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服下了買來的墮胎藥。
窗外下著深秋的冷雨,雨簾從屋檐墜落的聲音好像永遠也不會停。
遣走嘉穗,房沒有留人,忐忑不安地早早便躺上了床。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一道慘白劃過門窗,乍然照亮了室的黑暗,片刻后,低沉的雷聲轟鳴天際。
一個小小的影,推開房門快步走了進來。
妹妹半個腳掌都在繡鞋外邊,抱著枕頭一路小跑至床前,見沒睡,一臉驚喜道:
「姊姊!打雷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不等張口拒絕,這隻小麒麟就已經掀開被子上了床。
的小腹已經開始鑽心地疼,那一的疼痛,好像直接牽連著的頭,小腹每疼一下,太也跟著疼一下。荔知能覺到額頭上浸出的汗珠,害怕說更多話會暴的異常,只能默許妹妹睡在旁。
妹妹一上床,便地抱住了的。試著掙了一下,妹妹又像八爪魚那樣纏了上來。
無奈地側過頭,妹妹已經閉著眼睛,吐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荔知躺在床上一不,也閉上眼睛去專心對抗里那好像要將五臟六腑都攪碎的劇痛。
是降溫了嗎?
為什麼會越來越冷?
為什麼連會洇起來?
是汗水打了,還是窗外的雨,飄進來了?
般般……般般會冷嗎?
忍著劇痛,將上的被子往荔夏那邊移了移。哪怕自己的暴在了冰冷的空氣之中。
手了下的洇,暗紅的目驚心。
沒關係的,都會好的。
強慌張,不斷在心中安自己。
等明日天亮,便讓妹妹先去嘉穗,如果妹妹上也沾到了跡,就推說是自己來了月事。只要不掀開被子,沒有人會發現。
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
別怕。
荔知,別怕。
你是姊姊,不能怕。
雙手抓錦被,因疼痛和恐懼淚流不止,雙目直直地著空無一的頭頂。
等明日……要逃一次學,要和妹妹一起翻一次牆。
兩個人手牽著手,到外邊的世界看看。
不止明天。
也不止一次牽手。
雷聲好像停止了。
那永不停歇的雨簾也不再墜落。
曙比任何一次都要炫目。七彩的朝霞穿紙窗,里的疼痛不知何時消失了。
坐起,怔怔地看著抱著的嚎啕大哭的妹妹。
下人們聞聲而,見到滿床的跡都呆愣住了。唯有嘉穗和嘉禾,拚命地大著,讓人去請大夫來。
「般般,姊姊在這裏呀……」怔怔道。
出手,卻如那七彩瑰麗的朝霞一般,徑直穿過了妹妹的。
此事很快驚府中大人,父親還未下朝,當家做主的只有王氏。
急匆匆趕到的王氏出手探向荔知的鼻息,隨即臉慘白。
王氏白著臉質問妹妹發生了什麼,可妹妹又如何說得出來?淚水粘連了妹妹的眼睛,悲怮的哭聲響徹整個臥房。嘉穗也跪在床邊,流著眼淚,不斷呼喊的名字。
沒有人看見就站在房中的。
荔知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意識到,死了。
轉頭看向窗外彩虹一般瑰麗非凡的朝霞。
終於明白那是來接的路。
府外的大夫這時趕到,查看了的后,大夫面震驚,將王氏到一旁談。
看到妹妹止住哭聲,著腳跟了出去。
屋的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不該攔。
跟在妹妹後,親眼目睹了知曉時眼底的震驚和憤怒。怒目圓瞪,雙眼像是一對著火的珠子,以至於那盈眶的淚水好像都快被怒火燒乾。
王氏一轉,便看見聽的妹妹。
惱怒道:「你……你是……」
看見妹妹垂下眼睫,遮住眼中那似要焚盡一切的地獄之火,哽咽著說:
「……母親,我是荔知。」
從那一刻起,妹妹的命運便因扭曲了。
還是沒有護住的小麒麟。
荔知回頭看了看已經逐漸黯淡的極樂之路,終於下定決心,用看不見的五指勾住了妹妹的手。
我們,從出生起便牽著手。
從前是,今後也是。
在那些小麒麟整夜整夜陷夢魘,無法眠的夜晚,都陪伴在的邊。
哪怕的存在已經無人知曉。
即便變一抹無可去的遊魂,也不會離而去。
永遠在一起。
這是許下的諾言。
荔知看著曾經天真無邪的妹妹逐漸稔地縱人心,看著心直口快的漸漸變得言寡語,意味深長,看著練地模仿著的一言一行。
被風貫穿的口總會傳來陣陣疼痛。
後來,看著妹妹心積慮踏上了三千里流放之路。看著妹妹想方設法接近廢太子的孤,看著在大庭廣眾之下遭鞭撻而一聲不吭。
皮鞭一次次穿過擊打在妹妹的背上。「別怕,姊姊在……」
「姊姊在……」
在那一刻痛恨自己的無能,為什麼就連聲音也無法傳遞過去。
從後抱著妹妹,卻無法為遮擋毫,只能無助地著妹妹的抖,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那些眼淚,和妹妹的汗珠融在一起。
在黃土地上消失不見。
那天晚上,為妹妹上的傷痛而悲痛不已,可只是一抹遊魂,不但沒有辦法實質幫助妹妹,就連出聲安也做不到。
那個一直接妹妹食饋贈,卻又轉扔掉的年,將一罐藥膏送給了妹妹。
妹妹或許還未察覺,年的心境已經悄然改變了。
在妹妹因神丹遇害而心如死灰,重病不起的那兩日,是年出言制止想要殺死累贅的長解,並將接上了馬車。馬車上,年一開始只是遠遠地看著陷噩夢的妹妹。後來,遲疑地為蓋上了自己的大氅,還用手指蘸水,輕輕抹在妹妹乾燥的上。
做這一切的時候,年自己也滿面疑,彷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像曾經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為「王」二字豎起耳朵。
在那以後,他們越走越近,就如妹妹所計劃的那樣,在年心中佔有了絕對的位置。
荔知看著他們從鳴月塔一路走回京都,最後在百面前揭天子的醜陋。
妹妹做了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那副畫卷在眾人面前抖開,而的妹妹在百之前著膛,擲地有聲地控訴時,的心卻像落日下的水,盈漲著哀傷。
的妹妹,為了替復仇復仇,放棄了一切。
包括自己的名字和人生。
可是妹妹不知道,亦或忘了,一生最大的願,不過是妹妹的平安喜樂。
「姊姊只要你快樂啊……」
流著淚說出的話,再也傳達不到妹妹耳中了。
再後來,那已經長青年的廢太子之子,登上帝位,而妹妹也為了皇后,以荔知之名。
三年後,妹妹懷上孕,如願竊走大燕的皇帝。
還是像從前那樣陪伴在妹妹邊。
哪怕誰也不知道的存在。
妹妹生產的那天,也陪在產房,害怕昔日的噩夢重演,比沖產房的妹婿更加張和恐懼。
好在,妹妹順利生下了寶寶。
看著那大聲啼哭,中氣十足的寶寶,不知為何想起了山海經里的老虎。
當妹妹詢問妹婿小名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了「羅羅」。
就像妹妹聽到了的自言自語一樣,竟然真的將兒取名為羅羅。
妹妹強撐著坐了起來,抱著新生的兒輕輕搖晃著,著的小名。
羅羅紅通通地躺在襁褓里,吃著自己的手指,一雙烏黑澄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蘭胥後的。
「你瞧,羅羅知道你是爹爹,一直在看你呢。」
妹妹笑著對妹婿說。
羅羅拔出裏的手指,吱吱呀呀地著,向出手來。
荔知遲疑片刻,手握住了的手。
羅羅高興地笑了起來。
荔知對小小的老虎笑了起來。
「今後,就拜託你照顧好般般了哦。」說。
妹婿接過了出雙手的羅羅,卻不想後者立即嚎啕大哭起來。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除了含淚笑著的荔知。
兩個月後,妹妹帶著妹婿和兒一起出海,尋找姨娘口中的「大朔」。
而,則飄過千里,回到京都。
還欠一個人五年。
不止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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