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蕓娘也被他那一句口震住了, 見他氣息不穩, 臉紅，似乎被自己氣得不輕，想起他的心眼大小，一時只恨自己怎就長了一張。

 又去反思自己, 去想他的好。

 頭一樁, 就沖他這麼一張好看的臉，怎就舍得惹他生氣呢。

 拿親之前同青玉的話來說, “合不合得來怕什麼，就憑那張臉, 將來真吵架了, 我還能扇自個兒。”

 如今這般不饒人的臉, 不就打了自個兒的臉嗎。

 再往下想, 他的好就更多了, 他給了自己自由，帶出了臨安，還給買了燈，掏空錢袋, 炸了一條街。

 他還自己排隊給買了糖葫蘆，教騎馬, 說這輩子都會護著......

 這麼好的郎君，上哪兒去找, 知州馬夫人說得對, 應該珍惜, 蕓娘手去拽他袖, 輕輕搖了搖他, “郎君別生氣了。”

 見他還瞪著眼睛盯著自己, 又勸解道，“氣著了自己，多不劃算。”說完，誠意滿滿地同他道，“要不，郎君你來氣我吧。”

 站在他面前，活活一副英勇就義，要犧牲自己的模樣，裴安一腔火氣，當頭被一瓢冷水撥了下來，熄滅了，卻還冒著一青煙。

 “我氣你干什麼。”他拿手無奈地了一下突突跳的眉梢，“你可有本事了。”

 到底誰才是招蜂引蝶的那個。

 他還想算賬，卻不再接他的招了，眉眼一彎起來，瞇眼笑著道，“可不是嗎，今兒我才知道，我除了是國公府世子夫人，史臺大夫夫人之外，我還是江湖門派，明春堂第一夫人，多威風，這不都是郎君給我的本事。”

 這張氣起人來厲害，哄人也厲害。

 他瞧著臉上的笑容，角也滿滿地勾出了一道淺淺弧度，他不同計較了，但有些事確實得問清楚。

 他又問，“樂坊到底是誰給你奏過樂？”

 搖頭一嘆，“我也知道他什麼，奏得也不好聽，一曲下來，險些沒把我催眠了。”

 說完，他卻看著不。

 蕓娘點頭如蔥，“真沒騙你，是真難聽......”

 他還是不說話，突然抬手住的下，面上做出了恐嚇的神態，手上卻沒使半點勁，“我不信，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不說。”

 他手指頭故意在下下方的雪頸上撓著，蕓娘得，了脖子，目討饒地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他什麼煜珩。”

 裴安嗤了一聲，松開，“柳煜珩？”

 點頭，“對，好像是這麼個名兒，郎君認識？”

 他自然認識，在臨安出名的，哄了多小娘子要為他贖，他卻一一拒絕了，揚言只為緣分，看不上俗。

 知道是誰了，再拿自己一比，似乎無一可比之，他抿了一口適才遞給他的茶，涼了喝起來很爽口，心陡然生出了幾分優越來，氣也順暢了許多，“也就那樣。”

 又后知后覺回過神，不敢相信那樣的念頭是從自己腦子里冒出來了，他如今可真是出息了，竟然拿自己和一個樂坊賣唱的男人去比。

 他是被氣糊涂了，他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心神剛穩了一些，又問道，“郎君，你會吹笛子嗎。”

 裴安:......

 “比起優的琴聲，我更喜歡笛聲，悠揚空靈，聽進人耳朵，心神隨之一飄，仿佛自個兒也能飛檐走壁似的，來去自如，自由自在，就咱們如今土匪頭目的份來說，笛聲，就合適，江湖門派，誰與爭鋒。”

 不知是哪兒來的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怕是話本子看多了。

 面上帶著恭維，明顯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但眼里的那興和期待也不假。

 江湖門派，總會給人一種無所不能的神。

 人常常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面，誰都喜歡瀟灑自在，無所不能，正因為自己沒有，更加奢。

 至有這麼一種日子可盼著，心頭也安穩許多。

 實際當真如此嗎，沒有的，每一個神話故事的背后，都藏著無數心酸，但這些一般人看不到，也不愿意看到。

 算起來，也才十六七歲，對外面的世界存著向往，是好事。

 他突然想著，想要就這樣一直懷著期待下去，不想讓任何東西去破壞心中的好。

 他放下手里茶杯，遂了的意，“你怎知道我會。”

 這一吵，兩人沒山崩地裂，反倒多了幾分親近，突然沒之前那麼顧及了，明目張膽地拍起了馬屁，“郎君什麼不會？”

 臉湊過來，他看著巧的鼻尖，靈巧又可，白白的，沒忍住輕了一下，“你等著。”

 —

 裴安自己去林子里砍了一青竹回來，坐在營帳的燈火底下，拿小刀鉆起了孔眼。

 程娘子的兔子也烤好了，一掀開簾子，沒看到想象中的拔刃張弩，意外地和諧。

 兩人一個埋頭用小刀細細地打磨著竹孔，神認真，一個挨在他旁，雙手搭在膝上，歪頭看著他手里的活兒，也是一臉認真。

 比起兩人郎才貌的相配，燈火下，氤氳在兩人之間的那份歲月靜好的寧靜，更為打人。

 所有小娘子都向往著自己邊能有一個知心人，不求榮華富貴，唯求君能伴我一生。

 程娘子神愣了一下，眼底出了幾分真實的羨慕，實在有些不忍打斷，正要退下去，便聽裴安道，“進來。”

 “堂主，夫人。”程娘子打了一聲招呼，將托盤放在了木幾上。

 蕓娘起去接，“多謝程娘子，好香。”

 程娘子笑了笑，“夫人喜歡就好。”知道自己惹了一把火出來，也不敢再多留，剛轉，裴安抬起頭，吩咐道，“晚些尋一布裳來，給蕓娘。”

 他要去江陵的消息，必定已傳了出去。

 狗急了還會跳墻，更何況蕭侯爺這些年勢力擴張了不，人已經下獄了，也不會蠢到連是誰害的都不知道，必會傾其所有對他發難。

 蕭侯爺一倒，朝廷那幫子本就坐不住的人，只會更加坐立不安，也會想盡辦法讓他回不了臨安。

 有史臺在明，走道先將其引出來，讓衛銘帶隊解決掉。

 他和蕓娘先藏份走水路，混在明春堂，暫且過幾日安靜日子。

 “行，屬下待會兒送來。”

 走了這一晚上，蕓娘也有些了，起去打了一盆水，端到裴安面前，讓他洗手，“郎君歇會兒吧，趁熱著咱先吃。 ”

 做工人最忌諱中途停頓，“很快就好，你先吃。”

 蕓娘當真沒客氣，凈了手，拿了一只兔在手里，也不講究高門里的規矩，一面啃著，一面繼續蹲在他旁。

 中午過后，沒用飯，他也沒有，香氣飄過來，裴安有些不了，瞟了幾眼后，見毫沒有領會到自己的意思，對的不長眼，頗有些不滿意，干脆出聲，“拿過來。”

 “啊？”蕓娘一愣。

 裴安無奈，一把住的手腕，將啃過幾口的兔送到了邊，照著的牙印兒一口咬了下去。

 蕓娘一臉驚慌，“我，我吃過的......”

 他沒咬兩口，囫圇將里的兔吞了下來，看向，“你什麼我沒吃過。”

 那眸子里的一道玩之明顯，蕓娘臉很快紅了起來。

 明白了，他是在對耍流氓。

 “郎君自己吃。”作勢要將兔拿回來，還沒轉過，他一把擒了的腰，將抱在了懷里，低頭去搶，蕓娘跌在他懷里，見他這副豁出去不要臉的模樣，也不知道怎麼了，生出了幾分樂趣，故意遞到他邊，待他要咬了，又突然了回來，就是不給他，兩三個回合后，他似是惱了，黑漆漆的眸子抬起來，盯了兩息，再埋下頭，便一口含住了的指尖。

 溫熱的，黏在指尖上，如同一道電流，麻了半個子，蕓娘還未回過神，他又是一吮，似乎到了他齒的舌尖。

 這人愈發不知了！

 耳尖紅，忙將手腕一轉，整個兔都塞在了他里。

 適才的指尖在他齒一勾，他險些沒忍住，心難耐，恨不得將吞了，奈何手里的笛子還未鉆好，只能先做罷。

 兩人都察覺了出來，再這樣鬧下來會出事，默契地安靜了下來，他雕刻著笛子，蕓娘慢慢地往他里喂食。

 人喂飽了，笛子也做好了。

 營帳笛聲散不開，裴安拉著去了附近的一山坡。

 月亮很大，銀灑下，亮如白晝，星星倒沒見到幾顆，他拿出笛子來，期待地看著他。

 實則只聽過一回笛聲，父親參軍臨走的前一夜，吹給了和母親。

 那時雖只有五六歲，至今都還記得那笛聲甚是好聽，沒有半點悲傷，空靈激揚，充滿了未知和希。

 所以，即便后來并不如人意，但一直都知道，父親在加皇帝新編的軍隊之后，除了對妻的不舍之外，心頭還是懷了期待的。

 南國近幾年太平，沒有仗打，商業貿易發展很快，吃喝玩樂樣樣都講究，樂也多，像笛子這樣的東西，沒有多花樣，并不青睞。

 之后再也沒有聽過。

 今夜是第二回，適才說笛子，不過是想岔開話題，分散他注意力，他要是說不會，也能圓回去，沒想到他真的會。

 此時只見那樣一截簡單的竹節，到了他邊，竟然當真吹出了一道悠揚的聲音，清空靈，同記憶中一樣婉轉聽。

 月如霜，朦朧得醉人，聽著笛聲，輕輕地靠在他肩頭，也聽不出他吹的是什麼曲子，前面部分瀟灑恣意，歡快無比，恍如在林間自由飛翔的鳥雀，聽得心曠神怡，后半段漸漸地舒緩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子開始打架，樂音尤其安穩，手抱住了他胳膊，迷迷糊糊之時，突然問了一句，“郎君，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不對。”

 聲音耳，耳邊的笛聲慢慢地停了下來，裴安偏過頭，已經歪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一個柳煜珩，一只催眠曲。

 他心頭到底還是在較勁，見睡著了，一顆爭強好勝的心是滿足了，可就像是撿了芝麻丟了瓜，得不償失。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手指輕額角，自嘲地笑了一聲，好好的夜，浪費了。

 他輕攬住的胳膊，讓好睡一些，將放在懷里，指腹刮著額前的青，低聲回答了剛才那句話，“嗯，陪著你。”

 都說了，是他的世子夫人，堂主夫人，這輩子，斷然不可能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