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百花宮。

許落是真心不想來，萬一和顧驍野撞個正著，那以前騙他的那些事，不就都穿幫了嗎？

然而，長樂公主執意要來，無奈之下，也隻得從命。

長樂公主很是善解人意地說，“你要是害怕得罪顧家，那你就先藏起來，看一出好戲好了。”

顧驍野的父親顧宗起畢竟是邊境手握兵權的大將軍，長樂公主誤以為許落不肯為難顧驍野，是因為顧忌他父親的威，不希兩家鬧得太僵，所以，自告勇地將“教訓”顧驍野的事攬了下來。

許落苦口婆心勸了半天，讓公主別找顧驍野麻煩了，最後也隻是白費口舌，隻能閉了。

長樂公主是小孩子脾氣，其實心思倒也壞不到哪兒去。

能想到的給顧驍野的教訓，其實很有限。

無非就是打算跟顧驍野撞個正著，借口他衝撞了公主，然後在言語上折辱他一番，再不然，罰個跪，讓他在眾人麵前丟丟臉罷了。

但顧驍野那子，他會跪麽？

這麽心緒重重地下了馬車時，才剛踏宮門，不提防聽到後有馬蹄聲響，竟是二皇子李曜與顧驍野！

許落嚇了一跳，慌忙拉著憫枝飛奔而去。

憫枝猝不及防，差點跌了一跤，哎喲了一聲。

李曜的侍從魏瑾眼尖，“殿下，那不是許家小姐和憫枝姑娘？跑那麽快做什麽？”

李曜與許落的哥哥許虞關係甚好，昔日常帶著魏瑾去許府，是以，與許落很識。

往常許落見到他們，總會歡快地迎過來行禮，喊一聲二殿下，今日怎的見到二殿下就跑了？

顧驍野眸微：“憫枝？”

“憫枝是許小姐邊的侍。”二皇子李曜解釋，溫和笑道：“薛小姐素來喜歡熱鬧，剛才匆匆跑了，怕是急著去找長樂玩去了。”

他看向旁的年，笑容裏帶了點惋惜，“落兒便是許丞相的兒，先前父皇有意賜婚的姑娘。可是個好姑娘，可惜顧兄你不肯接。”

顧驍野對李曜的話，隻是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那道倉促奔逃的影，雖如驚鴻一瞥，卻格外悉。

憫枝這個名字，也似乎對得上。

可是，這裏是京都，百花宮，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在這裏出現？

定是他一時眼花，看錯了。

許落拽著憫枝氣籲籲地跑了好遠，回頭時，發現顧驍野和二皇子沒跟上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憫枝疑道：“小姐，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跑啊？”

許落三言兩語也跟解釋不清楚，“不跑不行，總之你別問了，把你絹帕借我用用。”

憫枝忙將手裏的絹帕遞過來，許落遮住了臉，做賊似的，遮遮掩掩地躲在憫枝後往前走，總算有驚無險地到了公主為安排的房中。

過二樓房間的窗戶，能很清楚地看清屋外的場景。

正值春日，園中百花盛放，貴家公子們三五群地穿過花苑，有說有笑。

許落一眼就看見了顧驍野。

二皇子該是去見太子了，此刻沒在顧驍野邊。

他一黑緩步朝著宴會廳走過來，氣場顯得過於冷肅了些，與邊錦袍繡服的公子們一比，有些格格不的覺。

人們自讓開，打量著顧驍野的目複雜各異。

有敬畏的，有平淡的，有輕蔑的，也有，不懷好意的。

不懷好意的，是當朝衛軍統領的兒子、兵部侍郎袁興方。

他抱著把劍，盯著顧驍野一步步走近，神輕慢又冷傲。

長樂公主便在這時，帶著侍朝顧驍野迎了過去。

假裝一個不穩，踉蹌撲向了顧驍野，本想著顧驍野應該會扶一把，然後再趁機斥責顧驍野膽大包天以下犯上地輕薄，然後借此讓顧驍野下不來臺，順便還能讓他挨頓罰。

豈料，顧驍野不走尋常路，就沒扶，而是側往邊上閃了閃，長樂公主便華麗麗地摔了個狗啃泥，又是狼狽又是疼，差點哇一聲就哭出聲來。

侍慌忙扶著公主起來，公主氣勢洶洶地叉著腰，質問顧驍野：“看見本公主摔倒，為何不扶？”

顧驍野淡淡道：“公主恕罪，臣初來京都，尚不知您就是公主。”喵喵尒説

公主語結，他這個理由，倒的確還合理的，以為在此之前，他的確沒見過公主。

但氣勢不減，“那你就算不知道我是公主，看見子摔倒，總該也扶一扶吧？你竟然視若無睹，你到底怎麽想的？”

顧驍野：“一來男授不親，臣怕貿然相扶，冒犯了您，二來，臣錯判了形勢，臣以為您能自己穩住形，不會摔倒。”

好個滴水不的回答，愣是將公主近乎強詞奪理無理取鬧的指摘全都不聲地化解掉了，還有理有據。

長樂公主幹脆也不講道理了，“你害得本公主摔倒，本公主怎能這麽善罷甘休？你跪下，給本公主賠個不是，再自扇兩耳，本公主就放了你。”

顧驍野終於抬眸，深深看了公主一眼。

長樂公主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神微驚，但仍是半步也不肯讓，傲至極：“快點跪啊！”

顧驍野平靜地說：“臣是皇上新封的司衛卿，跪皇上，卻不該跪公主。”

公主氣得小臉通紅，“我今天就要你跪！不然，我就去告訴父皇，有你好看的！”

顧驍野語氣淡漠：“公主自便。”

然後，他徑自繞過公主，竟然就這麽走了！

長樂公主怒不可遏，偏偏今天來這裏參加宴會，沒帶侍衛，就帶了侍，竟是攔也攔不住，氣憤地打算讓人去喊太子殿下為做主時。

一把長劍橫在了顧驍野的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敢對公主不敬，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袁興方的神裏，帶著點頤指氣使的蠻橫，“還不按公主說的，跪下跟公主道歉？”

袁興方仗著親爹的餘蔭，自小進了東宮做太子伴讀，因擅騎馬箭，又善逢迎討好，深得太子的寵幸，年紀輕輕，便做了兵部侍郎，在朝中無人敢惹。

公主一見袁興方肯出來為自己撐腰，立刻一揚下：“別以為你仗著你爹是大將軍，就可以在本公主麵前耀武揚威。知道這是誰嗎？兵部侍郎袁興方，他爹是衛軍統領！”

袁興方倨傲地睨著顧驍野，“聽說你在邊境，讓西戎國軍隊聞風喪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傳聞中這麽厲害。”

袁興方在京都也是頗負盛名，又年輕氣盛，而顧驍野看起來比他還年，他正有要跟顧驍野一較高低的意思，最重要的，也是替太子敲打敲打他，也好為太子，出一口昔日中鬱氣。

當初顧宗起上書朝廷，對太子挪用軍餉一事橫加指責，害得太子丟盡了麵不說，後來竟還與那些老頑固臣子沆瀣一氣，妄圖廢太子，怎能不讓太子惱火。

這筆賬，太子可一直記著呢。

隻可惜顧宗起遠在邊境，和西戎國的戰事，不了他，太子不能拿他奈何，但，而今他的兒子既來了京都，那不得是要給他兒子一點看看。

袁興方對自己的劍法是很有把握的，所以，此刻才這般公然挑釁。

奈何顧驍野本不接招，淡淡一句“在下不敢與袁侍郎比”便輕飄飄應過，仍是要走。

袁興方怎能讓他走，長劍出鞘，直指顧驍野的咽，“你既是甘願認輸，那就跪下，跟公主賠禮，我自會放你走。”

顧驍野微微蹙眉。

今日宴會，他本不願來，奈何，太子相請，不能拒絕。

太子李暘與父親昔日的恩怨，他都清楚，明知這是鴻門宴，他卻不能不來。

他來京都時日不久，但京都的況，卻已大抵清。

皇上病重，已然是日薄西山。

太子雖是當之無愧的儲君，奈何才虛學淺，德不配位，臣子們私下頗有不滿，至於二皇子，表麵溫雅謙和，實則野心，暗裏拉攏群臣，大有與太子一較高下之勢。

顧驍野剛來京都第一天，二皇子便親自備了酒宴，為他接風洗塵，席間殷勤之至。

今日，他才出府赴宴，路上又見二皇子，一路又耐心為他講解花朝節需要注意的事項等等，順帶踩了太子奢侈浪費一把。

以後無論皇位花落誰家，京都，都不是顧驍野想要呆的地方。

他必須得設法離開這裏。

顧驍野臨行前，他爹讓他到了京都定要低調行事，韜養晦藏斂鋒芒，萬萬不要惹是生非。

其實他懶得理會袁興方，倒不是為了藏斂鋒芒，純粹，是怕麻煩而已。

今日他若真與袁興方比，贏了，隻會讓太子一黨對他更生恨意，以後麻煩會沒完沒了。

輸了，至在皇位塵埃落定前，他可以清淨一陣子，好好想想如何從京都順利。

所以在袁興方再度挑釁地非要和他一比時。

顧驍野便點了點頭，“行，那就比吧。”

於是袁興方立刻毫不留地起手來。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人影閃，沒多會兒，兩人形不了，這場爭鬥貌似塵埃落定了？

袁興方的長劍，橫在顧驍野頸前，顧驍野正著劍輕輕推開，“多承袁兄手下留，在下輸了。”

在眾人看來，顧驍野的要害部位被袁興方的長劍指著，但凡他往前一點，顧驍野就命不保矣。

再加上顧驍野又這麽說了一句，那無疑就是袁興方贏了。

與袁興方好的一幫人，立刻大聲歡呼祝賀。

袁興方臉卻有些難看，死死盯著顧驍野走遠的背影，目複雜。

人人都道是他贏了顧驍野，可沒人知道，顧驍野已然幾次對他手下留。

就是方才那一劍，顧驍野也是能夠避開的，隻是他沒避而已。

他明明能贏，卻要故意裝作輸，為什麽？

難不，也是懾於太子的威勢，不得不示弱麽？

顧驍野不經意抬眸看向二樓，那裏一個影，正倉促避開。

他不聲收回目，卻繞到樓側，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飛上了二樓。

那頭，長樂公主一看袁興方贏了，卻還任由顧驍野走掉，不幹了，“袁興方，你愣著做什麽？還不把他攔住？他還沒跟我賠禮認錯呢！”

袁興方躬行了一禮，“請公主恕罪，臣攔不住他。”

長樂公主目瞪口呆，“你不是贏了嗎？”

袁興方麵有愧，卻是一言不發。

長樂公主氣得跺腳，“好，你攔不住，我找我太子哥哥去！”

二樓窗邊，目睹了這一切的許落，好生無奈。

方才居高臨下看得分明，顧驍野分明是可以贏過袁興方的，但該是不想事鬧太大，所以才手下留。

公主這麽一鬧，待會事還不知道什麽樣子。

想到方才二皇子和顧驍野一起來的百花宮，和二皇子也還算，想了想，過憫枝，“你去找下魏謹，把這裏的事跟二皇子說聲，讓二皇子設法攔住公主，別到時候出事就不好了。”

憫枝忙去了。

許落走到桌邊坐下，輕輕歎了口氣。

這都是什麽事啊。

心不在焉地想給自己倒杯水喝，竟從玉澄澈的壺，看到了一個影，無聲朝著走來。

看模樣，依稀是……顧驍野？？！！

許落手一抖，茶杯滾落在地，碎了。

強自鎮定地蹲下去撿，然後就見黑的袍角，映眼簾。

許落一個哆嗦，手指劃在瓷片上，流了。

這鮮紅的跡和紮心的疼痛驟然讓清醒了幾分，到了這個時候，慌也沒啥用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能著頭皮應對了。

顧驍野的目落在孩的手指上，隻是片刻，便移開視線。

“這麽巧，憫枝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他盯著麵前的孩，似笑非笑：“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丞相千金邊的侍，怎麽就了被爹娘拋棄的薄命子，還出現在了千裏外的鄖州城呢？”

雖然他是在笑，可許落卻從他的話裏，聽不出半點笑的意思，反倒是，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許落有種隻要的回答隻要不能讓他滿意，馬上就可能為自己招來殺之禍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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