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心無論是表，還是聲音，都異常冷靜。

沒有憤怒時的竭嘶底里，那一聲聲質問，語調堪稱平緩，景博淵卻在這一刻到前所未有過的疏離。

「心心……」景博淵想說什麼，餘瞥見餘威一家出來，到的話又咽下去，恰好羅封將車停在門口，撐了傘下車走過來，景博淵接過羅封手裏的傘，摟著葉傾心的腰將往車的方向帶。

葉傾心掙扎。

景博淵箍住的腰，「別鬧。」

「放開！」葉傾心站在原地不走，平靜地看向景博淵，「我可以自己回去。」

景博淵低頭俯視著孩倔強的小臉，目沉沉，「別鬧，別讓我說第三遍。」

上位者的氣勢從他上散發出來，讓人的脊背猶如了千斤巨石，葉傾心低著頭，依舊沒有。

景博淵再次冷聲開口，態度強：「上車。」

葉傾心了手指，轉頭衝進雨幕，羅封已經打開後車門等著，葉傾心卻手去開副駕駛的門。

羅封：「……」白淋了好幾分鐘的雨。

看著白路虎離開，盛文瓊風涼道：「他千方百計的為人家謀福利，人家卻不領，真有意思。」

餘威盯著車影消失的方向，目森森，不知道在想什麼。

余更新看了眼自己的母親，開口道：「博淵有一點沒說錯，清幽是該收收心，總這樣不是辦法，媽您明天給清幽看看，挑個合適的夫婿。」

「只是，圈子裏都知道清幽乾的好事，恐怕挑個好的會有點困難。」

盛文瓊不屑道：「有什麼困難，憑我們盛家的名，只要我把選婿的消息一放出去，提親的人還不得踏破門檻。」

余更新對母親的話不以為然，他總覺得事不會那麼順利。

又想到另一件事，他對盛文瓊道：「清幽那邊還需要做思想工作，忽然讓嫁給別的男人，只怕不願意。」

盛文瓊不擔心，道：「會願意，難不想坐牢？」

同意給余清幽找個對象，也不完全是屈於景博淵，早就想給余清幽找個好人家嫁了，人不比男人，男人只要有錢，到了三十幾歲只會在人圈裏更吃得開，人一旦過了三十，行只降不漲。

余清幽二十八了，沒多時間讓繼續這麼犯渾。

雨越下越大。

葉傾心坐在副駕駛，景博淵開車。

本以為是羅封開車，所以才坐進副駕駛，誰知景博淵竟親自開車，下車已經來不及，那個男人一進來就鎖了車門，似乎知道會下車。

轉頭看向車窗外，路燈在雨夜裏顯得很朦朧。

「我讓出來，不是為了盛氏份。」景博淵開腔。

葉傾心：「……」

「我會為孩子們報仇，心心，你該信我。」

葉傾心：「怎麼報仇，讓余清幽嫁給一個不的男人就是報仇？讓神上的折磨？景博淵，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你以為世上的人都得嫁給你，不嫁給你就會生不如死？」

景博淵抿著薄，沒再說什麼。

他固然可以起訴余清幽蓄意殺人，讓在牢裏待十幾二十年，他也可以安排人進去整，讓生不如死，可盛家那邊同樣可以安排人進去護著，有家人心疼保護著，還不足以讓一個人絕。

車子直接開進8號院院子裏。

葉傾心推車門，沒推，沒有回頭，直接道：「開門。」

景博淵盯著孩的後腦勺看了片刻，手按下按鈕。

葉傾心推開車門下車，穿過雨幕，在戶門上輸了碼，進玄關了鞋，沒有穿室拖，著腳丫子上樓。

這是葉傾心第一次與景博淵鬧彆扭。

景博淵拎著葉傾心的室拖上樓，推開主臥的門，衛生間傳出嘩啦啦的水流聲。

他將手裏的室拖放在衛生間門口，推開通向臺的玻璃門，從兜里出煙盒，出一塞進裏，從另一個兜里出打火機，點燃裏那煙。

煙草燃燒的味道舒緩著他的神經。

葉傾心洗完澡吹乾頭髮，出來一眼就看見門口自己那雙室拖擺放得一不茍，愣了一秒，然後抬腳過去，鑽進被子裏將自己蒙得嚴嚴實實。

風夾雜著雨點吹在景博淵上，打了他的襯衫和頭髮。

他看向室大床上一小團的影，目深沉，讓人看不清裏面的緒。

許久，他直了直軀，回到室，反手帶上玻璃門，拿遙控關了窗簾，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來，上床將一小團的人兒摟進懷裏。

葉傾心閉著眼睛，沒有反抗，像是睡著了一般。

景博淵抬手輕著的面頰，聲音里著無奈和鄭重，「心心，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

孩的睫微微著，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景博淵關了燈。

黑暗裏，葉傾心睜開眼睛，兩行淚從眼角落，浸了男人口的布料。

到滾燙的意，景博淵摟著的胳膊更了些。

良久，悶悶的聲音從他懷裏傳出來。

「我明天搬回宿舍。」

不是商量，是通知。

不等景博淵說什麼，葉傾心再次開口，語氣平靜，似乎做出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慮的，而不是一時憤怒之下的衝，「我想一個人靜靜，以前被我刻意忽略的一些問題，我想好好想想。」

沉默一陣，景博淵說：「你要想，在別墅也可以想，以後我不回來住，你什麼時候想好了，我再回來。」

葉傾心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天真地以為兩個人在一起，相互喜歡就行，別的都不重要，現在才發現不是這樣。」

「你比我大十四歲，閱歷比我多，懂得比我多，能力和社會地位樣樣讓我塵莫及，你邊的人都是功人士，甚至隨便拉出你的一個下屬，都讓我自慚形穢，我在你邊，像一粒塵埃，那麼不起眼，這讓我到卑微。」

「我很不喜歡這種覺。」

「你像主人一樣管著我，對我發號施令，而我必須順從你，很多時候我都覺自己是你豢養的一隻寵，需要時時刻刻討你歡心，不能有一點違逆，不能有自己的主張。」

「我很不喜歡這種覺。」

「余清幽從一開始便對我充滿敵意，那次在馬場，跟我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用馬鞭子我的馬，害我從馬上掉下來，後來每次跟遇到，總會對我冷嘲熱諷，在的壽宴上讓人辱我，現在又害死我的孩子，我夠了。」

景博淵安靜地聽著，他第一次從裏聽到這麼多抱怨。

「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懂你們商人的世界，也不懂用自己孩子的命換來的財富有多寶貴，那些份你拿著，就當是孩子們給你這個父親的最後一點奉獻。」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我覺得累了，博淵，我想冷靜一段時間，好好去消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這句話說完，是冗長的沉默。

「心心，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景博淵了摟著的胳膊，他低估了那兩個未出世的孩子在心中的分量。

「我想搬回宿舍住。」葉傾心又一次提出。

「你想要冷靜，在家裏也可以。」景博淵也再次道：「我可以搬去公司住段時間。」

葉傾心忽然笑起來，「你看，我連決定自己住校的權利都沒有。」頓了一頓，又說：「我是人，不是寵，如果一份會讓我失去作為人的最基本權利，也許這份不適合我。」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潛藏的信息量很大。

景博淵：「……」

葉傾心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

外面放了晴，從窗簾隙間進來，在實木地板上留下一道細長的斑。

景博淵還摟著。

葉傾心微愣。

以前，景博淵無論前一天睡得多晚，第二天都會按時起床，基本醒來時他一定不在床上，即便是休息日也是如此。

這還是第一次在他懷裏醒來。

男人的呼吸比的略重，能覺到他呼出來的氣息噴灑在的頭頂。

鼻息里都是他上的味道，重新閉上眼睛，這一刻的寧靜，什麼都不想去想。

不知過去多久。

景博淵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搬去學校住可以，周日必須回家。」

他後退一步。

葉傾心睜開眼睛，眼睛裏沒有半點計謀得逞后的喜悅。

景博淵所做的一切，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好意，一向知好知歹。

孩子沒了就沒了，他利用已經沒有了的孩子換取利益，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何況他要那些份，是給的。

他說會給孩子們報仇，雖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麼，但是信他的。

只是，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為付出，現在想回饋他一點什麼，哪怕微不足道，哪怕最後不被他所知。

吃完早飯，葉傾心簡單收拾了一下，拎著行李箱下樓。

出了戶門，景博淵站在車道上的黑卡宴旁，他右手夾著煙，左手在兜里，晨曦的照攏在他上，讓這個高大拔的男人越發顯得高不可攀。

聽見行李箱的軲轆在地上滾發出的聲響，他抬頭看過來，旋即上前，夾著煙的手從手裏接走行李箱把手，直接拎進後備箱，等他回到前面，葉傾心已經坐進了後座。

像一開始兩人沒有確定關係時那樣。

景博淵坐進駕駛座，看了眼後視鏡里孩安靜的眉眼，什麼也沒說，發車子。

四十幾分鐘之後，車子在B大門口停下。

現在才早上七點多，大門口沒什麼人，顯得十分安靜。

葉傾心下車，景博淵已經從後備箱拎出的行李箱。

手接過來，莞爾道謝：「謝謝。」說完轉走。

景博淵拉住的手腕，手細，是年輕孩獨有的水，「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我明天去珠海出差，這次時間可能會很久，周五陸師傅會來接你回家。」

葉傾心轉頭看向他，笑道：「都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了，就不要管著我了吧，你這樣，讓我很困擾。」

景博淵：「……」

看著孩拖著行李箱進了門，看著單薄纖瘦的背影消失在遠，景博淵沒有立刻離開，站在車旁著煙，一接著一。

人心，海底針，這話一點也沒錯，他閱人無數，向來能輕易看穿人心，此刻卻無法揣一個二十歲小孩的心思。

人心這個東西，一旦跟『』之一字掛鈎，就變得複雜難測。

葉傾心很忙。

一周將近四十節課，課餘時間除了泡圖書館，偶爾參加社團活，有時候幫韓火火辦事，忙得沒時間接景博淵的電話，沒時間回他的短訊，有時候接了電話，也是三兩句話就掛斷。

期間，知道景索索因為考進了系裏第三名，得了景博淵一輛蘭博基尼。

知道博威集團完對盛氏企業的控，曾經雄霸一方的盛氏集團，了博威集團的附屬。

知道余清幽要結婚了，新郎是京城有名的書香世家樓家的長公子，據說，樓家這個長公子暗余清幽很多年，因為余清幽喜歡景博淵，一直沒有勇氣表白，這次余清幽陷囹圄，盛家放出要為擇婿的消息，稍微有點能耐的世家公子都不願意登門求娶這麼個聲名狼藉的人。

上門的不是家世不了盛家的眼，就是人品不行。

忽然冒出個家世、人品、能耐、長相都很不錯的樓良辰，盛老夫人當即就拍案定下了這門婚事。

一開始余清幽死活不同意另嫁，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隔了沒幾天，又同意了這門婚事，還迫不及待想要結婚，哭著喊著要離開拘留所。

樓良辰毫不介意余清幽的所作所為，也不介意外人的閑言碎語，將余清幽當寶貝捧著，不說那高達九位數的聘金，婚紗、鑽戒、婚禮的規模，都在上流圈子裏轟一時，引發一陣熱議，都說樓良辰對余清幽絕對是真，這麼一個聲名狼藉的人，他還這般寵著，不是真是什麼？

關於博威集團的事，葉傾心是從報紙上看到的，關於余清幽的事，葉傾心是從景索索裏聽來的。

葉傾心聽景索索說完這些，整個人有片刻的失神。

細細算起來，那日早上離開南山墅，已經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景博淵。

這一個月，景博淵一直出差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