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登基
因大行皇帝仍停靈於宮中, 法事未畢, 傅煜便沒急著搬遷, 暫且住在丹桂園裡,打算等過幾日的登基大典後,再遷宮中。是以杜雙溪抵京時,是往丹桂園裡拜見攸桐。
已是仲冬, 草木雕盡, 哪怕日頭朗照,也頗有寒意。
攸桐許久沒見, 便夏嫂張羅了桌可口菜食,在廳上招待。
故人相伴而來,杜雙溪仍是慣常的打扮,穿著素淨整潔的裳,青挽髻,眉眼秀致。的旁邊,則是銷聲匿跡大半年的秦良玉,玉冠錦、姿修長,披了件茶的大氅,文秀溫雅, 顧盼風生, 邊也沒帶秦九。
見著攸桐,兩人便齊齊跪地, 以重禮拜見。
攸桐自診出孕後, 因傅煜事忙, 這陣子也沒接見外人,陡然見這麼重的禮數,自己都不習慣,忙玉簪扶起,請廳中。
闊別數月,食店還在其次,攸桐最想問的是傅瀾音的近況。
杜雙溪欠坐在下首,遂細細說給聽。
——攸桐回京後,傅瀾音子漸重,也甚出城。從六月至今,除了偶爾回娘家跟韓氏解悶外,幾乎都在府裡休養。只是改不掉貪的病,越往後,便越是貪,跟個孩子似的。臨産的那陣子,秦家老夫人和婆母心照料,韓氏也過去陪伴,秦韜玉更不必說,早晚都陪在邊的,就連傅昭都沒事往姐姐那邊跑。這般簇擁之下,傅瀾音倒也沒太張,如常起居養胎,十月中旬時胎,熬了兩個時辰,順利産下個男孩,母子平安。
「那孩子長得可,也胖了半圈兒,說等明年來京城,得請教娘娘,該怎麼瘦回去。」
「這有何難,只消能吃苦,我有的是辦法。」
不過傅瀾音這輩子算有福氣的,除了年時失慈外,幾乎沒過挫折。出高門、父兄護,有個聽話又護短的同胎弟弟,護著跟護眼珠子似的,及至出閣嫁人,也是嫁予年相的秦韜玉,夫妻和,婆母慈。等傅煜登基,便是長公主,福澤綿長著呢。
這般好命,又是個貪吃的子,配上那嘟嘟的臉蛋,更顯福氣。
攸桐想著小姑子那模樣,自笑了笑道:「産後須好好調理,都安排好了吧?」
「都好著呢。對了——」杜雙溪取出封信,「接到消息後,我去同辭行。得知娘娘也懷了孕,格外高興,便寫了這個,我轉。」
鼓鼓囊囊的信封,拆開來,裡面小楷麻麻,竟有五張之多。
看來坐月子的時候,悶壞了那小姑子。
攸桐笑著暫將書信收起,轉而看向秦良玉。
謙謙如玉的公子,在那倉促如萍水相逢的意過後,仍是從前的溫和姿態。
就像石子投湖心,漣漪過後,仍歸於平靜。
他站起,再度朝即將爲皇后的攸桐行禮,張了張口,才想起秦九不在旁,下意識便看向杜雙溪。兩人相識於鄉間草野,興趣相投,杜雙溪子溫而堅韌,頗能察人意,到如今,雖比不上秦九,卻已能將他的意思領會八。
一瞬的對視,杜雙溪隨即輕笑。
「秦家添了個小公子,還沒來得及往京城報信。秦公子這回來京城,是想拜訪一位名醫,也是了咱們姑爺之托,要親自將這喜訊報給孩子的舅舅聽。因都順路,便結伴來了。」
攸桐笑而頷首,「正好。晌午時他回來用飯,正好告訴這喜訊。」
——也不知沒了杜雙溪和秦九,這位打算如何跟傅煜報喜。
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談論侄兒和外甥,那場景大概很有趣。
攸桐想著那形,強邊笑意。
秦良玉仿佛知笑什麼,頗無奈地搖頭。
杜雙溪便幫著解釋,「秦九就在外面,只是沒敢來打攪娘娘。」說完,也忍不住笑瞥秦良玉一眼,雖出殊異,有天壤之別,眼神卻稔如老友。
攸桐坐在對面喝茶,覺得這倆人也心有靈犀。
……
傅煜的登基大典定在初九日。
大典的前一日,皇帝的袞服和皇后的冠都已齊備,攸桐跟傅煜也沐浴焚香,等待明日的典禮。當晚傅煜難得的克制,雖抱在懷,卻沒怎麼折騰,兩人早早就睡下了。
但攸桐睡得卻不踏實。
過了明日,封了後位,便須搬宮中,從此便是另一重份。
在決意嫁給傅煜時,曾想過往後會有這樣一日,令人激,也令人忐忑。真到了這時候,睡夢裡晃來晃去的,也都是那帝後的冠服、皇宮的殿宇,甚至連一些久遠的關乎皇宮的記憶也約夢。
時夢時醒,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如同飄蓬。
再次從夢裡醒來,外面萬籟俱寂,連梆子聲也聽不到,不知是幾更。
後半夜的月亮明晃晃照窗中,給昏暗的床榻添了些亮。
攸桐翻個,閉著眼沒睡意,又轉過來,朝著傅煜的膛,靠在他懷裡。悉的男人氣息,半的膛堅實有力,有道戰場上留下的陳年舊疤。手搭在他腰間,也能到腰腹間的實賁張。哪怕即將登基,他也習慣摟著睡,一隻手臂枕在腦袋下,另一隻手環在背後,百睡不厭的相擁而眠的姿勢。
不管是最初爲相怦然心,還是後來爲他的氣度而慢慢淪陷。攸桐知道,著眼前這個男人,想跟他共度餘生。
但想到要與他幷肩站在萬人之巔,仍然覺得張。
心緒翻,攸桐仰面,瞧著昏暗月下他的廓發呆。
綿長的鼻息落在臉頰,看著看著,那人睫微,眉頭忽然了下。
攸桐覺得他大概是要醒了,趕閉眼。
片刻安靜,在打算掀開條眼瞧之前,耳邊傳來傅煜剛睡醒時低沉微啞的聲音,「別裝了,知道你在窺我。」
「……」攸桐,「誰窺了。」
一聲悶笑,傅煜沒破,只收懷抱,在發間蹭了蹭,「睡不著嗎?」
「嗯。」攸桐悶悶地回答,停了片刻,見他沒打算接著睡,索翻而起,拿手肘撐著子,居高臨下地瞧。
滿頭青如瀑,領寢微敞,出裡頭的雪春。
傅煜手勾住脖頸,指腹在臉頰輕輕挲,「有心事?」
夜半夢醒時低沉而帶些慵懶的聲音,跟尋常的冷厲迥異。攸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片刻後,俯在他膛,「就是有些害怕,怕肩上擔子太重。母儀天下,聽著尊貴榮寵,實則有萬鈞重擔。我生散漫,怕……擔當不起。冠瞧著珠翠珍貴,其實很沉,會得脖子疼。」
傅煜角了下,夢醒的夜裡,笑容也帶了溫。
「母儀天下也好,冠沉重也罷,都是給外人看的條條框框,不必在意。你是我的妻子,就跟南樓的夫人一般,喜歡的事盡可去做,不必顧慮這些。」
「我是怕……不能足夠多地幫你,幫你分憂。」
傅煜笑了下,手掌過脊背,「朝政的事我有能力理,沙場打仗有將軍,朝廷大小的事有謀臣,天底下能人多得是,足夠我取用。你想怎麼分憂?幫我擺平朝堂上那些老狐貍,還是跟那位賀姑娘似的,帶兵打仗?」
那倒用不著,後宮幹政本就是忌諱,以傅家父子的能耐,也無需指手畫腳。
最多在能往眷上使力氣時,幫著推一把而已。
在京城周旋數月,應付眷的本事,還是有一點的。
這般想著,攸桐心中倒生出些杞人憂天的自嘲,輕鬆了些,便聽傅煜道:「我頭一次娶你是聽從父親安排,圖謀魏家的輿圖,因那時我幷無鐘意之人,於婚事幷無期待。但這回卻是真心實意,沒半點雜念。」
懷抱溫暖,耳朵在他膛,聽到裡面的心跳。
攸桐浮躁張的緒漸而化解,趴在他膛,最後問道:「前朝無需我出力,那後宮呢?」
「後宮便如後宅,你是主母,還想懶?」
「唔,當個賢淑的主母,幫你管著三宮六院?」低而的聲音,帶些許酸意。
傅煜那楞楞的神經終是敏銳了一回,明白深夜翻覆的擔憂所在。昏暗床帳裡,他覷著,漸漸笑了起來,「娶你之前,有許多人想將兒送進傅家。和離之後到了京城,登門者更不計其數,我正眼瞧過麼?」
人生漫長,亦苦短,鮮怒馬的年轉瞬便蒼髯鶴髮的老人。
繁冗沉重的政務而外,細碎僅能付於一人。
而,正是他尋找的歸。
傅煜翻,將困在下凝視,「我只怕你覺得拘束,後悔嫁給我。」
攸桐搖頭,「這婚事,我從沒後悔過。」
……
登基大典辦得肅然而莊重。
在鄭彪的賊兵如水退去後,這座宮殿也經了一番修繕。從丹門進去,含元殿、宣政殿、麟德殿軒昂壯麗,玉階欄桿,朱漆廊柱,門窗的錯金在微微刺目的下煥然一新,而細的鬥拱錯而上,飛檐宏大而輕盈,如翅翼淩空騰起。
傅煜著袞服,緻翻覆的紋飾,有日月朗照,星辰燦然,亦有高山盤龍,華蟲祥瑞。
他的旁,是著皇后冠冕的攸桐。
十五爲君婦,幾經輾轉,到如今,憨窈窕的已然是懷有孕、韻致婉轉的人。妻。孕肚不顯,形裊娜如舊,在經了房後迅速長開,如半開的牡丹盛放,修長而滿。朱逶迤而上玉階,冠之下妝容緻,眉含遠山,眸如春波,沉靜從容亦端貴高華。
著禮服的文武員跪拜下,一家三口登臨宮闕。
年輕而英武的帝王,有赫赫戰功,亦有理政的手腕。
徐夔重兵把守在外,傅德明率百高呼萬歲。
傅煜立於萬人之巔,目掃過金殿玉砌、巍峨城樓,那睥睨天下的威儀氣度渾然天。朝綱初整、百廢待興,百姓苦於惡吏已久,求太平清明之治。傅煜遂改國號爲梁,改元興平,尊傅德清爲太上皇,尊祖母爲太皇太后,追封母親田氏爲太后,以魏氏攸桐爲皇后,六宮虛設,獨寵一人。
隨後,便是頒賜王爵,封賞有功之臣。
新朝初立,氣象煥然,百姓在丹門外跪拜帝後畢,亦免不了暗中嘆——
當日魏攸桐遭睿王捨棄,盡滿城駡名時,人皆道命由天定,沒那嫁皇家的福氣,即便有文昌皇帝的青睞期許,亦是枉然。誰知短短數年之間,兩位舊帝亡故,戰之下,朝堂改頭換面,背負駡名遠嫁齊州的那位姑娘,竟真的位尊皇后,落梧桐。
百朝天,了國丈的魏思道幷未因兒的高嫁而沾沾自喜、仗勢驕橫。
不管是得文昌皇帝青睞,被熙平帝冷落、被許朝宗背棄,還是得傅煜尊重,他仍是從前的無趣嚴苛模樣,守著兵部職方司的一畝三分地,對著千上萬的卷冊,打理輿圖烽堠的瑣事。
——那是他這輩子的心所在,無關榮辱。
而在千里之外,西平王魏建在得知此事後,卻是氣得跳腳。
戰敗潰退,力不能敵,魏建分不到京城的那杯羹,眼睜睜瞧著天下落傅家手裡,豈能甘心臣服?定軍帳下兵強馬壯,有地勢之利,哪怕暫時沒有出兵京城奪得天下的能耐,據地而守,也未必遜於傅家。
魏建做了十幾年的皇帝夢,雖無建樹,卻有野心,焉能俯首稱臣?
遂以魏家是文昌帝親封的王爵爲由,自稱正統,登基稱帝,斥傅家爲篡國之賊。
——不管往後如何,這般乘勢稱帝,至能過把當皇帝的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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