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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崔璟將筆擱下。
元祥這才小聲問:“大都督,登泰樓那邊……咱們該過去了吧?”
崔璟看了眼時辰,“嗯”了一聲。
從清早起就時刻準備著和自家大都督一同出門吃席湊熱鬧的元祥出笑臉,轉忙捧來了一早為自家都督備好的常服。
很快,一行人馬自玄策府出發。
包括元祥在崔璟邊僅帶了三人,登泰樓不遠,四下又因過節之故人流熱鬧集,四人四馬便不不慢地走著,以防驚擾沖撞街上百姓。
這般一慢下來,沿街百姓們的對話便也時而鉆耳中。
“你們還不知道吧,登泰樓今日可是熱鬧得很……”
“這話說的,登泰樓哪日不熱鬧?”
“與往常不一樣……今日國子監喬祭酒在登泰樓中設宴慶賀,說是收了個弟子,且是個弟子!”
“弟子?!”
“對,我也聽說了,今日正是那位弟子擺下的拜師宴!”
“這拜師宴的排場可是非同尋常,來了好些不同凡響的大人!”
“哪些大人?展開說說!”
“……”
見崔璟收束韁繩停下了一瞬,看向了那正討論登泰樓拜師宴的幾人,元祥低聲問道:“大都督,可是有什麼不對?”
這一路,他們已在好幾聽到有關常娘子今日擺拜師宴的事了。
崔璟的視線不聲地落在自那幾人中離去的一人上。
那是一名著長衫的男子,方才那拜師宴之事便是他起的頭,此時他留下那幾人討論,自己則走開了——
他往前方人群更集走去,目探尋著,似在著什麼。
“讓人暗中跟著此人,留意其言辭中是否有失實欠妥之,若其有散布謠言中傷之嫌,便將人即刻拿去玄策府審問。”崔璟道。
元祥應下,轉頭低聲待另一名下屬去跟上那名男子。
非是他躲懶,而是他常年跟在大都督左右,許多人都見過他,臉用得太多,便不適宜去做這些暗中跟蹤的差事了。
那名下屬應下后很快離去。
崔璟干脆也下了馬,在街邊茶樓外支起的茶棚中坐下,要了壺涼茶。
“這天兒可真熱啊。”元祥咕嘟嘟灌了碗茶水進肚,拿袖子汗間,察覺到有不路過的小娘子悄悄朝著此看來,便也順著們的視線追尋——最終就落在了坐在那里喝茶的自家大都督上。
元祥瞧著自家都督,此刻只想在心底嘆一聲上天不公。
只怪都督這張臉,爹娘給的底子實在過,過到本不管旁人死活,縱是在外領兵打仗兩年糙了許多,但回京捂上個把月竟也就回來了。
元祥仔細瞧了瞧自家都督那眉眼,那鼻梁……又定睛看了看那額角的汗水,只覺人俊到一定程度,便連那汗珠子都著種干凈晶瑩的俊俏!
甭說那些初見他們大都督的小娘子了,便是他瞧著,此時都覺得心曠神怡,如冰涼山泉滌心田,燥熱都被驅散了許多,只人覺得夏日之妙不過如此。
“元祥哥,再喝一碗吧,去去暑氣!”同行的弟兄又遞來一碗涼茶。
“謝了兄弟。”元祥接過那茶碗,下一刻就謝不出來了。
他低下頭準備喝水間,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倒映在茶水里的那張原本暗沉的臉此刻被熱的一臉油,油膩的過分——
元祥一撇,頓時沒了喝茶的心。
偏這一撇,更是雪上加霜了。
“……”
若說都督那張臉小娘子們覺得夏日好,那他這純粹就是小娘子們越看越煩躁,回家算了的那一路。
再看看自己和都督手中的茶碗,亦覺同碗不同命。
都督的茶碗——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的茶碗——早知今日碎了算了。
“元祥哥,好些郎瞧咱們都督呢……”同伴小聲羨慕道:“都督便是單憑這張臉,也不愁娶媳婦呢。”
元祥不由嘆氣。
可偏偏最不愁娶媳婦的人本不打算娶媳婦。
一壺茶盡,方才那名負責去跟人的下屬折返了回來。
“回稟都督,那人只沿途與人散布登泰樓拜師宴之事,言語間并無中傷之嫌。”那名下屬低聲與崔璟稟道:“但可疑的是,屬下另還發現了與此人有相同行徑者,也在到散布拜師宴之事,不似偶然……依都督之見,可需讓人手此事嗎?”
“嗯。”崔璟道:“那便讓人與他們一同散布。”
下屬:“?”
崔璟已自茶桌前起,元祥出一顆碎銀放在桌上,離去前對那名兀自不解的同伴小聲道:“去照辦就是了!”
他已聽明白了,這四散布消息的人,大約就是常家娘子自己的安排了。
“都督,常娘子還真是喜歡熱鬧啊……”跟著崔璟前后上了馬,元祥不由小聲道:“今日常娘子于登泰樓擺拜師宴之事,這整整兩條街上的人只怕都知道了。”
說著,不由看向自家都督。
常娘子這舉雖說張揚了些,但大致而言與常娘子的作風也算相符……可手此等事,卻絕非自家都督的作風啊。
“大都督……”元祥小心謹慎地問:“在您眼里,常娘子是個什麼樣的郎?”
崔璟看他一眼:“說些話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元祥立時抿做出噤聲之。
崔璟驅馬向前,目視前方。
他的馬不快,人群便也不慌不忙地避讓著,說笑聲,賣聲,與炎炎空氣中的艾草氣息混雜為一種特有的氣氛,漂浮縈繞在他周。
烈日灼人,三日前國子監的擊鞠場,也被這樣的暑氣籠罩著。
崔璟眼前浮現將鞠杖遞出去時的形——還回去的是喬玉柏的鞠杖,也是為眾人搶回來的公正。
在場上對付昌淼時,那時他曾覺得是巨人欺負孩,然此時回想,形單薄,論起先天條件并不占毫優勢。
的那些小作快準狠而敏銳,旁人未看清,他卻看得再清楚不過——很清楚自己的優劣勢在哪里,習武時日尚短力量尚且不夠,便多是借用巧勢。
所以,真正制對方的并非的外在與力量,而是打法與氣勢。
打法是軍中的打法。
氣勢是無懼的氣勢。
而說起上那無懼之,早在大云寺面對神象的攻擊時,他便已經留意到了。
不,或者說在更早些的時候……
早到他第一次見。
班師回京的路上,魏叔易遇到刺殺的那日——
說來古怪,彼時他并未曾真正留意過,目也未有在上真正停留,但此時卻好似重新回到了初見時,一切都莫名清晰了。
那是暮時,與魏叔易一同自山林中而出,作年打扮,也的確像極了一名真正的年,因才經歷了一場死里逃生,很是狼狽,袍被刮破,上發間都沾掛著草屑碎葉。
但的眼睛很平靜。
除去外在的狼狽,本看不出剛經歷了什麼。
崔璟行馬看著前方,然神思中卻好似回到了那日,于昏暗暮中與那雙無懼的眼睛對視了。
所以,若問是個什麼樣的郎……
他認為或首先應拋開郎二字,不必以男之分作為前提來限制對的評價——
無疑是個極不同的人,也是個極值得被欣賞的人。
像一株剛破土的青筍,生機,生長的飛快,只需一場春雨,轉眼便了一株筆直青竹。
那麼,再之后呢?
若就這般由其生長,究竟會長什麼模樣?
崔璟眉眼間藏著思索之。
登泰樓很快到了。
等在樓外的一壺,剛看到崔璟等人過來,便趕忙跑進了樓中告知自家郎君:“郎君郎君,大郎君竟然真的來了!”
可憐他頂著烈日在外頭等到現在,好端端的一壺水都要給曬冒煙兒了。
崔瑯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長兄!”
待他迎上前時,崔璟甚至剛下馬。
“長兄可算來了!”崔瑯壯著膽子去接崔璟手里的韁繩,殷勤地替自家長兄牽馬。
跟著下馬的元祥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請柬來。
崔瑯眼尖地瞧見那請柬,強忍住心中忽起的酸楚,強歡笑著問:“長兄也是常娘子之邀前來麼?”
崔璟瞥見他的神,頓了頓,道:“順道。”
跟著崔璟往酒樓里走去的崔瑯心中便又升起一希——長兄是順道來常娘子的拜師宴對嗎?
看著也迎了出來的胡煥和昔致遠等人,崔璟道:“有我在側,你們反倒不自在——這壇酒特意帶來與你們助興。”
元祥已將掛在馬背上的酒壇子取下,走了過來。
崔瑯眼睛亮起,越過一壺,把那壇酒接了過來單手抱住:“多謝長兄!”
看著自家郎君不值錢的模樣,一壺面慨,一壇酒就能把郎君給哄好了啊。
崔瑯喜滋滋地抱著酒壇跟著崔璟往里走,卻被伙計攔下。
“作甚?”崔瑯將那酒壇子抱得更了些——難道還不準自備酒水不?
伙計賠著笑提醒道:“這位郎君,不然您將馬給小人如何?”
這都牽到他們大堂里來了!
雖說他能猜到這兄弟二人的份,也知這馬的主人是玄策府那位,可也不興這麼干啊。
崔瑯回過神來,才將韁繩遞給伙計,又不忘待:“這可是我長兄的馬,好生喂著!”
伙計殷勤地應下。
元祥向候在樓梯的常家仆從出示了請柬,崔璟便上了二樓而去。
崔瑯抱著那壇子酒,眉飛舞地與同窗們炫耀起來:“這可是我長兄從玄策府里特意帶來的!”
他的語氣頗有氣勢,如此渲染下,眾人看向那壇酒的眼神不帶上了敬畏。
胡煥甚至有種錯覺——喝了這個就能一個凌空翻直接翻到戰場之上,立馬殺敵一百個起步。
崔璟已來到了二樓。
他來得算是遲的,放眼去眾人多已座,拜師禮已經開始。
崔璟阻止了要開口通傳的仆從,示意勿要驚擾打。
他走到一旁站著的常歲安側即止步,視線落在了那正行拜師禮的上。
常歲寧抬手執禮,垂眸拜下。
見此一幕,常歲安強忍著眼中淚水轉過頭去。
“?”崔璟困地看著他。
常歲安哽咽著小聲道:“我……我就是想到妹妹出嫁時拜別家中的形了。”
崔璟:“……”
常歲寧拜罷三下,喬祭酒朝笑著招手:“來為師這里。”
常歲寧遂上前。
“為師也給你備下了一份拜師禮。”喬祭酒說話間,有一名書捧著長匣走來。
眾人皆看向那長匣。
那些邀而來的十來名國子監監生,心中已有答案。
有人比了比那匣子的長度,小聲道:“祭酒何時釣了條這麼長的魚……”
“既放匣中,想必是曬咸魚了吧。”
于是,常歲寧也做好了會看到一條夠長又夠咸的魚干的準備。
但匣子被書打開,被喬央取出的,卻是一把傘。
傘柄為上好紫竹,傘面之上繪有青山水。
“這把傘是你這位老師親手所制,這三日連魚都顧不上去釣了……”王氏笑著看了眼喬祭酒,溫聲對常歲寧道:“拿著吧。”
常歲寧回過神來,雙手接過,捧在前。
看過去,只見喬央、王氏,皆含笑注視著,再往一旁看,還有滿臉欣的老常。
贈傘有庇護之意。
而沒有這把傘,沒有這場拜師宴,他們也在也會庇護著。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是的家人了。
但更想做的,是有朝一日能為庇護他們的人。
“多謝老師相贈。”常歲寧認真道:“學生持此傘,必堅求知之心,無論晴日霜雪,定風雨無阻,無分晝夜,勤勉進取。”
喬祭酒聽得怔住,片刻后,不免欣容地點頭:“好,甚好……”
甚好就甚好在他自己都不知道送把傘還能有這麼深層次的寓意。
果然,懂事的學生,懂得幫老師拔高立意。
四下眾人多是含笑點著頭。
“怎突然覺得祭酒這學生收的……也不是那麼胡鬧了?”有監生小聲再小聲地道。
他邊的同窗深以為然地點頭。
拜師禮畢,常歲寧看到了站在一旁觀禮的崔璟,朝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