藏的不安因素在蠢蠢,但至,在京都昭城是一片和諧喜慶。
顧英奇而今作為大梁開國皇帝,可謂誌得意滿,意氣風發。
他不再住在顧府,而是搬了原大魏朝的皇宮中,真正做起了皇帝。
顧英奇登基為帝才剛一個月不到,就冊封顧驍野的母親梅雲做了皇後,心中總算覺得對雲的虧欠,有所彌補。
之後,他冊封原吏部尚書郭禹為丞相,崔烈為大將軍,百裏長安為兵部尚書,還提拔了一批年輕有為的新員。
顧英奇豪萬丈,真心想要將大梁國治理好,打造一個國富民安的盛世。
他希有朝一日,顧英奇這三個字,不是作為纂位者,而是作為一代明君,出現在青史上,為後人所銘記。
是以,每日勤於政務,不敢有半分懈怠。
這日他正在書房批閱奏折時。
太監尖著嗓子稟報,“皇上,錦衛顧指揮使求見。”
顧英奇放下手裏奏折,“讓他進來。”
顧驍野走進來,神淡淡看著案後的顧英奇,並不行禮。
“爹已經登基三個多月了。答應我的事,何時兌現?”
私底下,父子二人仍是與以前一樣相,顧驍野並不稱呼顧英奇為父皇,態度也始終不冷不熱,但顧英奇知道他的子向來如此,是以此刻並不介意他的態度。
“爹的確答應過你,一旦登基為帝,就舉國搜尋落兒的下落。”
顧英奇道,“隻是當時爹並不了解況,是以答應得未免太過草率。眼下全國剛剛安定,若是大肆尋人,勢必會引發不滿,如果出現新的,未免得不償失。當務之急,是要安定民心……”
顧驍野眼眸微冷,“所以爹是什麽意思?不找了?”喵喵尒説
“不是不找,是想緩一緩再找。”顧英奇說。
顧驍野冷聲道:“緩多久。”
“再等個……一年?”
顧英奇說,“等全國局勢逐步平穩下來,爹就下旨查找落兒的消息。”
顧驍野冷冷地看著顧英奇,好一會兒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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