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林妍點頭：“是啊，今年才五歲。”

薑雁北想起那天在商場看到的那個男孩，默了片刻，冷不丁輕笑出聲。

林妍被他這詭異的反應弄得一愣：“怎麼了？”

“沒事。”薑雁北搖頭。

林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沈楠的事說得太多了點，趕轉移話題：“哎呀，菜都快涼了，咱們趕吃吧。”

薑雁北輕輕笑著點頭。

他沒想到，沈楠的經歷，跟他之前勾勒出的版本截然不同，要說不意外是不可能的。因為林妍口中的，竟然有那麼一點……勵志，而勵志這兩個字和一個曾經驕橫任的富家聯系在一起，實在是太違和了。

吃過飯，兩人就道別了。

薑雁北是引進人才，學校給分了一套家屬區的兩居室公寓，他職這兩個月，基本上就是生科樓公寓食堂三點一線，偶爾去基金會那邊。因為工作忙碌，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回過父母家，今晚正好沒什麼事，乾脆驅車回家。

薑家住在一高檔的老式小區，兩層樓的中式別墅已經有了些年份，而這年份正是格調和份的象征。

薑父薑之明是省一醫的院長，也是國數一數二的心外科專家，江母宋岑是社會學教授，知名學者。這樣的配置，可以說是頂級書香之家了。

薑雁北回到家時，已經八點多，裝潢雅致一塵不染的客廳裡，薑之明和宋岑正坐在古樸的布藝沙發上喝茶。兩個人不像是親的夫妻，倒想是一對合作默契但涇渭分明的搭檔。

“爸媽。”薑雁北走過打招呼，在旁邊的小沙發坐下。

薑之明放下茶杯，對他點點，問：“工作怎麼樣？”

“還行。”

薑之明道：“你馬上就二十八歲，雖然這個年紀就做到副教授，現在國也能算得上麟角，但這才是個開始，還要繼續努力，我當年三十一歲就已經是正高。我希我的兒子能超過我。”

薑雁北說：“爸，您是知名專家，我以您為榜樣，但不敢說能超過您，只能保證會繼續努力。”

薑之明滿意地點點頭：“年輕人就應該謙遜踏實。”

一旁的薑母宋岑笑著說：“雁北從小就沒讓我們過心，聽話懂事，不像別人家的孩子還有叛逆期什麼的。如今也算學有所事業起步，是時候開始考慮個人大事了。”

薑之明點頭道：“你媽說得對，之前你出國留學，我們建議你以學業為重，如今你學歸來，工作也做得不錯，確實是時候朋友了。我醫院有個年輕醫生，據說是你高中同學，孩子優秀的，格也不錯，我跟父母有點，家裡況跟咱們差不多。你看這個周末有沒有空，你們見一見。”

宋岑接話：“我們一直都是很開明的，當初高考，雖然我和你爸希你學醫，但你自己對生更興趣，我們也是支持的。朋友這件事，當然也是以你喜歡為標準。年輕人先見一見，要是沒緣分，我還有幾個認識的朋友，家裡也有年齡合適的孩子，學業工作都不錯，慢慢來就好，總會遇到一個你喜歡的。”

不知為何，薑雁北腦子裡忽然就冒出沈楠的樣子，按著父母的標準，那樣的人大概是完全不了他們眼中的吧！

旋即又覺得自己這念頭很荒謬，他早對沒有任何想法，鬼迷心竅和怨憎不甘都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如今的沈楠，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並不悉的大學同學罷了。

他笑了笑說：“我這個周末基金會那邊要出差，看什麼時候方面再說吧。”

薑之明點頭：“這個不急，工作最重要。”

一家三口又說了一會兒話，如果是讓人看到，一定會覺得這是家庭氛圍融洽，父慈子孝涵養十足的一家，薑雁北偶爾也會這麼認為。

他的父母有學識有地位，是典型的高知，在外是恩夫妻，只有他知道，兩個人早就貌合神離，只不過虛偽地維持著賢伉儷的份而已。

他們對他這個兒子，表面看起來也確實開明。比如從小到大，他們從來沒有打罵過他，生下來就給予他優越於大部分人的學習環境和資源，他可以有自己的好和習慣——前提是符合薑之明和宋岑的標準和規則。

他們給他畫了一個圈，在這個圈裡，他是自由的。

可一旦他想跳出這個圈，他就會被用各種讓他無法辯駁的理論說服退回去。比如小時候他一度沉迷看課外書，一次末考隻得了第二，父母並不責備，還諄諄教誨般安，只不過默默收走了所有他們認為的閑書。

又比如比如他時迷過一陣搖滾，被薑之明和宋岑知道後，番找他談心，在兩個高知各種引經據典之下，他幾乎懷疑自己喜歡的是什麼洪水猛。然後，兩人背著他用手段，讓他們那個樂隊的第一次演出胎死腹中。

在這種看似溫和實則絕對權威之下，他意識到獲得更自由一點的代價，就是做得讓他們更滿意。

所以他再沒考過第二，也再沒玩過搖滾。

兩個人唯一一次讓他覺得滿意的“開明”，是高考時，在醫學和生猶豫後，他選擇了後者。眾所周知，這是一個出路很窄的專業，薑之明和宋岑雖然失，但畢竟一直以開明的父母自居，所以倒是沒阻止，只是提出讓他提前準備藤校申請計劃。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富足優渥的開明家庭中長大，人生理所應當順遂。在旁人眼中，薑雁北是一個沒有缺點的好學生，卻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其實不過是被刻意打磨出的一塊石頭，無棱無角，沒有自我，甚至也沒什麼溫度。

如果不是幾年國外獨自生活，自由自在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他甚至可能連時那點蠢蠢的自我覺醒，都要徹底消失，最終為薑之明和宋岑所期的那個好兒子。為另一個薑之明和宋岑。

一個主流價值系中道貌岸然的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