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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玉柏此時有此驚,認定崔瑯他們贏不了,是有緣故在的——他倒不是覺得隊中除了他之外皆是廢,而是那昌淼下手實在狠,實非他們這些道德教養底線較高的正常人能夠應付得了的。
再者,他很優秀,這也是事實。隊中沒了他在,損失不可謂不慘痛,人心難免惶惶。
綜上所述,喬玉柏想了又想,才斷定藍隊幾乎沒有贏的可能。
而優秀如他,在看著崔瑯大氣的間隙,已經迅速冷靜了下來——
喬玉柏此時覺得,這鞠杖很有可能是崔瑯搶來的。
所以人才跑這般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喬玉柏嘆了口氣,剛想出言勸人把東西送回時,崔瑯總算夠了氣兒,得以開口講話:“喬兄,贏了!咱們贏了!”
同樣跑得說話都困難的胡姓年也道:“玉柏,我們不單贏了,還幫你報仇了呢!”
喬玉柏聽得愕然,下意識地看向三人中最靠譜的昔致遠。
昔致遠笑著朝他點頭:“沒錯。”
喬玉柏這才遲遲地瞪大了眼睛,剛要追問,已聽崔瑯迫不及待地道:“我們三個和常娘子一起,將那昌淼打得頭破流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來了!”
昔致遠:“……”
這句話里把‘我們三個’這四個字加進去,實在很沒必要。
“誰?”
“寧寧?!”
“妹妹打了昌淼?!”常歲安大驚,驀地從凳上起:“我妹妹沒吃虧吧?沒人尋麻煩吧!此時人在何!”
崔瑯咧笑道:“常郎君放心,常娘子是在賽場上打的人,就像之前昌淼他們一樣,很合規矩……自然沒人敢尋麻煩!”
喬玉綿忙問:“可寧寧怎會上了賽場?”
崔瑯趕忙將事的全部經過說了一遍。
從常歲寧如何以替補份上場,如何暴打昌淼,事后如何揭昌淼在鞠杖馬匹上做下的手腳,以及昌淼是如何被除去了監生份,逐出了國子監。
隨著他最后一句話落音,偌大的醫堂陷了靜謐之中。
喬玉柏等人因震驚而愣住,堂的醫士與兩名藥全程聽得也是聚會神,只覺如聽書一般,手里的活兒早就扔了。
終是常歲安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喬玉柏……你干的好事!”
喬玉柏:“?”
常歲安悔恨加,恨不能捶頓足:“若不是送你來此,我何至于錯過了此等重要之事!”
他再次錯過了妹妹出手打人此等大事!
上一回錯過還是在大云寺,但那回他全程不在場,整缺了參與,而這次不同,他是目睹了上半場昌淼等人的可惡行徑的——
正所謂揚先抑,偏他只看到了抑,卻錯過了揚……想他半生積德行善,路遇出家人化緣必布施,見老農雨天于街邊賣菜他必上前買完買凈一不剩,此時卻為何會遭此等人間酷刑?
常歲安突然委屈。
繼未能親手揍一頓周頂之后,此事或有為他此生第二大憾事。
喬玉柏嘆氣:“我不是也沒能看到麼?”
聽著二人憾的聲音,喬玉綿的心相對穩定。
反正在不在都瞧不見,如此一想,就還平衡的。
又因這些時日與常歲寧同吃同住,常歲寧每日習武時多在廊下陪著,此時聽聞寧寧打了昌淼,除了一瞬間的吃驚之外,剩下的便全是“寧寧習武的苦沒有白吃”此類似于春日辛苦勞作秋日收獲頗的欣之。
寧寧說得對,汗水果然是不會辜負人的。
見那看起來弱不風的小姑娘暗暗攥拳抿,頗有些振之,崔瑯稀奇地多瞧了兩眼。
而王氏自聽到常歲寧上場開始,便吃驚地以手掩口,這手到現下都沒能放下來過。
不由便想到了擊鞠剛開始時,問寧寧如今也喜歡看擊鞠嗎,點頭答——看過幾場。
于是便提議日后讓玉柏教小姑娘擊鞠。
想著這茬,王氏此時看向被打得頭上還纏著傷布的兒子,眼神逐漸一言難盡。
那個提議,多有些看不清自家兒子幾斤幾兩了。
喬玉柏正不解為何阿娘看向自己的視線中忽有了些許晦的憐憫與嫌棄之時,便聽妹妹心為他解了——
“阿娘起初還說讓寧寧跟著阿兄學擊鞠呢。”喬玉綿笑著說道。
喬玉柏恍然地“哦”了一聲:“那還是要另請高明來得好,不宜耽擱了寧寧……”
“再沒有更高明的了,常娘子哪里還用得著人來教?”崔瑯一回想起當時賽場上的形便心澎湃:“我倒想拜常娘子為師呢!”
又道:“常娘子的打法很是不同尋常,威風得厲害!大約是師從常大將軍他們!”
常歲安心中費解——說來他也沒見妹妹同父親他們學過擊鞠啊……或許這就是天縱奇才的現嗎?
此時那胡姓年小聲道:“可崔六郎為男子,單獨拜師常娘子怕是不妥吧?”
崔瑯挑眉朝他看過去。
年真誠地道:“我的意思是,若帶上我應當會好些!”
人多了,大家湊一起玩,自然也就顯得坦了。
喬玉柏笑了一聲:“你們想得倒是長遠,寧寧每日忙得不可開,怕是沒工夫收徒弟。”
說著,他有些不解地道:“不過話說回來,照崔六郎君方才之言,可知寧寧應當在我傷時就察覺到昌淼在鞠杖和馬匹上做手腳之事了……那為何不曾早些提出質疑,將此事由裁判置,而是還要大費周章地扮作替補和昌淼他們打一場呢?”
“若我過早提出來,昌淼當即被罰下場,那還何來的機會打他們?”
的聲音響起,是常歲寧抬腳走了進來。
“若不能將他們好好打一頓,那玉柏阿兄的虧不就白吃了嗎?”已換回了干凈的襦,此時邊走來邊道:“玉柏阿兄什麼都好,唯獨過分正直了些。”
正直本沒錯,但過了頭,吃虧不說,思路便容易被局限,不利于開闊想法——不然像他這樣聰明的腦袋,豈會一時想不出事后再擺出昌淼作惡證據的原因?
說白了便是在他的道德認知里,不會出現這等想方設法勢必要先將人打到手的行徑。
對上那雙赫然寫著“阿兄的道德底線有待降低”的眼睛,喬玉柏眼神震,心中那堵堅固的墻似有被擊穿之勢。
“寧寧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也來了此的喬祭酒腳下堂,看著兒子慘兮兮的模樣,張口嘆道:“早就與你說過了,做事要懂得變通……你但凡心思也跟著歪一些,何至于被打這樣?今日之事,可長記了沒有?”
“你該學學寧寧,所謂的道德教養,也須得分而待之,遇高則高,遇低你就得更低,知變通才能吃虧!這一點,寧寧今日就做得極好!”
“……”常歲寧覺得這話也不全對。
對在這話中的道理本沒錯,錯在于道德教養底線一事之上,不是知變通,而是沒有。
至于這與君子之道全然不符的話,會不會帶歪旁邊那幾個學生——則覺得帶歪也在意料之中,畢竟早就說過了,讓喬央來做國子監祭酒,不得是要誤人子弟的。
喬玉柏已陷了深思當中。
崔瑯等人則不點頭。
祭酒開小灶了,是書上學不到的知識,須得抓在心底拿小冊子記下來才行。
喬玉柏的傷已料理包扎妥當,醫士待了要靜養至半月,又道幸虧手臂及時被正了回來,否則一個不慎,就不是靜養半個月這麼簡單了。
喬玉柏同醫士道了謝,慶幸地看向常歲寧:“寧寧,今日多虧了有你在。”
無論是他的傷還是整場比賽。
常歲寧:“也多虧了玉柏阿兄——”
喬玉柏不解。
“我才能有機會在人前出此風頭啊。”
喬玉柏不由赧然失笑。
喬玉綿也不莞爾,生得一對小虎牙,此時這般一笑,便于弱嫻靜的面孔之上忽添了靈氣。
崔瑯不經意間一瞥,沒由來地一愣。
此時,本盛滿了昏黃暮的室陡然一亮,崔瑯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被驚回了神。
他看過去,原是醫士吩咐藥點了燈。
“該回去了。”王氏笑著說道。
喬玉綿便出一只手,到邊的使手中。
在使的陪同下,那道稍顯纖弱的影一步步離開了醫堂。
隨著喬祭酒等人離去,一壺也催促起了自家郎君:“夫人還在國子監外等著郎君呢。”
三日后即是端午,自明日起國子監節休五日,京師附近的學子今晚便可返回家中團聚。
崔瑯卻好似沒聽到一壺的催促,轉頭好奇地去問那醫士:“那喬家娘子的眼疾,醫不好的嗎?”
醫士嘆氣搖頭:“是傷所致,好些年了……”
崔瑯轉頭看向堂外喬玉綿離開的方向。
“還怪可憐的。”
……
崔瑯同昔致遠及藍隊幾名替補約定三日后登泰樓慶功宴見,便離開了國子監。
路上他問一壺:“長兄走了嗎?”
“早就沒見大郎君了……想必是回玄策府了吧?”
崔瑯想想也對:“長兄公務這般繁忙,今日特空來看我擊鞠,想必落下了不公事,這會兒必是忙去了……長兄該不會因此要徹夜理公務吧?”
這般一想,不愈發,只覺長兄為自己付出了太多。
另一邊,昔致遠同胡姓年分開后,遂帶著書回了監生寢所。
他來自遙遠的東羅國,自十二歲來了大盛求學之后,就未曾再回去過。
主仆二人拿東羅語說了幾句話,影慢慢消失在初起的夜中。
待二人走遠,小徑旁的假山后,出來了兩道人影。
“大都督,您能聽懂他們方才在說些什麼嗎?”元祥低聲問道。
崔璟看向那主仆離開的方向:“尋常談而已。”
他四行軍多年,與東羅人也接過,能大致聽懂一些東羅語,方才那主仆二人不過是在談論這五日節休的消遣而已。
元祥便又問:“那您覺得此人可有異樣?”
今日大都督來此,并非專為了看崔六郎擊鞠,而是為了親自探一探這位東羅學子。
崔璟抬腳往回走去,不置可否地道:“先讓人暗中盯著,切記小心行事。”
“是。”元祥正應下后,詢問道:“那要稟明圣人嗎?”
此事雖是大都督偶然間察覺到了可疑,并非圣人授意,但若果真如大都督猜測那般,便決不可大意對待。
崔璟:“暫時不必。”
元祥再次應下。
他心中所效忠的只崔璟一人,對自家都督的安排從無質疑,既都督說暫時不必上奏圣人,那他在安排此事時便也要避開圣人的耳目。
二人走出小徑,本離開國子監,卻半道遇到了姚翼。
“崔大都督。”姚翼抬手施禮。
崔璟微頷首。
姚翼看著那待人疏冷漠然,骨子里那崔氏子獨有的欠收拾氣度未能完全剔除的青年,心知這位士族出的玄策軍上將軍是出了名的難以接近相——
但此時勢使然,他卻是管不了這麼多了。
姚翼著頭皮含笑邀請道:“崔大都督這麼晚還未回去,不如與我同去喬祭酒喝一杯如何?”
崔璟:“時辰已晚,貿然打攪恐有不妥。”
姚翼搖搖頭,笑著道:“不打攪,魏侍郎也在的!”
換而言之,已有人厚著臉皮去打攪了,自也不差他們兩個了。
只是那魏侍郎跑得太快,他方才被同僚纏著說話未能,此時再想過去,又恐一個人太過招眼,這便亟需找個人來作伴——
元祥悄悄看了姚翼一眼。
這姚廷尉不提魏侍郎還好些……
果然,崔璟一聽魏叔易也在,當即便要拒絕得更為徹底,而姚翼為大理寺卿,擅從細節上斷案,此時便將崔璟那細微的嫌棄之看在眼中,心中暗道一聲壞了——
這千鈞一發電火石間,心細膽大的姚廷尉搶在崔璟開口前一把拉過對方的胳膊,拽著人就往前走去——
他熱到不打算給對方留下任何退路:“走走走,再不去便趕不上熱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