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被諸航在心底,承認,有點後悔昨天在電腦上留下的那句話,應該順藤瓜,而不是打草驚蛇。
寧大裏風聲鶴唳,欒逍被校領導們拉去為中毒的學生做心理輔導。諸航一直等到七點多,才在路上堵到欒逍。欒逍沒有多講,隻是說中毒的學生況恢複良好,無人有生命危險。
諸航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的疚那麽明顯,欒逍以為自責沒能好好地保護學生,寬道:“這次事件可能就是樁意外,誰也防不勝防。”
“真的是意外嗎?”諸航苦笑,“如果是,也太巧合了。”
欒逍敏銳地察覺到諸航知道些什麽,兩人站在隨時都會有人經過的小徑,他輕聲道:“一切等檢驗結果出來吧,學生們沒事就好。”
“是的,萬幸學生們沒事。”諸航雙手合十,神態真誠得很。欒逍居高臨下地看著,漆黑的眼睛裏翻滾著說不清道不明卻激烈得快要溢出來的愫。他可以當自己是個年華正好的普通大學老師,上課,和學生閑聊,去書城買書,在街邊買一杯咖啡,在公園裏悠閑地散步,參加同事之間的小型聚會……是的,他現在可以做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有些事不能做還是不能做。他站在這裏,是因為任務。如果換個場合,也許……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他咽下邊徘徊的衝。
“你一會兒不是還要去陪學生嗎?”
“是的,今晚估計要熬夜了。”
諸航搖搖頭:“那不要了,你去休息下吧!”
他沒有堅持送,也沒陪走到大門口,隻是默默地目送。走了幾步,回過頭,衝他揮揮手:“其實寧城的治安並沒那麽差。”
他笑了,確實,寧城是一座讓人會生出很多好憧憬的城市。
“要不要喝水?”卓紹華半倚在床上,問一邊不知在想什麽的諸航。不是一個會逃避、會藏自己的人,隻字不提今晚明城牆的約會,是徹底地把這件事給忘了。他們的工作不像別的夫妻一樣,可以敞開心扉、肆無忌憚地聊,他們早已習慣如果對方沉默,另一方就不會主發問。更何況這一次的中毒事件,寧大在拚命地,他不是新聞,沒必要深挖掘。
他問了三遍,諸航驚了下,才回過神。“嗯!”在熱水裏泡了太久,了。喝下滿滿一大杯水,像株枯萎的樹木,緩緩地有了點生氣。“首長,如果我到五十歲、六十歲,都做不到,你會不會嫌棄我?”一頭紮進他的懷裏,悶悶地問。
他著還有點的發,連眉帶眼都彎了一彎。“如果你太,我想我會不適應的。”
抬起頭,盡力想辨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看他一臉正經,撇撇,他的臉膛。“首長,我有時真的不懂,我倆很多事都不在同一個頻率,你怎麽能做到這種山崩不驚的淡定?”
他笑而不答。諸航搖著他的胳膊,非要他回答。他收起笑意,嚴肅道:“看來我該反省下,是不是很久沒向妻子說我,以至於懷疑起我對的。”
“首長,你明知道我不是……啊,你在耍我?”諸航撲上去,卓紹華配合地舒展著四肢,任由嬉鬧。折騰了一會兒,安靜了,蜷在他的臂彎裏。
“諸航,聽說寧大圖書館裏的藏書是高校裏數一數二的,你什麽時候帶帆帆去參觀下。”熄了燈,他湊近耳邊說道。
“平時他要上課,周末圖書館隻開放閱覽室。”
“會有時間的。”黑夜裏,他的聲音聽著像是深不可測似的。
白天越來越短,剛吃過午飯,掛在天空的太已西斜了一個角,從日漸稀疏的枝葉間照下來,一寸一寸都是留。
諸航仰起頭,與東南角的研究生院剛好在對角線的兩端,生係的實驗樓在西北角,那樓有些年代了,民國時建的,樓前的幾棵大樹幾乎能遮天蔽日,樓是那種租界區特有的歐式風格,顯得蒼老又不近人。
準確地講,這樓不生係的實驗樓,而羅教授的實驗室。為了那個細菌項目,寧大特地把這幢樓給了他。學生們平時用的實驗室在別的教學樓。樓靜得很,幾片落葉從樓梯口的窗戶飄進來,鼻息間有沒散盡的油漆味。人質事件中,實驗室被損壞了不,最近剛修建好。
羅教授的辦公室在三樓,寬大的木門敞著,迎麵就看到王琦雙目如炬地對著電腦屏幕,在他後60°角的地方,坐著羅教授,碩大的腦袋上一團蓬蓬的頭發在屏幕後晃著。
聽到聲音,兩人都抬了下眼。沒等諸航開口,羅教授冷著臉說道:“這一局還有半小時,請稍等。”
諸航鼻子,自己拉了張凳子在王琦的桌邊坐下。王琦朝抱歉地笑笑。探過頭看看屏幕,兩人原來是在下電腦圍棋,不太懂這個,看白子和黑子的數目相當,應該是雙方相持不下。王琦是執白子的那個。目一轉,樂了,王琦真的很臭,就在屏幕的一側放著麵鏡子,鏡子裏……啊,映著和王琦屏幕上一模一樣的棋局,隻不過,移的是黑子。對著王琦瞪大眼,用語道:“你作弊!”
王琦豎起手指,眼,“噓!”讓噤聲。諸航點點頭,再次研究了下這鏡子,一般辦公室的桌子都整齊排放,說怎麽這裏斜著放呢,原來是為了給鏡子找用武之地。但這角度也不對,回過頭,在牆上看到了一麵半傾掛著的時鍾,那時鍾邊是水銀的,特別寬,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二的麵,正對著羅教授的電腦,鍾邊反過來的畫麵恰好對著王琦桌上的鏡子。
用嶄新的目認真打量了下王琦,王琦咧咧,意思是五鬥米不好捧。
棋局以羅教授勝出二子半告終,他又癡癡地對著棋局發了一刻鍾的呆。
“很難侍候的,贏太多他會黑臉,輸太多他會罵你不專心,我這不是被無奈嘛。”王琦給諸航倒了水,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把鏡子收進屜裏。
“別說那麽可憐,腳長在你上,如果你想走,他又不可能揪著不放。”諸航自來地把王琦推到一邊,在他電腦上玩紙牌。
“說得輕巧,你不知現在就業有多難!我又不是學生化的。”王琦臉皺得像條苦瓜。
“你不是有個朋友在什麽公司做CEO麽,你能幫別人介紹工作,自己開口的話,可以盡地挑。”
王琦像被誰突如其來地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愣住了,張得大大的:“你……你怎麽知道的?”
諸航搖頭晃腦,手疾眼快地出牌:“山人能掐會算。”
王琦臉唰地白得沒有,手無意識地在桌上來去,眼神慌地四瞄。“那個……那個羅教授來了,你不是找他嗎?”
羅教授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也不懂,可能是不願寒暄,雙目炯炯地看著諸航。諸航禮貌地問了下好,眼睛飛快地眨了兩下:“那間差點失竊的實驗室在哪兒,修好了嗎,我可以參觀下嗎?”
羅教授似乎有點不耐煩,但還是領著諸航出了辦公室。實驗室在走廊的盡頭,整潔、肅寧,一點也看不出當初淩的痕跡。諸航探頭探腦,像個好奇的孩子。“實驗係統有三次驗證,是指的這個,還是那個?”指指門,再指指裏麵龐大的儀。
羅教授不可置信地瞪著,這人真的學過計算機嗎?門什麽時候歸類於係統了?“你到底想問什麽?”
諸航毫不為自己的無知臉紅,由衷地佩服道:“就是係統的那個驗證是誰設的,好厲害!幸好隻破解了兩道,要是再進一步,羅教授的心就付之東流了。”
“不會,實驗數據早就提上去了,他闖進來,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回,張得大大的人換了諸航:“上麵也知道嗎?”
羅教授沉默如山。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上麵並不是衝著細菌數據而讓來調查這事,而是為了找到那個信息給竊匪的人。可是信息不實,那人知道嗎?如果那人並不在意信息實不實,他故意,其實是……試探?諸航想起首長提過寧大裏可能有兩潛流。難道那人是試探另一潛流的深與淺?複雜了,諸航氣惱自己沒學過刑偵,思緒卡住了。
“諸老師還有別的事嗎?”實驗室是羅教授的命門,他討厭別人涉足。
“哦,沒有了。”諸航想看下驗證係統,看羅教授的神,要是開口,他會吃了。正準備道別,手機響了。吳佐聲音又響又脆:“諸老師你在哪兒呀,我和帆帆在你辦公室呢!”
“帆帆來了?”
“嗯,嚷著要來圖書館看書。”
諸航匆匆和羅教授點了下頭,經過辦公室,想和王琦打個招呼,王琦不知跑哪兒去了。從西北角到東南角,真不近,諸航跑得氣籲籲。上樓時遇到欒逍,他笑問道:“什麽事這麽急呀?對了,化驗結果出來了……”
“等會兒和你聊,我先去見我兒子。”
“你兒子?”欒逍的視線跟著諸航的腳步,漂亮的小男生已去嬰兒的稚氣,顯出年清冽的帥氣,小臉微微揚起,眼裏滿是甜笑,還有一撒:“媽媽,我等你很久了。”
欒逍的思緒有幾秒的空白,中午在餐廳吃飯,餐桌上不知誰落下了一本小說,他隨手翻了下,恰好看到幾句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讓你而瘋狂地思慕著,強烈而衝地著,卻注定了要一生一世,求而不得。
那個人就站在十米之外,眼神晶亮得讓他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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