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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好》 076 早知他來,我便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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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應祭祀之被點燃,將四下映亮。

喜兒取了墊放到自家郎面前。

常歲寧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曾跪下——替阿鯉跪一跪已故生母倒無妨,但怕對方九泉之下再嚇出個好歹來。

于是便在墊上盤坐下來,往面前的銅盆里投放紙錢燒料。

常歲安蹲在一旁也幫著一起燒,邊小聲問:“寧寧,你既在夢里見到了親生阿娘,那你有沒有問一問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常歲寧:“……這倒沒問。”

這夢做的,倒也沒有那般細致。

常歲安忙待道:“那你下回一定記得問一問,回頭阿兄好給你辦生辰宴!”

別家妹妹都有生辰禮收,唯獨他家妹妹因生辰不祥,而從不過生辰——年郎對此一直耿耿于懷。

常歲寧點了點頭:“好。”

如果阿鯉娘親還敢來夢里的話——

常歲安滿眼迫不及待:“到時咱們寧寧辦生辰宴,要將京師的小娘子全都請來,阿兄把這十六年的生辰禮,都給你補上!”

常歲寧再次點頭。

這個好說。

回頭自己挑個喜歡的日子便是。

不行……

單是自己喜歡還不夠。

常歲寧著面前的火,想了想,決定尋個機會從無絕那里,誆個最旺最猛的八字來用一用。

重活這一回,命格自該攥在自己手里,這輩子是什麼命,自己說了算。

這廂正盤算間,握著火锏撥火盆燒料的手忽然一頓,倏地轉頭看向后深濃夜下的草木,定聲道:“阿爹,好像有人——”

負手站在一旁的常闊跟著看過去,疑道:“沒有啊。”

常歲寧警惕道:“會不會是刺客潛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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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闊笑了起來:“豈會有什麼刺客?哪個不開眼的刺客膽敢來咱們府上?”

常歲寧狐疑地看著過分自大的常闊:“阿爹都不讓人去查看一下的嗎?”

“你這孩子倒是夠警惕!”常闊捋了捋胡須,欣道:“嗯……謹慎些總歸是好事。”

常歲寧默然。

大可再多說幾句,省得人跑得不夠遠。

“老白,帶人去瞧瞧。”常闊這才擺擺手待白管事。

白管事應聲“是”,帶著幾名仆從上前查看一番后折返:“將軍,并未發現任何可疑蹤跡。”

常闊便朝著出笑臉:“怎麼樣,阿爹就說沒人吧?”

常歲寧點點頭。

無所謂,他演得開心就好。

也懶得破,繼續大把大把地燒著紙錢——但凡燒得不那麼大把一些,今夜恐都燒不完這些。

常闊那邊說道:“阿爹明日還要早朝,就先回去了……歲安,你留下陪著寧寧。”

常歲安點頭應下來。

常闊這才狀似悠哉地離去。

影離了一雙兒的視線,他才快步而行,匆匆回到了居院。

昏暗的長廊盡頭,站著一道墨影。

常闊獨自走進廊中,沒好氣地道:“又來我這里作甚?我這里是將軍府,可不是西市……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那穿著黑影轉過來,卻是子模樣,抬手朝常闊行了個禮,開口一板一眼地道:“我家主人讓我帶話給常將軍——將軍此番得勝歸京,聽聞有人暗中要送妾與將軍,但將軍都這把年紀了,還當潔自好才是,不宜將那些來路不明七八糟的子帶回家中,徒增麻煩。”

管我!”常闊如炸了的大貓:“老子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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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看著他:“那將軍想抬妾進門嗎?”

“廢話,老子當然……不想!”常闊重重甩袖:“給我轉告,我不收妾是我自己懶得應付,可不是因為我怕了!”

子:“……知道了。”

“沒旁的事就趕走。”常闊嗤笑道:“方才的靜就連我閨都能察覺,手下的人是愈發不濟了。”

說到此,黑子臉上閃過一難堪。

分明很小心的,本沒發出什麼聲音,怎就被那小姑娘發現了?

這話沒法接,只能取出一只瓷瓶放在一旁的長廊圍欄上:“這是主人讓我轉的,雨天將軍疾發作時,吃一粒即可緩解疼痛。”

常闊看過去,啐了一口:“黃鼠狼給拜年……不安好心!誰稀罕要的東西?拿走!”

子無奈將東西收回去。

常闊:“?”

還真拿走是吧!

“走走走,告訴,以后別再為這屁大點事來煩我了!”他不耐煩地開始趕人,轉過里頭罵道:“……還真是閑出屁來了!一回回跟詐尸似得!給三分,就跟我沒完沒了!”

煎熬的耳朵,轉消失在黑暗中。

而可以預見的是,同樣的煎熬,待將這些話告訴主人之后,免不得還得再經一遍。

本要原路離開的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腳下一頓,換了條路走。

園中,燒紙錢燒到麻木的常歲寧打了個呵欠。

呵欠是會傳染的,常歲安也跟著打了個,眼淚都出來了。

眼睛,逐漸將頭低了下去。

常歲寧察覺到不對,抬眼看向他,不由一愣:“阿兄怎哭了?”

“我也想我阿娘了……”年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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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只是打個呵欠的,可這眼睛著,就突然來覺了。

“我都不知道我阿娘長什麼模樣。”年拿手背蹭了下眼淚。

常歲寧不抬手,輕拍了拍他的肩。

說來也不知常歲安的阿娘生得什麼模樣,常闊乃草莽出,三十多歲了一直獨一人,直到有一回,忽然抱了個還在吃的娃娃回來,說是他兒子。

兒子有了,那媳婦呢?

一問,才知媳婦難產死了。

據他說,媳婦是他家中早早給他定下的,他本都忘了這茬兒了,上次回鄉時才知對方一直在等著他,于是他便順便磕頭了個親,然后就忙著打仗去了。

再回鄉時,正準備將人接去京城,才知人沒了,只留下個孩兒。

說著,一手抱娃,一手掏出了個亡妻牌位出來。

看著那突然出現的牌位,當時大家都沉默了。

千言萬語只能由無絕化作一句——弟妹命苦哇。

常闊為亡妻大辦了一場喪事。

于是,大家還沒來得及喝喜酒,便直接坐下吃喪席了。

此事悲之余,又著一倉促與離譜,但逝者為大,便都默契地不多做打聽。

至于孩子是不是老常的,大家則從來沒有過毫懷疑,一是出于尊重,二是基于事實——父子倆恍若一頭大水牛抱著只小牛犢,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信。

“而且阿娘從不來我夢里的……”常歲安有些委屈:“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會有人不喜歡阿兄呢。”常歲寧想了想,問:“阿兄有沒有做過那種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的夢?”

常歲安眼中含淚,朝點點頭。

“那便是思念我們的人來夢里看過我們了。”常歲寧不不慢地拿火锏翻著紙錢,認真道:“但又怕我們太沉溺夢中事,醒來后會難過,于是臨走前便讓我們全忘干凈了。”

“那如此說來……阿娘日日都來看我了!”常歲安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我幾乎每日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夢!”

常歲寧:“……”那睡得還沉的。

“說來就要清明了,也該去阿娘墳前祭掃了。”常歲安心好多了,隨口問:“寧寧,你要不要一同去?”

常歲寧點了下頭:“好啊。”

“那咱們明日去……”常歲安說著,頓了一下:“明日不行,明日家中有客至呢。”

常歲寧看向他:“有客?”

“是崔大都督。”常歲安道:“此前在大云寺,不是邀了崔大都督回京后來家中吃酒的麼,昨日阿爹又人送了帖子去玄策府,崔大都督人回了話,明日登門——”

常歲寧了然點頭。

是在寺中崔璟幫了那次,常闊說回京后要擺酒道謝。

二人本就是亦師亦友的關系,又是一同出生死的同袍,也就是崔璟子冷清了些,不喜與人往來,不然便是隔三差五聚在一吃酒也是正常的。

而既對方好不容易登門,這宴又是因相助之事而擺下的,縱是出于禮數,和常歲安自也是不宜選在此時出門的。

兄妹二人便約定后日再出城祭掃。

約定罷,二人又先后打了個呵欠。

終于將東西燒完,常歲寧頂著一香火氣回了居院,洗漱罷倒頭便睡,次日照常起去演武場。

楚行看著那騎著青驢馳騁的影,心格外地好——大約是昨日經歷過險些失去的痛,而今才愈發覺得珍貴。

他今日甚至還帶了府里的兩名同袍一同過來,名為“郎上進,你們也幫著指點一二”,實為“看,這就是我楚行教出來的徒弟!哎嘿,我有徒弟,你們沒有吧”——

面對他暗的炫耀,那兩位將軍表面笑瞇瞇,心中罵聲一片。

此時,其中一人神一正:“咿,崔大都督怎麼來了?”

說著,忙上前去。

楚行看過去,只見果真是崔璟。

“我沒騙你吧,這個時辰人都在這里呢!”將崔璟拉過來的阿點指著演武場上的常家兄妹說道。

常闊此時還未下朝歸來,崔璟與常闊不同,他值守玄策府,被特允非宣召不必日日朝參。

常歲寧聽到這邊的靜,見崔璟來此,有些意外。

演武場設在前院,他來此并無不妥,意外的是他竟來得這樣早。

原想著他公事繁忙,多半會踩著飯點過來,所以才未過早等在前廳,此時客人尋到演武場來,倒顯得他們招待不周了。

常歲寧跑完了這一圈,在崔璟面前不遠停下。

崔璟便見那穿著天青袍子,烏發高束的利落地從驢背上跳下,朝自己走來,邊接過使遞去的帕子汗——

“崔大都督。”的氣息略有些,額發被汗水打,抬手朝他行禮,而非是尋常子那般福

崔璟微點頭,看向后:“驢不錯。”

常歲寧:“崔大都督喜歡?”

總覺得自己若說喜歡,待離開常家時手中或就要牽頭驢,崔璟沒敢輕易點頭,只問:“可有名字?”

“竹風,昨日剛取的。”

崔璟眉心微——是逐風,還是“滿院竹風吹酒面”的竹風?

滿院竹風吹酒面,兩株榴火發詩愁——

殿下的戰馬,便喚作榴火。

“我的馬如風,妹妹便取了個逐風。”常歲安走過來笑著解釋道。

常歲寧點頭——解釋得很好,好就好在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聽了常歲安這一句,崔璟便未再多問。

常歲寧未再多待:“崔大都督,先失陪片刻。”

崔璟點頭。

“小阿鯉——”阿點下意識地要跟過去,被崔璟抬手攔住。

顯然是要回去更

阿點疑地看著他。

崔璟道:“我給前輩帶了些東西,前輩要看看嗎?”

阿點忙不迭點頭:“要!在哪里?”

“前輩隨我去前廳。”

“嗯嗯!”

崔璟便抬腳往前廳去,楚行等人陪同在側。

待常歲寧更梳洗罷,常闊恰也回了府。

但他不是獨自回來的,邊還多了個客人。

常歲寧來到前廳外,剛好見到來人——

“魏侍郎?”

上臺階的魏叔易回過頭來,含笑看向那著上白下青襦,面容白皙潔的:“常娘子好氣,看來傷勢已痊愈了。”

“下朝之時恰遇到了魏侍郎,便將人一道請來了。”常闊笑著對兒解釋了一句。

此前合州之事,常闊自認是欠了魏叔易一個人的,只是兒被拐之事不可宣揚,這謝意便也沒法子在明面上表,恰借著今日宴請崔璟,索便湊做一桌。

常歲寧會意。

三人便一同了廳

“魏侍郎也來了。”常歲安熱待客:“快請坐吧!”

崔璟只看了眼魏叔易,便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常歲寧看在眼中,只覺對方仿佛在說——早知他來,我便不來了。

“數日未見崔大都督了。”魏叔易渾不在意被人嫌棄,還專坐到了崔璟邊的椅子里,含笑道:“平日要與你敘舊吃酒,你總有諸般理由推辭,今日算是我撞上了。”

常闊笑著放下豪言:“今日有一個算一個,不醉不歸!”

此時,常歲寧還未意識到這句話最終會應驗在何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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