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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道聲音，喬玉綿有些不確定地小聲問：“寧寧……他在同誰說話？”

崔瑯一愣：“自然是在跟你說話啊！”

此時他難免察覺到了不對，好奇地出手去，在喬玉綿面前晃了一下，待還要再晃時，手忽然被人拿團扇敲了一下。

那素面團扇的扇框為竹木所制，對方所用力道巧而快,疼得他“嘶”了一聲，忙將手回，同時朝手之人看過去，只見那手執團扇的正看著他，聲調平靜而帶著提醒：“崔六郎自重。”

崔瑯撇了撇：“常娘子好兇啊……”

上回踩他蟲子還以詢問他如今幾歲來暗指他行事稚，今日竟又打了他的手。

常歲寧看了一眼他起來的右手：“若非顧及崔六郎午后還要上場，我還能更兇些。”

崔瑯聽得瞠目。

什麼還能再兇些,難道還想打斷他的手不？

想他橫行京師多年,除了他家阿爹之外,還從沒人敢對他放下過如此狂言，且這狂言從口中出來竟如呼吸一般自然！

“崔家六郎……”此時喬玉綿困問道：“我們見過嗎？”

對方來國子監已有段時日了，固然是聽說過此人，但二人并未過面。

崔瑯尚不及親口回答，邊的婢已恍然大悟道：“郎，婢子想起來了……這正是大云寺春祈大典時，那日撞了郎的人！”

這邊的說話聲方才便招來了喬祭酒等人的注意，故而皆止步回頭看了過來，此刻隨著這句“指認”，喬祭酒崔璟等人便都看向崔瑯。

迎著那一道道視線，崔瑯忽生出一種極不好的預。

喬玉綿想了想，卻是問婢：“小秋，是哪一個？”

眼盲多有不便,縱是自己和邊人再如何小心，但偶爾的磕磕撞撞總是難免的,與人撞也是常事,自不可能個個都記得清楚。

見那婢小秋有些氣憤地看著自己，崔瑯下意識地道：“等等……”

然而已經晚了——

“就是撞了郎非但不曾道歉，還出言不遜，倒過來說郎怕不是想訛他銀子的那一個！”

崔瑯立刻到，那些看著他的視線頓時帶上了迫之。

而隨著喬玉綿輕“哦”了一聲，了然點頭說了句“是那個人啊……”，那迫便更甚幾分，直崔瑯幾近招架不住。

“崔六郎，果真有此事嗎？”走了過來的喬玉柏看著崔瑯問道。

喬玉綿聞言便喚了聲：“阿兄。”

阿兄——？！

崔瑯眼睛圓瞪，目在兄妹二人的臉上轉了個來回——

噢……是像！

且他的確是約聽說過喬祭酒有個眼睛瞧不見的兒來著！

在那一道道的死亡凝視之下，崔瑯遲遲意識到方才那句折回來又補上的“是你啊”，實在過于不知死活了。

“誤會……實是誤會一場！”

他先同喬玉柏解釋了一句，又趕忙朝喬玉綿施禮：“我這廂同喬娘子賠不是了！”

天地良心，他那時當真不知對方眼睛瞧不見，故而才說了那些混賬話！

回想起那日形，他也當真有了悔意，便又抬手再次施禮，作之大帶起一陣涼風：“總之都是崔瑯之過，日后喬娘子若有需要之,崔瑯但憑差遣！”

這誠意很足，甚至稱得上殷勤。

沒法子,長兄且在看著他呢！

他這才贏了上半場,剛想著能長兄對他改觀一二，誰知卻又莫名捅出了此事來……上天就這麼見不得他討長兄半點歡心麼！

同樣盯著他的還有那喬祭酒，若他此時態度不端正些，回頭在國子監里豈有好日子過？

久未等到喬玉綿回答，崔瑯著頭皮又施一禮。

這次他施禮的力道更大了些，掀起的涼風落在喬玉綿有些細汗的臉上。

輕點頭道：“小事而已……崔六郎君言重了。”

崔瑯登時如獲大赦。

還好這喬娘子不像常娘子那般兇。

崔瑯出于謹慎，又朝喬祭酒的方向施了一禮，剛要開口時，喬祭酒已笑著搖了頭，不以為意道：“年輕人之間有誤會，說開了便好了。”

他一向隨意不拘小節，兒都說了是小事，他也無意深究，此時只向常歲寧幾個小輩笑著招手：“來來，都來見過幾位大人。”

此時常歲安也帶著劍尋了過來，一行人便一同上前。

“這位是玄策府崔大都督，這是大理寺姚廷尉，這位是門下省魏侍郎……”喬祭酒含笑與小輩們道：“你們應當都是見過的。”

見過也是要行禮的，常家喬家兄妹四人便都施禮。

崔瑯混在里頭，也跟著行禮，一時不敢抬頭直視自家長兄。

他不敢看，自有旁人敢看——

常歲寧抬眼之際，下意識地看向崔璟角。

在醉酒打了對方之后，這還是二人頭一遭面。

但現下顯然不是表歉意的好時機。

然而，世事難料，往往由不得人——

崔璟剛察覺到有一雙視線定在他角，初與那道目撞了一下，便聽常歲安關切的聲音響起：“崔大都督，您上之前被寧寧打傷之，想來應當都已痊愈了吧？”

——？！

原本氣氛稱得上隨意輕松的四下，忽然因為這句話而變得安靜。

安靜的緣故在于眾人此時過分茫然，俗稱腦子卡殼了。

喬玉柏到底腦子好使，又勝在年輕，然而饒是如此也難掩匪夷所思：“……歲安，你是說，寧寧打傷了崔大都督？”

單是打，就足夠離奇了……

怎麼還打傷了！

見崔璟強自維持著平靜的那張臉，常歲寧正改口否認時，魏叔易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啊，當日我也親眼目睹了此事來著。”魏叔易滿面關切地看向旁崔璟：“說來常娘子那日下手頗重，崔大都督養傷至今，可覺哪里尚有不適或未恢復之？事關自己的，崔大都督可不能馬虎對待。”

說著，又看向常歲寧：“對吧常娘子？”

常歲寧了袖中的拳。

常歲安滿面歉意：“阿爹再三待過我，說若是再見到崔大都督，定要當面再與崔大都督賠個不是。”

崔璟：“……”

常大將軍待要當面賠不是，但待過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常歲寧也不好再裝傻，只能著頭皮道：“當日之事是我糊涂了，崔都督見諒。”

始作俑者也道歉了，崔璟也不好再一味沉默：“……我本已忘了。”

他當日是了些傷，但遠比不得今日來得這般重。

縱他不太在意所謂威名，但此時被一群人這麼看著，也的確不太好。

常歲寧沉默不語，很顯然，也不是太想提起此事。

兩個當事人都不愿多言，喬祭酒姚廷尉等人縱是再震驚好奇，卻也不敢也無法多做探問。

但不說這個，卻也不知該說什麼。

于是，眾人一時無言靜立。

這詭異的氣氛讓常歲安遲遲意識到了一些不對……他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最終還得靠喬祭酒主持大局，喬央尚算自然地笑了一聲，招呼眾人：“走吧，不宜誤了吃魚的時辰。”

心存大局觀是一方面，不想讓自己的魚被人錯過也是實。

姚翼附和著點頭，側過對崔璟做了個“請”的手勢：“崔大都督——”

崔璟頷首。

跟著崔璟轉過往前走去之際，姚廷尉發愁地看了眼常歲寧。

哪怕這不是頭一回打人，但打崔大都督和打應國公世子完全是兩回事——

縱他辦案無數，從來不缺靠一些蛛馬跡來推斷還原案發經過的能力，但眼下他真的想掉頭也想不明白崔大都督是怎麼被打傷的！

就，毫無頭緒。

心復雜的姚廷尉默默無言往前走著。

喬玉綿揪著常歲寧的袖，未說什麼，只忍不住時不時轉頭“看”常歲寧一下。

喬玉柏刻意拉著常歲安走慢了幾步。

“……寧寧怎會打傷了崔大都督？”喬玉柏將聲音得不能再低。

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的常歲安正覺懊悔：“你別問了！”

見他恨不能找塊豆腐來撞，一向善解人意的喬玉柏也不他，扯開了話題：“你看我們今日打得如何？”

常歲安：“還行吧。”

“還行吧？”喬玉柏轉頭看向他：“那你還站在烈日下看了這麼久？”

“我那是在看你擊鞠嗎？”常歲安“哼”了一聲：“我是來陪寧寧的。”

二人拌是常態，常歲安說著，若有所地回頭往后看了一眼：“崔六郎怎麼不走？”

崔瑯一不地站在原，神好似癡呆。

“他得自己靜一靜。”喬玉柏嘆道：“否則下午的終賽怕是沒法兒打了。”

又埋怨起常歲安來：“你說你好端端的提崔大都督被寧寧打傷之事作何？若午后輸了，便算你的。”

崔六郎對自家長兄的崇拜敬畏之溢于言表，此時忽聞此事，怕是比死了還難。

一行人先后說著話走遠，只留崔瑯一人在烈日下懷疑人生。

好不容易從那些眷中了的盧氏帶著兒走過來，打量著石化一般的兒子：“這又是哪一出，莫非邀功未又捅婁子了？”

崔瑯的眼珠子這才緩慢地了，看向盧氏，翕了幾下，才得以開口：“阿娘，長兄前不久竟被人打傷了！”

盧氏眉頭一皺：“……竟有此等事？”

一向冷靜的崔棠也難得變了臉：“何人竟如此膽大妄為？”

豈止是膽大，能打傷長兄的，必不可能是尋常之輩——

“就是那常家娘子！”崔瑯忽然抬手指向已走遠的常歲寧：“方才親口承認了！”

盧氏訝然，喃喃道：“……好事啊。”

崔瑯：“？”

阿娘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麼？

“大郎雖是被打了，但那是被小娘子打啊。”盧氏神幾分欣：“由此可見大郎邊至還能有小娘子在。”

崔棠默然。

算是聽明白母親的想法了。

長兄被打——竟有此等事！

長兄被小娘子打——竟有此等好事！

好好的一個長兄，何至于就淪落到連被小娘子打都了可喜可賀之事的存在……

盧氏已起了天大的好奇心：“這常家娘子是個怎樣的人？”

崔瑯哭喪著一張臉：“還用問嘛……”

他先前是想過要替長兄個膽大的小娘子來著——

常娘子踩蟲子——有些見。

常娘子搏神象——萬里無一。

常娘子揍明謹——大盛第一人。

常娘子打傷長兄——這誰招架得住啊！

崔瑯的恐懼與崩潰發生的很突然，甚至開始自問——長兄真的很需要家嗎？也不見得吧？

這廂敬兄護兄心切的崔瑯兀自渾渾噩噩，滿腦子“長兄一個人或許也很好”，替自家長兄牽紅線的心思燒了個干干凈凈。

然而他這邊燒干凈了，同樣的東西卻又在自家阿娘的腦子里長出來了——

盧氏低聲待側婆子，先將那常家娘子之事打聽清楚了再說。

……

“咚——！”

午后鑼聲響起，擊鞠賽的下半場準時開始。

經過午飯后的休整，著青白窄袖袍，腰間分別系著紅、黃、藍三的三隊學子們恢復了神采奕奕，大多神態也更為堅定。

第一場，是上午獲得首勝的紅隊，與昌淼所領的黃隊對抗。

“昌淼他們打起來簡直不要命……”

“還好紅隊有溫征在，否則真要了。”

“瞧，溫征又進一球！”

場，腰系黃帶名昌淼的年罵了一句臟話，眉眼惱怒地看向對方于先鋒之位的溫征。

溫征眼神閃避了一下，后傳來同伴振的好聲：“阿征，好樣兒的！”

馬蹄聲，場賽況膠著。

四節畢，雙方各勝兩節。

第五節便了定輸贏的關鍵。

打到現在，年們早已個個滿頭大汗，雙方各得旗兩面，眼看那拿來計算時間的滴便要指向半刻鐘的位置——

“阿征，后面！”

溫征不負眾，一個漂亮的回，手中球桿擊向空中的那只彩球——

只要他將此球擊門，本場的勝利便是他們紅隊的。

這樣的球他打過太多次，百次百中，勝利在其他三名同伴看來此時幾乎沒有懸念，甚至已經可以提早設想與喬玉柏所在的藍隊比最后一場了——

然而，意外卻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