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蕭鶯作勢要沖上去, 胳膊被旁的蕭家大公子一把拽住，拉了回去，咬牙道, “你想找死嗎。”

 “兄長，裴安, 那是裴安！”蕭鶯激地看著蕭家大公子，神興, “咱們有救了，咱們再也不用逃了......”

 “愚蠢！”蕭大公子腦仁都痛了起來，罵了一聲，就不明白裴安給灌了什麼迷魂湯，這時候了，還相信他。

 侯府滿門，如今就逃出來了他們兩個，這時候撞上去, 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蕭大公子將拖到了墻, 警告道，“你給我聽好了, 你想死，我還不想，此地不宜久留, 馬上走。”

 蕭大公子說完, 拖拽著蕭鶯上了馬車。

 馬車越往前走，蕭鶯心頭越來越慌, 錯過了機會, 這輩子便再也見不上了, 這般逃下去, 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生在臨安，哪兒都不想去。

 心口的慌和張越崩越，一把掀開簾子，突然跳下了馬車。

 不想再逃了，就算裴安不念著國公府和侯府的，看在自己自小同他一起長大的份上，他定會愿意幫助自己的。

 這回保證聽話，只要他肯幫，什麼都聽他的。

 蕭鶯一跳下馬車，便往小巷子里鉆，蕭大公子氣得臉發白，若非臨走時母親的代，他當真不想管。

 待蕭鶯繞路回到原來的位置，適才的攤位前，早沒了裴安和蕓娘人影。

 蕭鶯上前著急地問攤主，“適才那兩個人呢。”

 攤主問，“哪兩個？”他這一天人可多了。

 “就，就長得很好看的那位公子爺，打了一把傘。”蕭鶯磕磕的描述，不想去提蕓娘。

 兩人雖是一布，相貌實在是太出眾，攤主有印象，“你是說那一對郎才貌的夫妻啊。”攤主手一指，“去渡口了。”

 那一聲‘郎才貌’蕭鶯的臉實在好看不起來，連句道謝都沒了，轉匆匆趕往渡口。

 攤主嗤了一聲，“什麼人啊，禮節都沒.....”

 說完沒多久，跟前又來了一位公子，同樣一臉著急，甚至還帶著幾分怒氣，“有沒有看到一位，眼角有一顆黑痣的姑娘。”

 那人看了他一眼，怪氣的道，“有沒有黑痣，老夫倒沒注意，不過像你這樣沒禮貌的，倒是有一個，追著人家小兩口去渡口了。”

 還真去找死了。

 蕭大公子氣得額頭青筋直冒，只得追上。

 等蕭鶯趕到渡口，剛好見到裴安和蕓娘登船的背影，眼見船要走了，急得原地打了兩個轉，回頭便跑去了旁邊的一艘小船，“船家這船出去嗎，我出銀子聘一日。”

 有錢什麼都好使。

 蕭大公子追上時，蕭鶯已經坐上小船，跟在了裴安的貨船后。

 “蠢貨，不可死活！”蕭大公子氣得踢了一腳石頭，氣歸氣，最終還是來了后的人，咬牙切齒地道，“找船。”

 —

 聽裴安說船只走走停停，還得要十日才到江陵，坐在船上剛開始新鮮，坐久了就無聊，蕓娘買了不打發時辰的東西。

 上回自己想送他珊瑚，結果遇上了假的，沒買，至今除了那塊玉佩之外，自己還沒送過他什麼。橫豎無事，買了針線，準備替他逢一只荷包。

 針線穿好，抬頭問裴安，“郎君喜歡什麼花樣的。”

 裴安坐在對面的床榻上，聽說要送自己荷包，自然高興，可此時盯著手里的細針，總覺得那針似乎隨時都能扎在手上，又改變了主意，“船只搖晃，你別使針了，我不缺荷包。”

 蕓娘沒覺得搖晃，當場跺腳，踩了兩下隔板，“這不穩的嗎。”

 他被的憨態逗得一聲輕笑，目里的寵溺不覺溢了出來，低聲道，“簡單一點的吧，別扎了手。”

 “不會，我針線好著呢。”自夸了一句，有了想法，“郎君不說，那我自己拿主意了。”

 他應了一聲‘嗯’，懶懶地靠在床榻上，看著一針一線地在繡繃上地穿梭，耳邊唯有滔滔的浪花聲，船艙格外安靜。

 他目慢慢上移，落在認真的眉眼之間，一暖流涌上心口。

 他已經不記得，上回有人替他使針線是何時。

 兒時母親和姑姑都替他逢過這些，荷包多到用不完，十幾年過去，記憶也慢慢地模糊，若非看到眼前的畫面，他怕是也想不起來了。

 此時埋頭拉扯針線的模樣，倒是同們一個姿態。

 暖流回在心房，實在是太過于熨帖，便忍不住有了幾分患得患失。

 他輕聲開口喚，“蕓娘。”

 “嗯？”蕓娘盯著手里的針線，沒有抬頭。

 “你要是沒嫁給我，會如何？”

 沒嫁給他？蕓娘手里的針線頓了一下，“那此時大抵在莊子里呆著。”見他似乎是無聊了，一面扎著針線，一面輕聲同他聊著，“青玉還嚇唬我呢，說我若不去找郎君，一輩子就得呆在莊子里，日夜與風雷為伴，死了化泥，都流不到外面去。”

 兩人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回首當初，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反而覺得有幾分生趣。

 他一聲冷嗤，“青玉，就那長著一顆玲瓏心的丫頭？”

 知道他還念著上回那句他被糟蹋了話，蕓娘忙道，“那日我去渡口替郎君送信，還是去馬廄了馬出來呢。”

 這麼一說，那丫頭也不是那麼十惡不赦了。

 他思緒又倒了回去，抓住了一個關鍵的點，“若我那日沒讓人去找你呢，你當如何？”

 還能如何，“郎君不來，青玉就該上國公府去了。”

 這一點裴安早就清楚，知道已走投無路，當初想著一個姑娘，總不好讓主，自己便先出了第一步，顯然，他心里想問的并不是這個。

 “要沒那些流言，你會嫁給我嗎。”他問完，便覺得這問題問的實在多余又奇怪，沒有流言，他們怎可能有今日。

 蕓娘也有些懵，若沒那麼流言，他們應該還不認識吧。

 沒待回答，他又道，“若無流言，你會嫁給邢風，會和他雙宿雙飛，夫唱婦隨，琴瑟和鳴。”他突然替自己找起了不痛快來，分明知道自己這樣有些不講理，可控制不住地去想，說完還不夠，繼續道，“你會為他的妻子，你也會替他繡荷包，陪著他同甘共苦。”

 越說越不對了，腦仁似乎都炸了起來。

 他這是怎麼了。

 蕓娘:......

 愣了愣，抬眼看著他，也不太明白他怎又提起了邢風，但他說的這些，都不存在，笑了一下，“這不就是緣分嗎，老天讓我和郎君了親，我只知道，如今郎君是我的夫君，往后我也只對郎君好。”

 他聽了的話，心里似乎稍微好了一些，可還是差了些什麼，并沒有平復他心的煩躁。

 想要聽保證些什麼，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就像是這盛夏撲面而來的一涼風，覺得涼快，可待仰起頭正要細細一番，它又沒影了。

 他沒應，也沒再說話去打擾。

 悶悶地坐了一陣，再向手里的繡繃，上面的圖案已經了形，約可看出是一個‘安’字。

 見他湊過來看，解釋道，“郎君的安，和我的小字‘寧’，湊起來，剛好就是‘安寧’，寓意甚好，我把它繡在荷包上，外人看了，只知字面上的意思，可真正的涵義，只有我和郎君兩人才知道。”

 他聽聲音雀躍，再見面上出的一道小竊喜，心里終于好了一些。

 他覺得不錯，點了下頭，但很快又意識道，“邢風也看不出來？”

 蕓娘:......

 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去，“那，那不繡了。”

 不繡怎麼可能，他道，“繡，我喜歡。”邢風看出來了正好，堵死他，也趁早死了心。

 話音剛落，側門板被認敲了兩聲，裴安側目，“進來。”

 外面的人推開門，稟報道，“堂主，后面的一艘小船，自打渡口起，就一直跟著咱們......”

 裴安臉的神陡然一變，與剛才全然不同，“去探探是何人。”他都這般了，朝堂的那幫子人，不應該這麼快就找上才對。

 “是。”那人出去，一刻鐘后再次返了回來，帶回了消息，“是一位小娘子，說自己蕭鶯，想要見堂主一面。”

 裴安:......

 蕭鶯？

 侯府不是被抄家了嗎，怎麼來了這兒，是一人，還是還有侯府其他人，想來也不可能只一人逃出來。

 皇帝這個不中用的東西，玩心這等老本行都干不過人家。

 他腦子里前后盤旋了一番，才轉過頭，蕓娘已經停了手里的針線，正看著他。

 他目頓了頓，從床榻上下來，彎去穿靴，“你先歇息一會兒，我去看看。”

 一出船艙，裴安的臉便沉了下來，跟著明春堂的人去了后面的甲板上，一眼就看到了不遠，飄在江河上面的兩艘小船。

 蕭鶯追了他半日，終于看到了人，猛朝他揮手，“裴郎......”他眼皮一跳，視線越過，又看向了后面的那只船，片刻后，吩咐道，“讓上來。”

 “是。”

 貨船停在了江中心，兩艘小很快靠了過來。

 明春堂的人讓人放下了木階，蕭鶯立馬爬上了甲板，蕭大公子跟在后，雙眼紅，恨不得將生吞活剝了。

 可想起臨行前父親托人代他的話，“若能避開他裴安，便避開，迫不得已上了，便將當年那件事告訴他，保自己一命。”蕭大公子穩了穩心神，吩咐人，“上船。”

 蕭鶯一上船，便哭得梨花帶雨，作勢要往裴安懷里撲，“裴郎......”

 裴安使了個眼，底下的人上前，胳膊一，擋在了前面。

 蕭鶯被攔住腳步，抬起頭不死心地地看向他，“裴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侯府妄視圣威，擅自劫走欽犯，本消息沒聽錯的話，侯府如今已被抄家，男丁被關押到了大牢聽候發落，眷送去了教化寺，如今本卻在這里遇上了侯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不知是不是本所理解的，私逃出來的？”

 他一副冷漠，面上完全沒有半點，蕭鶯只覺心口陣陣發涼，哭得更傷心了，“裴郎，我不想逃，我什麼都聽你的，看在曾經咱們一塊兒長大的分上，你幫幫我......”

 他一笑，“蕭娘子太抬舉本了，朝廷欽犯，本如何幫？莫不是要本也學你們侯府，忤逆圣威？”

 他是真不管自己了嗎。

 蕭鶯臉一白，之前再如何，他也從未這般無過，他是何時變這樣的。對，自從遇上王家那個賤種，他就變了......

 換往日，必定要一句，他被狐貍勾了魂，如今走了這一路，多知道了現實，委下段去求他，“裴郎，我想跟著你......”

 什麼意思，很明白了。

 裴安掃了一眼臉上的淚水，畢竟也算半個舊人，他總不能真要命，“來人，押下去，送回臨安。”

 蕭鶯神震住，忘了反應，都，都已經卑賤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是不肯幫嗎......

 眼見兩人要被押下來，蕭大公子神一急，“裴大人且慢，在下有一事相告。”

 裴安頓步轉。

 在臨安時，蕭大公子對他是恨之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可如今侯府遭難，他再不識時務，便只有一個下場，縱使有天大的恨意，他也得忍了，蕭大公子看著他道，“此事關乎令尊大人，不宜讓旁人聽到。”

 裴安目明顯一冷，片刻后，抬步慢慢地朝著他走去，立在他三步遠，“都退下。”

 沒人了，蕭大公子才道，“今日我侯府是何境地，裴大人心里清楚，我不求旁的，只求裴大人能給我和家妹一條生路。”

 裴安面沉靜，看不出來緒，“你說。”

 —

 蕭鶯是誰，蕓娘怎可能不知道，裴安的青梅竹馬，兩人差點就了親。

 不是說侯府沒了嗎，跑來這兒干什麼，逃難來尋舊郎的庇佑，很容易理解。

 往日對蕭鶯，完全沒放在心上，覺得自個兒勝券在握，裴安能撇下，來同自己提親，說明對并沒有什麼誼。

 如今不一樣了。

 侯府沒了，蕭鶯沒了去，他即便對無意，可也不能這般不管的死活，就像對邢風一樣......

 這般一想，心思再也平靜不下來，手里的繡繃往床上一撂，起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