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晚安!”卓明把視線又放回了手中的字帖上。卓紹華替他帶上門,聽到父親說:“別擔心諸航,從來就不弱。”
父親又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麽呢?心頭的煩躁製不住,卓紹華不想這樣子被諸航看到,便在院中走了走。牆角的兩株西府海棠打苞了,要盛開還要等一些時間。院子的高牆上方,蒼藍的天,仿佛是口深井,倒懸在頭頂。夜風拂過葡萄架上的新葉,沙沙的碎響,像細雨滋潤著幹涸的大地。
白天開完會後,諸航先走的,他和書記後麵又開了個小會。說實話,在看出保羅是周文瑾的那一刻,他鬆了口氣,是“那隻靴子終於掉下來的”覺。震撼卻又是巨大的,當保羅和周文瑾重疊在一起,很多況要重新分析。周文瑾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諸航給他留了盞小燈,麵朝裏睡著,也許是線的緣故,也許是他多想了,卓紹華覺得諸航睡得很不安穩,眉是蹙著的,角耷拉著,睫微微,看上去仿佛有些睡夢中都無法卸下的重擔。
今天會議室的人裏麵,憤怒、震愕、驚呆……什麽緒都有,卻哪一個都比不上難,而這個真相還是要由來破。選擇很殘忍,也許也想沉默下去,可還是麵對了。
這幾天,過得一定很煎熬吧!卓紹華心疼得都揪起來了,手指輕地勾勒著清麗的眉宇,先是在額頭印下一吻,然後落吻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睛、鼻尖、……好像一個忐忑不安的人,不做點什麽心裏麵更慌。諸航終於功地被他吻醒了。“首長,幾點了?”嗓子有些沙啞,人還不是很清醒。
他的眼中閃過複雜的緒,但很快他便掩飾住了,笑地拉開床頭櫃的屜:“自己看。”
“月相表找到啦!”諸航徹底清醒了,一躍坐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盒子裏的月相表。
“你大概是洗澡時拿下來的,隨手塞在睡袍的口袋裏。睡袍早晨被清潔工收走了,幸好人家仔細,一發現就給我打電話了,前幾天才托人帶過來。”卓紹華輕輕了諸航睡得紅通通的臉頰。
“太好了,太好了。要怎麽謝人家啊,買禮嗎?”諸航喜不自勝地著表盤,看了又看。
“你先說怎麽謝我?”卓紹華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做出認真期待的樣子。
臥室裏的燈,沉默而溫暖。淺淡的線裏,首長的臉上溫中包含著寵溺,頭發沒有在會議室裏那麽有型,有幾垂落在眉梢前,發顯得格外黑,正是最喜歡的。諸航抬手卓紹華的臉,深地盯著他的眼睛:“首長,我想去港城。”
“我不同意。”卓紹華的音量不大,會議室裏的眾人卻聽出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堅決。
書記笑了一下,不不慢道:“卓中將,我過來是和你通個氣,因為諸中校是你的人。諸中校去港城,這是網絡奇兵的事。”
書記的資曆和輩分放在這兒,卓紹華行事向來都會對他禮讓三分,今天他好像忘了和他說話的人是誰。“書記曾經說過,網絡奇兵會配合GAH的工作,想調誰就調誰。我已經讓秦中校通知去了,從今天開始,諸中校臨時調到GAH,協助調查‘二月風暴’事件。”
薑自然是老的辣,書記仍是一派和風細雨。“這真要說抱歉了,諸中校的任務我是昨晚布置的,我那兒兵多,卓中將換個人吧!”
卓紹華從昨晚就拚命製的火氣呼地下破而出:“一個小小的程序員去港城能幹什麽?那兒現在都是什麽人,各國的特工、間諜,在黑暗裏的殺手,他們都不能拿保羅如何,書記太高看諸中校了。”
“是你小瞧我們諸中校了,不隻是個小小的程序員。”書記責備道。
“我可以知道書記給諸中校的任務是什麽嗎?敵勸降,招安?”
書記搖搖頭:“諸中校比我們家瑋還小好幾歲,我哪舍得讓做這種事,我就是讓去港城流學習順便觀旅遊。港城可是購天堂。”
這隻老狐貍,卓紹華忍不住腹誹,同時意識到這事已定局,他攔不住了。眼角的餘悄悄地瞥了下把自己當背景板窩在角落裏的諸航,心中一片黯然。
書記用慈祥又包容又很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看了看卓紹華:“任務是我布置的,但是我畢竟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勢,很多方麵做不到麵麵俱到。卓中將,的安排就麻煩你了。”
負責記錄的秦一銘抬起頭,首長的臉鐵青得嚇人。“這不是你們網絡奇兵的事嗎?”這樣的賭氣話出自首長之口,首長氣得不輕呀,秦一銘心道。
“沒錯,可是別人來安排,卓中將能放心嗎?”書記意味深長地把目從卓紹華上又移向諸航。
他當然不放心,所以才不願意讓這孩子去港城。保羅不是當年在溫哥華機場悄悄擄走諸航的周文瑾,那時,他的目的單一,現在,他讓全世界的視線都聚焦在他上,殺傷力堪比核彈。他這番破釜沉舟的用意雖然還猜測不出,可是空氣中的危險輕輕一嗅,就令人膽戰心驚。
書記臨走前送給他一盒綠茶。“清明前的西湖雨前茶,功不知從哪搞來的,分一盒給你。我嫌味淡,你喝喝看,降火的。”
卓紹華一言不發地把人送到門口,轉對秦一銘說:“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秦一銘猶豫了三秒,還是走人了。諸老師還在會議室呢,和首長算是一個人。
“你也回去吧!”卓紹華坐下,看了眼諸航,冷冷地打開麵前的卷宗。
諸航咬了咬,言又止。
門關了,房間裏暗了下來。卓紹華朝後側躺在椅背上,了把臉,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出一支。他煙的姿勢並不瀟灑,也不會吐煙圈。他木然地看著煙頭一點一點燃燒殆盡,線條冷的麵容在煙霧裏格外晦暗不清。
連著了兩支煙,他起打開窗戶,把室的煙味散盡,然後他坐了下來,出一張便箋紙,拿起筆。
不知過了多久,手腕傳來一陣陣的酸痛,他放下筆,甩了甩手,發覺都過去三小時了,該吃午飯了。他把寫滿字的便箋仔細地折好,夾進卷宗裏。
“諸航?”他吃驚地看著著牆壁坐在地上的諸航,接著,鋪天蓋地的愧疚和疼惜把他給淹沒了。他拉起,北京的三月不是春三月,溫度還很低,走廊裏更顯得格外冷。“要說什麽等我回去就行了,傻不傻呀!”他將冰涼的雙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裏。
“我就是想等等首長。”仰頭看他,委屈地噘著,抱怨道,“肚子都等了。”
卓紹華無力歎息,他有種在冰麵上行走的覺,腳下打,冰麵隨時有破裂的可能,卻還要裝一副風度翩翩的從容樣子。宿命論在生活裏是不可缺的,人們用它解釋非理的現象,可是,越是用理來解釋生活裏出現的事件,那些事件就越是無理和不可理解。
他帶去附近一條巷子裏吃泰國套餐,名副其實的套餐,小盤子小碗擺滿了餐桌,芒果米飯、迷你的冬功、咖喱、切片的菠蘿,特別味。吃完後,服務生送上一杯檸檬茶,不是普通餐廳裏丟幾片幹檸檬、開水一衝的那種茶,半杯都是草,搗碎的草,檸檬是把進去的,喝上一口,濃鬱得不得了,仿佛一座熱帶雨林都跑裏去了。
諸航滿足得在椅子上來去,簡直就是一個大號的兒,卓紹華笑了。“慢點喝,別嗆著。港城那邊吃的東西很多,你這次過去,好好地都嚐一嚐。”
“首長……”諸航放下杯子。餐廳沒有包間,隻有一個個卡座,卡座與卡座之間設計得很,不用擔心談話的容被別人聽到,“我不是頭腦發熱、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在這個局麵下,我知道自己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可是,他是周師兄,我就是想試試……哪怕能幫一點忙,我都想為首長做。當初離開特羅姆瑟,雖然給他留了封信,可是有些話還是當麵才說得清楚。雖然沒想到會是這種時候,但應該不會有危險,因為這次他是目標,我是個觀眾。他要應對的是全世界,沒辦法太過關注我。”
卓紹華歎氣了,這孩子不會以為他在吃飛醋吧!“他不一定會見你。”
“雖然我沒有把握,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會的。他在十月的時候給我送過一束藍鳶尾,給爸爸也寄過賀卡,這是他的聯係方式,如果我回應,他會出現。”
“他出現了。”卓紹華看著牆角一盆長勢茂盛的西木,碩大的葉子張牙舞爪地舒展著。
“他不耐煩再等了,或者是發生了其他事,見到他就知道了。”
“如果你見到他,你要做什麽?”卓紹華嚴厲地問道。
“聽他說完,再決定怎麽做。”諸航目堅定。
“如果他要求你和他一起離開呢?”
“我會拒絕。”
“如果你不由己?”
“沒有如果,因為首長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我很安全。”抓住了他的手,讓他知的信賴。掌心一轉,他反握住的,慢慢抬起,俯,輕輕一吻。“好吧,那就去港城,不過,要帶上帆帆。”與其百般猜測、阻攔,不如直接麵對。有些事不能一直沒完沒了地糾纏著,該有個結局了,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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