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番外(2)
殿裡幷未熏香,唯有簾帳長垂, 被晚風掀。
門窗皆敞著, 蓬萊殿臨湖而居, 西邊又是片的荷田, 這時節仍有菡萏初綻,清香隨晚風撲進來, 沁人心脾。而簾帳後人影綽綽, 攸桐端然立在當中,裾搖曳,珠釵微晃, 高華氣質如鶴卓然, 周遭宮人端著杯盤碗盞魚貫而, 傳來輕微的瓷磕木的聲音。
傅煜急促的腳步微頓, 右手握拳抵在邊,清了清嗓子。
滿殿宮人林裡,爲帝後, 自須維持些許威儀, 不好太粘膩。
傅煜繞過簾帳,在宮人屈膝行禮時,隨意抬手。
數步之外,攸桐瞧見了他,卻沒怎麼理會, 隻垂首將兩人的碗盞擺好。待宮人將飯菜盡數呈上, 才側頭向他道:「皇上累了整日, 早點用飯歇息吧。說著,朝玉簪遞個眼,示意們在旁伺候,不必退出去。」
前朝三殿是傅煜的戰場,這後宮卻是的地盤,蓬萊殿更不必說。
玉簪應命侍候在側,分出兩個宮人去跟母一道照顧太子。
晚飯很盛,有葷有素,烹得相口味俱佳。
傅煜覷著攸桐那分明暗暗賭氣的神,主找話,「今晚的菜都不錯,晌午吃了什麼?」
「唔。」攸桐咬著勁道的羊粒,也不多瞧他,將午飯的菜說給他聽——婚數年,知道傅煜的口味,晌午的菜多是按著他的口味備的,這會兒添油加醋地說出來,果然勾得傅煜略饞相。瞥了一眼,淡淡道:「可惜了,沒能吃完,浪費食。」
「是我的錯,該早點趕過去陪你用飯。」
傅煜取過小碗,幫盛湯,話裡有幾分試探著致歉的意思。
攸桐當著宮人的面,也不好冷落他,隻慢聲道:「皇上忙嘛。豈能爲幾道菜移駕,無妨。」
這樣聽著,好像還不算太生氣。
傅煜暗自鬆了口氣,趁著攸桐在瞧他,故意往跟前的那道菜瞧過去。
換在平常,夫妻和睦恩,攸桐必會隨手夾給他,誰知攸桐眉梢微挑,在傅煜微微期待的目注視下,扭頭吩咐玉簪,「這道菜合皇上的口味,擺到那邊。」說罷,對傅煜微詫的神視若無睹,仍埋頭喝湯去了。
傅煜:「……」
不對勁啊。
雖說仍是尋常的姿態,在宮人跟前對爲皇帝的他頗爲照顧,但數次眼神鋒,要麼輕飄飄地避開,要麼目淡淡的不緒,迥異於往常。方才這做法,更是擺明瞭不肯給他夾菜。
——賭的氣可半點都沒消呢。
傅煜心裡打了個小鼓,沒再添,規規矩矩地用飯。
待得飯畢,才搶在攸桐之前長而起,寬袖微抬,徑直將妻攬到懷裡。魁偉姿,勁拔肩臂,那墨織金的裳還沒換,染著淡淡的龍涎香氣。攸桐想側避開,那位卻防患未然,將箍住,而宮人在側,也不好鬧出太大靜,只能暫且忍耐,恨恨地瞪他。
傅煜面不解,著角笑意,偏將抱得死。
夫妻相擁離去,背影落在宮人眼裡,是鸞和鳴、琴瑟相諧的姿態。
玉簪卻知道攸桐今日後晌的氣悶,猜得屋裡會有場小風雨,暫命人在外伺候,不去打攪。
……
攸桐跟傅煜暗自較勁,直待進了偏殿,才恨恨地抬手,想把鉗制肩膀的手臂拿開。
然而能有幾分力氣?
弱無骨的手指到傅煜,蚍蜉撼樹似的,沒半點作用,反倒是給了傅煜可趁之機,將纖手在掌中,就地轉踢上屋門,而後環住的腰,前侵半步,將抵在門板,拿膛手臂困住。
這作一氣呵,跟從前征戰沙場時一般,沒半點拖泥帶水。
屋門哐啷闔的同時,門板咯吱輕響。
攸桐嚇得瞪大眼睛,低聲音嗔道:「你做什麼!」
「在生悶氣?」傅煜不答反問,俯首湊近,在上蹭了下,一隻手旋即到口,「氣大傷,悶著更不好,說給我聽聽。」說話間那隻手便輕輕按了下,溫熱的鼻息撲到臉頰,低沉的聲音落在耳畔,「晌午是我不對,不該你落單的。」
「是嗎。」攸桐鼓著腮幫。
「嗯,你既派了人來,我該過去的。」傅煜膛過去,隔著夏日單薄衫,熱乎乎湊到上,「下回陪你,好不好?」
「我特意備了飯菜,還……」
還特意盛裝等待。
攸桐沒好意思說後半句,只道:「等了許久,你卻連個影子都沒。」
「是太傅難得宮一趟,跟他說著話,一時沒打斷,就沒。這兩日不算忙,天氣也涼快,我人吩咐上林苑,明日陪你獵,或是去苑散心,如何?」
明日散心有何用……這廝顯然還沒明白爲何賭氣,甚至打算拿.渾水魚。
攸桐聞言更悶了,惦著腳尖在他上咬了下,而後氣哼哼將他推開。
「皇上以爲,我只是因你今日沒來而生氣?」見傅煜面茫然,一副不開竅的模樣,氣道:「從前皇上有事絆住腳,我可曾生氣過?我可沒那麼小心眼!白日裡都是鈞兒陪著,我要給他念的詩也都念完了,今晚你去給他講故事——順便想想我爲何生氣。」
說罷,揚聲玉簪。
這樣一來,傅煜便沒法再耍賴了。
只好悻悻地去外面抱兒子,吹著晚風暗自琢磨。
他當然也知道,攸桐幷非小子的人,先前有好幾回他因故不能去赴約,都沒計較,自能玩得有聲有,回來時還會給他帶東西,甚是大度。且月事前兒才盡,心緒平穩得很,平白不會賭氣鬧他。
但若不是爲此,他又是哪裡得罪了?
傅煜想不通,跟鈞兒大眼瞪小眼。
然後按著先前跟攸桐約好的,給兒子講故事。
夜漸深,朔日無月,唯有宮燈高懸,在廊下輕晃。殿外父子低語,裡面宮人往來,鋪床熏香、備水取,待一切妥當了,攸桐便先去沐浴。
傅煜兩個故事講得鈞兒睡了過去,便拿外裹著,讓他兒子在口睡覺,他闔目養神。
過了半晌,懷裡的小傢伙像是醒了,哼哼唧唧的,拿手指抓他的臉。
傅煜睜開眼,一把叼住送到邊的小胖手。
鈞兒像是被嚇住了,楞楞地看著自家父皇,扁了扁,怕得要哭不哭的樣子。只等傅煜眉目舒展,笑著鬆開他的手,小傢伙才像是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咯咯笑出聲來,覺得有趣,又抬手往傅煜裡塞。
傅煜沒辦法,只好扮老虎叼住,哄兒子高興。
如是幾番,鈞兒玩得高興,裡咿咿呀呀,不時蹦出幾聲娘親。
就在傅煜暗生嫉妒時,趴在他腹部的小傢伙手腳幷用地爬到膛,張又聲氣地含糊道:「爹。」聲音不高不低,像是無意識地自言自語,聽在傅煜耳中,卻如驚天喜訊,眼頓時亮了,一把抱住兒子,高興道:「乖兒子,再一聲!」
鈞兒看著忽然發瘋的父皇,一臉的懵。
傅煜便教他,「爹爹。」
「爹……爹。」聲音雖含糊,卻能辨出七八分了。
傅煜樂得眉開眼笑,「哎!」
一聲還不夠,接著又逗,「爹爹。」
鈞兒被他的緒染,也笑得眉眼彎彎,手指頭抓著他的裳,張口,「哎——」
一瞬安靜,侍候在數步外的娘肩膀抖了抖,忌憚著傅煜的威儀,沒敢笑。
傅煜期待的笑意微僵,看著滿眼純真無辜的兒子,終是化爲無奈的笑,在他屁輕拍了下,低聲道:「臭小子,還會占便宜了。」話雖如此,卻仍覺高興,捉著兒子胖嘟嘟藕段般的,往上湊了湊。
鈞兒借機趴在他脖子上,拿手玩父皇的耳朵,自言自語,「娘親。娘——親。」
唉,看來還是讓攸桐占了先,傅煜心裡酸溜溜,心神飄到妻上。
不是爲爽約生氣,那是爲何呢?
傅煜沒頭緒,只覺兒子的啃在臉上,漉漉的,伴隨著一聲聲「娘親」。
風地吹過庭院,槭樹斜枝輕搖,某個瞬間,傅煜覺得這形有點悉。他敏銳地捉住那覺,稍加回想,福至心靈一般,揪住了一頭緒——昨晚臨睡前,他捉著攸桐顛鸞倒,事畢後,地趴在他懷裡,低喃輕語。
那個時候,的香氣息落在耳畔,簾帳微,溫旖旎。
說的是什麼來著?
「十五歲那年,就是在這時候,我千里迢迢地從京城去齊州,嫁給了你。那時候你臉可真臭,又高傲又輕慢,剛到府門前下花轎的時候,我就覺到了……」
婚數年,中間雖有波折,但那是他們初次見面。
他記得很清楚,就是今日。
當時攸桐提起舊事,他心中慨,等歇了片刻後,翻再戰,濃糾纏。
如今想來,今日特地去上林苑,邀他赴約,原來是爲此!
傅煜恍然大悟,如迷霧中掙扎的人總算撥雲見日,抱著兒子,騰地便跳起來,而後將兒子遞與母,大步進了寢殿。宮伺候在外,見他疾步進去,紛紛避讓在側。掀開珠簾繞過屏風,裡頭稍有熱氣氤氳,攸桐坐於寬敞的浴池中,香肩在香湯外,子半被潤的花瓣遮擋。
瞧見他這不速之客,攸桐微驚,忙往後挪,帶得水波漾。
旁邊玉簪楞了一瞬後,趕垂下眼睛,迅速將櫛巾等放在池旁,躬退出去。
偌大的浴房裡,轉瞬便只剩夫妻獨對,攸桐攬著漉漉的頭髮,漂亮的眼底有些許驚恐,「你……」
「想明白了!」傅煜端然立在池畔,瞧著水中旖旎景,眸微深。
寬解帶,涉水而過,他那壑分明的膛和勁瘦腰腹晃得攸桐眼暈。池中香湯熱氣裊裊,蒸得面緋紅,攸桐偏過頭,紅著臉氣哼哼道:「想明白什麼?」
「今日過了大半,只剩個夜晚。」傅煜中低笑,將擁到懷裡,「是我心,沒明白你的用意,白費了好時。今晚盡力賠罪,回頭帶你出去散心權做補償,如何?上林苑和北苑若膩了,就去京郊,你不是一直想出宮嗎?」
「當真?」
「嗯!」傅煜頷首,「你想去哪,我都陪著。」
這驚喜來得太快,攸桐眼中晶亮,被香湯熱氣熏著,如春泉般明潤。
閉目挑選,想去的地方實在太多,一時間竟不知該選哪個,便只笑揶揄道:「想去的地方多著呢,能都去嗎?」
傅煜在懷,「京畿已然安穩,我護著你,哪兒不能去?」
「那……微服出宮,行嗎?」
否則,若擺了帝後的鑾駕,旁那麼些人跟著拘束麻煩不說,那些閒得沒事專管挑刺的史知道,又該勸諫傅煜了。瞻前顧後的,不及單獨出游自在,難免掃興。
見傅煜頷首,攸桐心花怒放,仰頭著他瓣,以香吻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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